第278章 難言之隱
作者:卯牛      更新:2022-04-09 07:23      字數:5107
  餘一丁的臉上依舊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玉玄道長稍稍有些不自在。

  “道長這是說哪裏話,怎麽能說是在下苦苦相逼呢?”

  “……”老道沒有答話,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餘一丁望著玉玄道長的眼睛,用非常誠懇的口氣繼續說道,“想必道長也很清楚,這段時間以來青烏鎮上出了這麽多事端,此案早已成為一件公案,依在下看來,隻要此案不破,十日後魏捕頭必定會因為辦案不力而吃上官司,充軍發配,甚至就連本縣縣令也會因此而擔責,但是道長是否認為隻要處罰了他們二人,郡府就會不再繼續追查此案了?就這樣任由那夥賊人逍遙法外?要知道,本案的受害者中不乏一些權勢和商賈,這些人萬一不依不饒一定要繼續追究下去呢?”

  “……”老道微微皺眉,但眼光已離開餘一丁的麵龐,直直地盯著屋頂的房梁,就那樣呆呆地望著那裏,隻是依然不言不語。

  “唉!”

  餘一丁見說道如此程度老道仍舊不鬆口,不禁重重地歎了口氣,接著又道,“無論如何,在下隻是一名路過青烏鎮的旅者,隻因這夥賊人實在太過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碼頭作案,因此在下也成為了一名受害者,之所以跟著魏捕頭來到上清觀不過隻是想要追回損失而已,實事就是如此,在下對此地確實並無窺探之意……”

  玉玄道長眉毛一挑,目光再次轉向餘一丁,隻是他的眼神卻不斷閃爍,似乎仍在思考餘一丁話語中到底有幾分可信。

  到最後老道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但最終仍舊是一言不發。

  又等了片刻,餘一丁見老道仍然繼續沉默,隻得站起身來,有些無奈地拱手道,“好吧,既然道長確有難言之隱,在下也不好強人所難,何況今夜上清觀內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還望道長好生休息,保重身體,在下這就告辭了……”

  餘一丁一邊說著,一邊作勢便要轉身離去,月靈子連忙上前阻攔。

  剛才餘一丁同玉玄道長對話之時月靈子便在一旁安靜地陪坐著,雖說他一直並未出聲,但聽了餘一丁的話後心頭早已是暗自吃驚。

  月靈子來到上清觀自有他的目的,早就想要打探一些事情,隻不過平日裏實在有諸多不便,隻能依靠暗中觀察,但是住持的居所豈是觀內的普通道人可以隨意出入的?

  往日裏除了住持的侍童明月以及靈鬆道人以外,觀內其他道士想要見上玉玄道長一麵,隻有等到住持離開四層居所來到大殿之時的機會,除非有特別緊要之事,那還需要接引道人靈鬆先去稟報,然後才能隨他一起前往住持的居所麵見玉玄道長。

  若不是這段時間賊人出沒,月靈子連組建巡夜小隊的理由都沒有,就更不用說經常光顧上清觀的四層了,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也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本事,這是最基本的謹慎行事的常識,月靈子不會犯這種錯誤,萬一上清觀內還有其他高人,一名身懷術法的遊方道人長時間在一座清修道觀內落腳實在會令人生疑。

  隻不過現在正好因為賊人的原因,在玉玄道長的允許下,月靈子和另外幾位道友每天夜裏都要在住持居所四周巡邏防衛,他才有了可以正大光明接近老道的機會。

  可是即便如此,因為玉玄道長的顧慮,生怕此舉驚嚇到觀內其餘清修道士,所以月靈子四人每天的行動都異常隱秘,天黑後才會悄悄地來到道觀四層,開始夜間的值守,黎明前又會悄悄地返回他們各自的禪房,而且值夜是兩人一組,月靈子根本沒有機會單獨接近住持的居所。

  就更不要說這些天以來,因為明月被那名修行者奪舍肉身,此人需要對玉玄道長下毒進行控製,所行之事也會越發地隱秘,就連靈鬆道人想要求見住持都必須得經過明月的同意,遑論他人?

  這樣一來,月靈子便更加沒有機會出手探查了。

  就在月靈子一籌莫展滿心焦急之時,今夜餘一丁幾人無巧不巧地出現在上清觀,月靈子眼見著此人不僅擊傷了神秘女子,還破壞了那名對明月進行奪舍的修行者的計劃,這讓月靈子對餘一丁充滿了好奇,他已經認定今夜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或許餘一丁就會從玉玄道長口中問出月靈子想要了解的東西,那樣的話他在一旁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是老道對餘一丁所言隻以沉默相對,這不禁讓一旁的月靈子暗自著急,也使他更加認定餘一丁的問話已經觸及到他所想要打探的上清觀的秘密。

  “餘居士,還請留步。”

  眼看餘一丁就要轉身離開,月靈子趕緊出聲阻攔,並伸手擋在餘一丁麵前,隨後又轉身恭敬地對著玉玄道長執禮道,“住持,貧道覺得餘居士所言也有一定道理……”

  不過還沒等到他繼續說下去,隻見玉玄道長的眼神中精光一閃,目光有些嚴厲地望向他,月靈子頓覺自己確實因為心急而有點失態了,他隻是一名在上清觀暫時落腳的遊方道士,豈能直接左右住持的想法?於是趕緊閉嘴。

  “無量天尊!還請餘居士慢行一步。”玉玄道長終於還是開口了。

  餘一丁轉身看著老道,該說的能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老道願意說他就聽著,若是實在不願意說,餘一丁可沒有想過要逼他。

  在上清觀內找不到線索,他就隻好再想其他的辦法了,反正五百兩銀子對於他來說並非一定要找回,他們三人的身上還有幾十兩的金葉子,根本不用為路上的盤纏而擔心。

  何況餘一丁的心思也不在那些損失的銀兩之上,能夠施展出奪舍之法的修行者絕對算是一個勁敵,那名到現在仍未照麵的對手才是他心頭最大的不安,餘一丁可不想為了區區五百兩銀子便將自己和兩個妮子置於危險之中。

  至於老魏和縣令,抓捕劫匪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完不成任務就要受到相應的懲罰,這是事前他們就早已知曉的規則,與餘一丁並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嘛。

  隻不過現在餘一丁已經傷了那名神秘女子,又在客棧射傷偷聽牆角的賊人,更是破壞了那名準備奪舍明月肉身的修行者的計劃,如果這些人真的都是一夥的,那麽餘一丁簡直就是憑借一己之力在半天之內便將這夥賊人數個月的謀劃毀於一旦,現在已經不是他想要找別人的麻煩,而是必須要時刻提防對方找他麻煩的事情了。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餘一丁可以幫助老魏追蹤賊人,也可以順便打聽一下那個隱藏在烏蒙山區內的秘密,但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要讓他和二女為此而承受沒有必要的風險,這在餘一丁看來絕對是一個劃不來的買賣,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在保證自己和二女絕對安全的前提下,能夠盡量幫助老魏將那夥賊人一網打盡,完全解決後顧之憂是最好的結果,否則就隻能是見機行事了。

  於是餘一丁就望著玉玄道長不再說話,隻看老道將他叫住後又會有怎樣的說詞。

  “咳咳咳……”

  玉玄道長發出一陣咳嗽聲,但這次並非是因為身體不適。

  剛才餘一丁給他號脈,雖說沒能看出他的身體到底為何毒所害,但是至少用治療氣流將他全身的經絡細細地梳理了一番,已經將老道體內的一些隱疾和暗疾一一清除,這一點老道哪有感覺不出的道理?

  餘一丁是有恩於他的,所以此時老道的心情十分複雜,這幾聲咳嗽隻不過是老道掩飾尷尬罷了。

  “餘居士確實不愧是醫道高人,僅憑把脈便能將貧道的傷勢恢複大半,實在令貧道感激不盡啊!”

  說著玉玄道長便支起身子想要起身對餘一丁行禮答謝。

  可是剛才老道初醒之時便已經謝過了餘一丁,此時又要拜謝豈不是多此一舉?

  餘一丁明白老道此舉是為了緩解氣氛才這樣說,不過他和月靈子當然不會任由玉玄道長獨自起身,兩人連忙上前左右攙著他。

  餘一丁的口中還不住地客氣道,“哎呀,道長太過多禮了,實在無需如此啊,在下行走江湖,此等小事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看著餘一丁一副做作的嘴臉,這哪裏是客氣,分明就是另一種炫耀嘛。

  月靈子在一旁忍不住微微癟了癟嘴。

  “唉……”

  玉玄道長被二人攙扶著靠坐在床頭,再次深深地歎了口氣。老道眉頭緊皺,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餘一丁看著老道的模樣,心知此時他的內心仍在進行著激烈地思想鬥爭,於是又道,“不瞞道長,在下隻是和魏捕頭追蹤賊人才會來到上清觀,況且那名奪舍明月的修行者以及出現在道長居室二樓的女子絕非善類,此二人的本事和手段確實和那夥賊人有類似之處,故而在下才會猜測他們之間或有關聯,這一點在下無需對道長欺瞞。”

  玉玄道長聞言不住地點頭,餘一丁見狀接著又道,“至於事實是否確實如此,在下其實並不能確定,這應該是魏捕頭和官府需要考慮的事情,但是在下能夠確定的一點是,魏捕頭肯定會因此而對上清觀及其附近區域進行更加嚴格的搜查,上麵給他的期限過了今日隻剩下九日,為了保住性命魏捕頭也會拚命想法子抓獲那夥劫匪,那樣的話,接下來的幾天裏上清觀內可能就會雞飛狗跳了,請問道長,你覺得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這個……”

  老道的心頭已經有些動搖,他本來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對餘一丁和盤托出,但是他實在擔心說出來以後會給自己甚至上清觀都帶來滅頂之災。

  至於老魏,哪怕玉玄道長和他以朋友相稱,但作為一名修道之人,隻要不影響到整個道觀內的道人修行,老道又豈會太過在意官府之事?

  如果一定要在老魏的性命和上清觀的安危之間做出一個選擇,玉玄道長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這不僅是因為他是一位修道之人,更因為他是一觀之主。

  特別是玉玄道長這一類清修之人,會更加看重遵道貴德,順應天道而修行,甚至說句不中聽的話,老魏的遭遇在玉玄道長看來不過是命數所致罷了。

  此乃天命,福禍早有定數,絕不可違!

  “居士所言貧道豈有不知之理?隻是……”

  玉玄道長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餘一丁心頭大感奇怪,到現在為止,他還有一件想不通的事情,那就是玉玄道長為什麽對於那名想要加害他的人一直諱莫如深,難道那名修行者給了他太大的恐懼?可是現在餘一丁等人就在他的身邊,既然餘一丁能夠從那人的手中將明月搶救回來,老道又親身體會了餘一丁的醫術,為什麽還會有如此的表現呢?

  “道長無需為難,剛才在下就已說過,若是確有難言之隱,在下也不會強人所難,還請道長好生歇息,在下這就告辭了。”

  餘一丁再次拱手抱拳,這叫以退為進,目前他也隻能用此法來讓玉玄道長說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居士莫急!那個……”

  老道轉向月靈子,像是下了決心一般說道,“月靈子道友……,還請道友暫且下樓,貧道和餘居士單獨有話要說。”

  在玉玄道長看來,一些有關上清觀的隱秘就算讓靈鬆道人聽了去,也總比說給月靈子聽要好,畢竟他是一名遊方道人,隻是上清觀的匆匆過客,何況在老道看來這也是為了月靈子好,以免他招來無謂的禍端。

  可是月靈子聽到這話卻是一愣,他好不容易才有這個機會和餘一丁一起麵見住持,接下來玉玄道長很有可能就要說出月靈子想要得到的消息,眼看著就要成功,沒想到玉玄道長竟然給他下了逐客令,這實在令月靈子鬱悶不已。

  可是沒法,玉玄道長是住持,這裏又是他的居所,月靈子可不敢造次,何況餘一丁還在一旁呢,他也不能當著餘一丁的麵背負一個抗命不遵的名頭啊。

  “是,謹遵住持之命。”

  月靈子恭恭敬敬地對著玉玄道長打了個稽首,又對餘一丁行了一禮,隨後便轉身離去,出門後還很用心地將房門帶上,這才下樓而去。

  看著月靈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玉玄道長又輕輕歎了口氣,這才對餘一丁輕聲道,“居士莫怪,月靈子道友並非上清觀道士,隻是一名遊方道人,貧道實在不願他卷入到無妄的是非之中。”

  這算是給了餘一丁一個解釋,其實玉玄道長大可不必如此,能夠這樣做無非是表示他對餘一丁的尊重,也是對月靈子的尊重,並非是怕月靈子聽到一些有關上清觀的隱秘,而是免得他遭受無妄之災。

  餘一丁哪裏會想的了那麽多,現在房間內就隻剩下他和老道兩人,時間也不早了,餘一丁巴不得老道幾下說完,他也好仔細琢磨琢磨下一步的計劃。

  於是他點頭示意明白了玉玄道長的意思,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也不再說話,就等著老道開口。

  “餘居士是否還記得剛進觀之時所言烏蒙山區的傳說一事?”老道問道。

  “嗯,在下還就此事詢問過道長,隻是道長並未回答。”餘一丁點頭答道。

  他當然記得此事,之所以跟著老魏來到上清觀,除了是因為追蹤賊人,主要還是聽說上清觀是烏蒙山區百裏之內最大的道觀,餘一丁也想在這裏打聽一下

  玉玄道長苦笑一聲,接著又道,“哪裏是貧道不願意回答居士的問題,而是居士來到上清觀的時機太過巧合,又在見麵之初便提出如此敏感的問題,貧道實在不清楚居士是何用意,不得不多想啊。”

  “哦?此時道長已經知曉在下的用意了?可否還會多想?”餘一丁笑道。

  “唉,居士也不必拿話擠兌貧道,不說居士協助魏捕頭追捕賊人,就是解救明月,又用異術替貧道療傷,貧道哪裏還不清楚居士並非心懷歹意之人,隻是此事說來話長,而且事關上清觀的安危,更是隱含著烏蒙山區的一個天大的秘密,不知道有多少人對此垂涎不已,欲加窺探,貧道不能不謹慎行事啊。”

  玉玄道長緩緩道來,麵色也逐漸沉重。

  餘一丁卻是心跳漸漸加快。

  玉玄道長越是如此表現,也就說明這個秘密越是驚人,而餘一丁也即將觸摸到流傳於烏蒙山區的那個傳說中最大的隱秘。

  可是這個時候的餘一丁居然還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個秘密對於他的修行瓶頸真的會有所幫助嗎?

  這可是他繼續追查此事的最大動力之所在了,不由得餘一丁不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