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二】禁庭秋月
作者:烏色鎏金      更新:2020-09-05 11:57      字數:6223
  韓皇後輕撚玉箸,將一塊荷包裏脊夾入了正寧帝的碗中。她的手指膚色瑩潤,修長又豐韻,指甲被細細挫出了圓潤的弧度,如同雨後新冒的嫩筍一般,著實是賞心悅目。本在低頭飲茶的正寧帝目光一頓,緩緩抬眼看向了韓皇後。

  韓皇後迎著他的目光柔柔一笑,那梨渦眼波真恰似海棠擾春潭,優美到了極致:“皇上,這菜色軟糯鮮嫩,口味清淡,正是您愛用的。”

  正寧帝笑了笑,放下茶杯道:“今日是皇後的生辰,不必給我布菜。自己用好便可。”

  “能服侍皇上,是臣妾的福分。”韓皇後微微垂首,那模樣真是我見猶憐,“隻可歎皇上公務繁忙,平日裏臣妾難都得有機會與您同席用膳。”

  正寧帝麵色平靜地將那塊荷包裏脊送入了口中,慢慢咀嚼著,卻沒有接她的話茬。韓皇後麵色稍稍一黯,掩飾似地抬手端起了茶壺,給他續上了新茶。

  片刻短暫的安靜後,正寧帝又看了眼韓皇後,仿佛剛剛注意到了般笑道:“今日皇後的服裝,倒是頗為雅致。”

  韓皇後一愣,立時喜上眉梢。她今日穿了件鶴氅式的新衣,以白綾配新桑色綾,內著紅袙腹,在薄若蟬翼的外袍下那淺淺的薄紅若隱若現,仿若夏荷初綻時尖頭剛露出的那點豔色,白而微紅,雅中微豔,含蓄招眼得恰到好處。

  “今日宮中後妃,多穿此類衣裳。想必是自皇後這裏習得的。”正寧帝含笑道,“這樣式可是自創?真是心靈手巧。”

  韓皇後不盡嬌羞地一笑道:“閑來無事時瞎琢磨的,承蒙各位妹妹們抬舉。皇上喜歡,便好。”

  “說起來——”正寧帝裝似不經意地將話題一轉,“這幾日朕聽後宮諸人都在忙著給皇後準備生辰賀禮,她們究竟都送了什麽,朕也有些好奇。皇後可願將賀禮拿出來,與朕同賞?”

  正寧帝有這要求,宮內諸人當然是極力滿足。韓皇後立刻命宮人們將收到的生辰賀禮一一抬了上來,擺成一排。正寧帝似乎來了興致,連飯也不吃了,棄箸起身從頭到尾一樣樣地看了過去。

  新帝登基,也不過是剛剛經過了一番兒的選秀,後宮不過十幾人。十幾樣賀禮,有的是翡翠珠玉,有的是釵環首飾,有的是西洋擺件,卻無一不是巧奪天工、華彩逼人。同處後宮,眾妃自然不願一上來就觸了皇後的黴頭,送的賀禮都用足了心思。

  正寧帝緩緩踱過去,時而點評一下。行至半中,他忽然腳步一頓,話語中帶上了些許笑意:“這是誰送的?畫的是什麽東西?”

  韓皇後順著他的視線一看,目光頓時一凝。那是幅水墨古畫,畫中林煙蕭瑟,古碑矗立,有一騎驢老人背畫而立,正在揚首觀碑。這畫乍看是沒什麽毛病,細看卻覺得那座古碑有點兒小了,驢子又畫大了,快趕上有旁邊的樹一樣高了。再看那騎驢老人,身形胖滿,圓鼓輪墩好似一隻土撥鼠,毫無半點道骨仙風。

  “這……這是謝妹妹送的。”韓皇後微微垂下眼簾,輕聲道。

  “這仿的是前朝古畫《觀碑》吧。”正寧帝笑道,“她膽子也太大了,敢拿這種拙劣不堪的贗品糊弄你?”

  韓皇後解釋道:“謝妹妹早聽說臣妾喜歡收集古畫,便提前了許久派人去民間搜尋。雖找到了一幅貌似真跡的,可後來鑒驗了一下,竟是個 ‘一揭成雙’的贗品。這一幅,是謝妹妹自己仿著畫的。她特地跟臣妾解釋了,說與其送個不倫不類的,倒不如自己花點心思畫一個,起碼心意是真的。”

  正寧帝含笑打量著那幅畫:“她倒是會狡辯。”

  韓皇後輕輕捏緊了袍袖的邊緣,抬眼偷看了一眼正寧帝。他雖口中說著責難的話,可嘴角卻還揚著,似乎覺得這事頗為諧趣,可最終也還是沒說什麽,很快便接著往下麵看去了。

  用過飯後,正寧帝又陪著韓皇後用了半晌的茶,一直到亥時他方起身準備擺駕離去。韓皇後欲言又止,一直送到了宮門口,方輕聲挽留道:“皇上是要回去處理朝政麽?這般日夜宵衣旰食,還是要注重身體啊。今夜不如就歇在此處……”

  正寧帝回身,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知道你體恤朕,可國事耽誤不得。今日也陪了你這麽久了,便這樣吧,過幾日朕再來看你。”

  韓皇後一雙盈盈的秀目眼波流動,半晌之後卻還是沒有說出更多懇請的話,低低應了個“是”。

  眾宮人皆至殿前,俯身行禮。直至那明黃色的儀仗漸漸遠去,消失在了重重殿宇之中,韓皇後方緩緩起身,靜靜地望向了遠方明輝如水的夜色。

  有貼身宮人觀她麵色,此時輕輕地道:“娘娘方才何苦解釋那麽多?隻說是謝貴妃送的,不就好了?平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韓皇後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一彎:“與她爭……沒有好下場的。”

  那宮人不禁一愣。在她們這些下人看來,謝貴妃無論是長相、家世、才貌、品性,都夠不上皇後半分。更別提她入宮之前還是京城出了名的憨傻姑娘,連世家公子都不願娶她,後來不知是怎麽入了宮。方才聽皇上話裏的意思,也是有些嫌棄她的,估計不過是看著她娘家的份上才給了幾分薄麵。對著這樣一個人,皇後又怎麽會說出這般自怨自艾的話呢?

  麵對宮人的不解,韓皇後卻沒有再多解釋。她最後平靜地望了一眼沉浸在無邊月色之中的禁宮,緩緩轉身,入宮去了。

  ————

  龍輦慢慢走在宮道之上。

  正寧帝一手撐頜,另一隻手輕輕敲打著膝蓋,似在思琢著什麽。半晌,他忽然仿佛自言自語般地低聲道:“貴妃送了那麽個賀禮,不知是怎麽想的?”

  跟在龍輦旁的,是一直伺候了正寧帝十幾年的老宮人,此時聽正寧帝這麽問便應道:“想必娘娘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

  正寧帝搖了搖頭。

  又是一陣沉默。

  半晌,卻聽龍輦上又幽幽飄下了一句話:“隻是不知後宮諸妃看貴妃送了這麽個賀禮,會不會有人議論。”

  那老宮人在心裏歎了口氣,順勢給了個台階:“不如皇上去看看謝娘娘?左右也有兩三日沒去翊坤宮了。”

  正寧帝又思琢了片刻,方點了點頭緩聲道:“也好。她的脾氣直,別聽了旁人幾句議論又耍小性子,鬧得眾人不寧。”

  本向著昭仁殿而去的龍輦在原地掉了個,又向著後宮的方向緩緩而去了。

  到了翊坤宮門口,正寧帝緩步下了龍輦。守在門口的宮人們乍一見皇帝儀駕,都驚成了一片,頓時紛紛跪倒忙著請安,還有人急匆匆地要進去通稟接駕,卻被正寧帝抬手製止了。他獨自一人腳步輕快,輕車熟路地穿過宮廷院落往內走去,跟在後麵的宮人們小跑著,卻還是沒來得及趕在他的前麵進去通稟。

  正寧帝一路來到寢殿門前,卻見殿內燭火朦朧,想必裏麵的人還沒歇下。他方輕了步子,拾階而上,側耳細聽,果然聽到了從門裏傳出的隱約人聲。

  “……那匹桑色綾今日到了。”說話的似是個宮女,“主子看看,可也要照著皇後娘娘的樣子製成鶴氅式的?”

  “唔。”謝貴妃隨口應了聲。但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半晌之後才又道,“要不還是算了吧。那料子素不拉幾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誰戴孝呢——”

  “主子!這話不能亂說的!”那宮女急道,“犯了大忌諱!”

  “哎喲,好罷好罷,我又忘了。”謝貴妃安慰道,“你們看著辦吧,怎麽好看怎麽裁。”

  “主子也該上些心思。”那宮女又道,“最近宮裏正時興這個料子的衣裳,聽聞皇上見了好幾位娘娘穿,都誇讚過呢。”

  “真的麽,可我還是喜歡鮮亮的顏色。”謝貴妃嘟噥道,“要不你們做好了放在那,皇上來的時候我穿上就行了……”

  正寧帝沒忍住,嗤笑了一聲。旁邊的宮人再也看不下去了,揚聲通報了禦駕。

  屋內頓時傳來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聲,殿門很快打開,裏麵伺候的宮女跑出來跪了一地。謝貴妃提著裙子亦匆匆過來,有些笨拙地請安,又不知所措地抬眼悄悄看了下正寧帝:“皇、皇上怎麽來了,今天不是——”

  旁邊的宮女輕咳了聲,她趕緊將後麵半句“皇後娘娘的生辰”咽了下去。

  正寧帝打量了她一眼。許是快要就寢了,她頭發完全散著,臉上也素淨素淨得不著脂粉。旁的宮妃都偏愛薄紗輕羅的寢衣,最好是若隱若現地露出一片晶瑩的玉膚。可她許是為了圖個舒坦,身上那件裏衣是棉布的,看著倒是柔軟,卻從頭到腳遮了個徹底,毫無風姿可言。裏衣的顏色也不是如今後宮最時興的素色,反而是桃紅的,又豔又亮,有幾分土氣,這顏色莫說是宮妃恐怕京城的世家女子都是嫌棄的。

  “朕來不得?”正寧帝又瞥了她一眼,閑庭信步地往裏麵走,謝貴妃趕緊起身有些忐忑地跟在後麵。宮人們想跟進來伺候,卻被他揮了揮手,通通打發了出去。

  來至裏間,正寧帝目光一掃便見梳妝的台子上放了個小碗,筷子還扔在桌麵上。想必方才他來時,屋裏的人正一邊讓宮女伺候著拆發辮梳頭,一邊自個兒吃著夜宵。他踱過去一看,卻見碗裏吃了半截的麵條泡著紅彤彤的辣油,此時還散發著辛辣的香氣。

  謝貴妃趕緊迎了上去,匆忙道:“臣妾不知皇上要來,這、這都沒收拾。我馬上叫人來——”

  一語未必,正寧帝已從容坐於梳妝台前,拿起筷子滋溜了一大口麵條。

  “額……”謝貴妃傻了眼,“那、那是臣妾吃過的……”

  正寧帝又吃了一口:“你吃過的又怎麽了,難道還嫌棄我不成?”

  謝貴妃表情有點疑惑,她頓了頓,嘟噥道:“可皇上不是不喜歡吃辣麽?”

  “你都沒上過心,又怎麽知道我真正喜歡吃什麽。”正寧帝反問道。他回頭一掃了一眼,往下看時目光一頓——方才恐是太過匆忙地出去接駕,謝貴妃竟還光著腳,一雙白生生的腳掌此時正踩在那冰涼的青石地磚之上。

  “趕緊坐過來。”正寧帝微微顰眉,扔了筷子斥道,“現下入秋了,地上最涼。寒氣順著腳入了體內,想再祛除就難了。”

  坐、坐過來?謝貴妃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看看皺著眉的正寧帝,又看看他屁股底下唯一的那張秀凳,又左右環顧了一圈兒,最後點著腳尖蹦跳著去了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之上。

  “……”

  正寧帝那隻輕點在膝蓋上的手一僵,緩緩地收緊了。半晌,他終於隱忍地歎了口氣,起身緩步來到了床前,雙手抬起微微示意了一下。

  這次謝貴妃終於懂了他的意思。連忙起來幫他卸腰帶、解扣子、脫去了外袍,待脫到裏衣之時,她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手。

  正寧帝瞥了她一眼,自己抬手褪去裏衣,露出了修長英挺的肌膚。他信手將衣服扔於地上,一揚手揮落了層層的床幃。

  床帳裏的光線頓時變得昏暗曖昧了起來。正寧帝轉過身來,卻一眼看見謝貴妃遠遠地縮在床角,恨不得離他八丈遠,此時正眨巴著一雙眼睛滿臉都是不安。

  “過來!”正寧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縮在那幹什麽?怕我吃了你嗎?”

  謝貴妃嘟噥了句什麽,可還是乖乖蹭了過來,挨著他端端正正地坐好。那模樣,真是比學堂裏聽先生講課還要端正幾分。正寧帝深深歎了口氣,懶得在說什麽,抓起她的腳踝湊近細細端詳起來。

  謝貴妃措不及防被他拿住腳掌,頓時嚇了一跳,趕緊縮著腳丫子向往回抽,卻被正寧帝斥了聲:“別動。你看看你這腳指甲,都這麽長了也不知道修剪,都快紮進肉裏了……你有矬子沒有?”

  謝貴妃伸頭看了看,的確是有些長了:“不知道啊,指甲矬都放在她們那裏。”

  正寧帝指腹摩挲著她的腳指甲尖,囑咐道:“明天,讓她們給你挫平整了,知道麽?”

  謝貴妃連忙點頭,微一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腳,賠笑道:“臣妾的腳髒,這個——皇上的龍掌還是別碰了,不吉利。”

  正寧帝的眉角一抽,看著她的眼神頓時暗了下去。見他神色不對,謝貴妃頓時又惶然不安了起來,擰著手指偷眼看他,似是不知自己又說錯了什麽。看著她這副模樣,正寧帝終於再忍不了,一把按住她的後腦傾身吻了上去。

  仿佛一隻嘰喳蹦躂著的小雀忽然被人錮在了掌心,先是有些不安地支棱了兩下翅膀,但覺反抗無效後,還是柔順了羽毛聽之任之了。正寧帝一邊吻著她,一邊傾身向她靠近,最終把她整個人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仿佛失控了般瘋狂跳動著,整個人像是被點燃了一般,上一瞬還置身萬丈雲端,下一刻便跌落無盡火海。

  慢慢的,輕輕的,別又嚇著她。他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可激動起來,手腳都不聽使喚了,整個腦子一片模糊,能察覺到的全是她的氣息。

  不知吻了多久,待他微喘著抬起頭時,兩人已滾入了錦被之中。他無限隱忍地閉起了眼睛,輕輕將嘴唇向上含住了她秀氣的鼻尖,低低地呢喃著她的名字:“嬌憨……”

  她難得乖巧地應了聲。又猶豫了一下,才抬手摟住了他的背。

  正寧帝的心裏有一萬種複雜情緒在翻騰掙紮。最終還是克製地翻了下來,抬手將她摟入懷中,五指輕輕順著她柔順的長發,低聲道:“我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答好不好?”

  謝貴妃輕輕嗯了聲。

  “你……”他猶豫遲疑了半晌,終還是緩緩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與我親近?”

  “啊?”謝貴妃呆呆地一抬頭,“皇上怎麽這麽問?”

  “你說呢?”正寧帝有些負氣,擰了下她的下巴,“每次我來,你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吃你的飯你也不讓,到床上來也躲我躲得遠遠的,也不穿我喜歡看的衣服。你讓我怎麽想?”

  “可皇上真的喜歡素色的衣裳嗎?”謝貴妃不解道,“每次我穿紅啊粉啊的,我見你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似乎喜歡得很呢。”

  正寧帝一頓,沒忍住低笑出聲。

  “而且我也沒有不喜歡——不喜歡你親近。”謝貴妃有些窘迫地低頭玩著他散下的一縷頭發,目光躲躲閃閃,“這不都是宮裏的規矩麽。若是讓人看見皇上你吃了我吃剩的東西,肯定又要議論。”

  她沒好意思說,成親前宮裏的那些嬤嬤交代了一大堆羞人的東西,全是伺候的時候該怎麽躺、怎麽動、怎麽服侍。可後來大婚之後,卻半點都沒用上,她心裏奇怪又沒法問——要是皇上喜歡的和嬤嬤交代的不一樣,那她該怎麽辦啊?

  正寧帝捏緊了她的手,心裏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半晌嘴唇貼上她的額頭低喃道:“……是我自私了。”

  是我自私,將你鎖在了這深宮重重和人言紛擾之中。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裏人①,寂寞的又何止是無數守著滿地落花的女子們,亦有我這個高踞王座之上的孤家寡人。

  人總有私心。或癡迷權勢,或貪戀富貴。或許在外人看來我已坐擁四海,無缺無憾,可他們不知道,我的私心唯獨是你懶懶地坐在廊下晃動著腳丫時無憂無慮的模樣。

  他那話沒頭沒尾,謝貴妃顯然沒明白是什麽意思。可她還是察覺到了正寧帝的情緒有些低落,轉了轉眼睛,忽然咬著嘴唇趴到他耳邊嘟噥了句什麽。

  正寧帝本來滿腔複雜心事,乍一聽她這話,頓時愣在了當場:“你……”

  “你——你不願意就算了。”他的表情太過錯愕,謝貴妃連忙縮起了脖子,懊惱道,“嬤嬤特意交代過,不讓我這麽問,說是一定要等著皇上主動來……你、你可千萬別怪罪我——”

  正寧帝再聽不下去,翻身而上用力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她。

  在喘息交錯的紅軟翻湧之中,他始終緊緊抱著她,將她貼在自己心口的地方。他們二人挨得如此緊密,仿佛隻要閉上眼睛垂下頭來,便能永遠忘卻這羅帳之外所有的是是非非。

  “嬌憨……”他輕輕舔去了她鬢發的薄汗,低聲道,“我等不急了……明年春天,我想有個咱倆的孩子……好不好……”

  “嗯。”她應了聲,可很快又不安了起來,“是不是一定要生兒子呀……”

  “……誰說的。你隻管好生呆著,萬事有我……”

  若是個男孩,當然好,可他私心裏卻更想要個女兒。想看著那與她相似的小姑娘漸漸長大,從嬌蠻的小丫頭逐漸長成率性肆意的少女。這天下,沒有什麽是他的女兒得不到的,因為他會一一幫她實現。

  縱然羞澀,她還是抬手緊緊回抱住了他的背脊,用行動給了他自己的答案。

  窗外的明月,正一寸寸爬上宮殿的頂稍。再過不多久,便又會慢慢下落,消失在晨曦的黎明之中。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②

  人們望著那雄偉壯闊的皇宮禁庭,會說那是這世上最冰冷的所在。可極寒之處亦有日升,黑夜之中也有星辰,在那最冰冷的深宮之中,也有兩顆火熱而赤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