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情況很嚴重，但畢晶還是想不到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皺眉道：“那，你們沒想過突圍，就這麽困守孤城？”

  “突圍？敵軍圍困萬千重，談何容易？”郭靖歎了口氣，搖搖頭道，“自然也不是沒有試過，去年八月......九月，蓉兒，是九月吧？”黃蓉點點頭：“是九月。”

  郭靖點點頭：“去年九月，張貴將軍率軍突圍，欲與郢州援軍範文虎將軍匯合，但中途便被元軍擊潰，兵敗被俘，不屈，竟爾壯烈殉國......”

  畢晶和母老虎“啊”一聲叫起來。

  郭靖遙望南天，緩緩搖頭道：“這還是去年的事情，前幾天，樊城也已經失守，襄陽失卻依托獨木難支，突圍固然難上加難，隻怕守城也難以持久了......”

  “樊城已破？”畢晶和母老虎再次驚呼出聲，但隨即想起來，剛剛在時空通道內就已經看見，襄陽對麵那座城池內，已經淨是元軍營帳，城頭也架起了數不清的木架，想來那就是樊城了。

  作為一個熟讀金庸，並且多少了解過宋蒙之戰大致情況的當代大學生，畢晶和母老虎都知道樊城與襄陽隔江相望，互為犄角，對襄陽可謂至關重要。而曆史上，也確實是樊城被攻破不久，襄陽便告失守。

  也就是說，這一次自己來到這裏，還真就正好趕上襄陽最危險的時候？這倒黴係統，能不能幹點正經事兒了？

  畢晶皺眉不語，郭靖卻又說道：“現下襄陽已成孤城不說，城外大宋國土**淪陷，便能成功突圍，又能到哪裏去呢？”黃蓉和他相視無言，臉上均是大有憂色。

  看著郭靖黃蓉的神情，畢晶和母老虎都搖搖頭暗歎一聲。在他們心中，郭靖向來沉穩堅毅，豪氣幹雲，怎能想象在他們臉上，見到這般近乎英雄末路的憂戚之色？

  現在的問題是，自己這回過來，是要帶著這兩口子，以及郭破虜一起走的，但看郭靖這個樣子，他肯跟著自己走麽？畢晶和母老虎對視一眼，畢晶小心翼翼道：“那郭大俠你看，這襄陽城還能守多長時間？”

  聽見畢晶這麽問，黃蓉忽然抬起頭，奇怪地看他一眼，目光中似有玩味之意。郭靖卻微閉雙目，低頭沉思片刻才歎道：“我......不知道。也許三天五天，也許十天半月，也許今日便是城破之日......”隨即抬起頭來，慨然道：“但教城池一日未破，郭某便死守一日，倘若一朝城破，郭某便與城偕亡就是！”

  蕭峰丁典莫聲穀等人一齊動容，凝視郭靖堅毅的麵容，久久不語。

  畢晶點點頭嗯了一聲，試探性問道：“那......沒有別的法子麽？”

  “別的法子？”郭靖一時不知道畢晶意之所指，正待說話，黃蓉卻插話道：“除非......除非神兵天降！”說著雙眼緊盯畢晶，目光似乎有所期待。

  郭靖一怔，隨即明白妻子說的是什麽，也霍然抬頭看著畢晶。

  畢晶苦笑，自己一句話，還讓人誤會了。他清楚郭靖的心思，雖然眼下襄陽眼看難保，郭靖一開始也說喝完這杯茶就讓自己帶人回去，以免牽累了朋友，讓自己這幫人卷入這無謂的犧牲。但是，自己這從幾百年後穿來的人，萬一要有點別的神通呢，比如......能帶過來一支千萬人大軍，手裏都拿著***的那種，那襄陽城不就守住了嗎？當然，郭靖黃蓉肯定不知道***是什麽，不過意思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可是，自己這回一拖五帶來蕭丁莫胡四個人，都是實驗性質的呢，要擱上回，還隻能帶一個呢。再說了，咱家裏也不稱軍隊啊，就這幾十號大俠的不安定因素還整天提心吊膽，真要稱軍隊，別說成千上萬，那怕你拉起一個班的隊伍來，保證王勇啊趙建江啊就得上自己家敲門送溫暖......退一萬步說，自己辛苦一下，再往回跑一趟把家裏人都帶過來，放在這種規模宏大的戰場上，能起什麽作用？

  苦笑了一聲，道：“神兵嘛，不好意思是沒有......”見郭黃夫婦神情一黯，索性也把話說開了：“實話跟二位說，你們也知道我是打哪兒來的，襄陽城這回肯定是守不住了！這次我過來就是帶你們走的！”

  “走？”郭靖沉默一下，“怎麽走？往哪兒走？”

  畢晶急了：“到我那兒去啊，你忘了......”

  話沒說完，郭靖已經一抬手止住他道：“我沒忘，我也知道畢兄弟一番好心。不過我若是願意走，何必苦守襄陽這些年？我若想走，這千軍萬馬之中，難道真能攔得住我了？”

  郭靖本來沉穩之極，但這話一出口，卻又立刻顯得豪氣幹雲，真有俾睨天下之概。畢晶默然，類似的話，蕭峰似乎也跟人說過，你們這些練降龍十八掌的，是不是都愛這麽吹牛B啊？可是心裏也真有點著急，你不走，我怎麽辦？看著你死在襄陽？

  剛要說兩句什麽勸勸，郭靖已經一抬手：“畢兄弟不用說了。我能走，蓉兒能走，但這滿城近十萬大軍怎麽辦，他們也能走麽？即便全軍突出重圍逃出生天，那襄陽數十萬百姓呢？他們要逃往哪裏，難道就扔下他們不管，任由元兵屠戮？”

  畢晶目瞪口呆中，郭靖拍案而起，指著樊城方向虎目含淚：“你知不知道，樊城城破之日，敵兵縱火屠城，將全城百姓殺得一個不剩，樊城內外哭聲震天，漢江江水盡成血河？郭某縱然不肖，又怎能獨自偷生，卻令襄陽百姓陷於屍山血海？”

  “靖哥哥別動怒。”黃蓉站起來輕輕拍拍郭靖，“當心你的傷勢。”郭靖這才壓下怒火，對畢晶蕭峰等人抱抱拳：“抱歉，郭某失態了。”說著和黃蓉雙雙一躬到地：“多謝幾位盛情，我夫婦心意已決，此地並非久留之地，各位這便請回吧？”

  “你們......你們怎麽這麽......”畢晶大急，我回去？撇下你們兩口在在這兒殉國，我自己回去？那我成什麽人了？

  眼睛四處亂轉，瞅瞅蕭峰丁典，又瞅瞅莫聲穀胡斐，心說你們倒是說句話啊！我帶你們來是請你們幫忙，不是請你們看戲的！這半天聽人講故事，一句話都不說你們啥意思啊？哪怕你們幾個一起上，把這倆摁住咱說走就走呢？

  蕭峰丁典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內容，一刹那間忽然心意相通，同時點了點頭。蕭峰轉頭對畢晶道：“胖子，弟妹，你們回去吧，跟阿朱他們說，讓他們好好活著。”

  畢晶和母老虎同時呆住：“我們回去......你們什麽意思？”

  四個人微笑起來：“意思就是，我們四個人留下，不走了！”蕭峰走過來拍拍畢晶肩膀：“可惜，隻怕我們是沒法喝你們的喜酒了，就此祝你們百年好合吧！珍重！”

  “你們留下......幫郭靖守城？”畢晶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四個人，忽然跳腳道：“開什麽玩笑！不是我看扁你們，就你們四個留下，任你們武功蓋世，能有什麽用？”

  “這不是有用沒用的問題。”蕭峰還是一臉淡然的笑容，“這是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的問題。回去吧！”

  “蕭哥別鬧了好不好？”畢晶聲音都帶了哭腔了，“我回去怎麽跟阿朱他們交代啊！要不咱這樣，我多跑兩趟，多帶點人過來，最多我去找吳老二，哪怕求這老王八蛋呢，讓他想想辦法成不成？”

  “成啊。”胡斐一直沒說話，現在一攤手，嗬嗬笑道，“那你也得先回去再說啊！”

  “我......”

  真特麽一群亡命之徒啊，明明已經決定留在這兒拚命了，臉上還依然笑嘻嘻的不以為意，這幫人這都什麽毛病啊！關鍵你們跟郭靖也沒啥關係啊，聽人家說了幾句，就恨不得把命賣給人家了？

  郭靖和黃蓉也有些發呆，他們是怎麽也沒想到，對麵四個人竟然齊刷刷要留下來，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好半天兩人才齊聲相勸：“蕭幫主，莫七俠，丁大俠，胡兄弟，我二人深感高義，隻是畢兄弟說得對，兩軍交鋒，武功高低已是其次，幾位實無必要......”

  “你們不也一樣？你們不走，為的是襄陽百姓，我們留下，為的可也不隻是兩位啊！”蕭峰嗬嗬笑道，“蕭某也曾統兵數十萬，我倒要看看這十萬元兵，究竟能不能取得了蕭某命去！”

  媽的說得好聽，畢晶急得都快跳起來了，你那也叫統兵數十萬？契丹兵跟元兵是一個層次的麽，這可是從蒙古高原一直打到多瑙河畔的古代第一雄兵！再說了就算你統兵幾十萬，你打過仗嗎？對了，打過兩回，一回從千軍萬馬裏殺了楚王擒了皇太叔，另一回從你倆兄弟手裏搶了耶律洪基，你懂指揮麽？你不會現在也打著這個主意吧？

  莫聲穀過來以後也一直沒怎麽說話，這時候突然道：“我等雖然是江湖草莽，不同兵法，但久聞郭大俠黃幫主用兵如神，莫某不才，願為帳下小卒，聽憑兩位指揮，隻要能多殺幾個韃子，也就不枉此生了。”

  蕭峰眼睛一亮：“這話不錯！”

  丁典大點其頭：“願附驥尾！”

  胡斐一挺胸膛：“俺也一樣！”

  畢晶目瞪口呆：“我......！”

  郭黃兩人見幾個人意誌甚堅，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聽旁邊一個清脆的女生堅定地響起來：“你們不走，我也不走！”

  眾人愕然揮手，就見母老虎滿臉通紅，做揮斥方遒狀：“大家一起想辦法！”

  畢晶不回頭也知道母老虎現在的德性，長歎一聲，媽的就知道這女人準得來這麽一手！想辦法，你能想出個屁的辦法來！

  蕭峰幾個剛想說什麽，母老虎小手已經一揮，斷然道：“我不是道德綁架啊，不是威脅你們一定要跟著走，我是自己心甘情願留下幫忙！”說著看一眼畢晶：“胖子你先回去，去找吳老二想辦法！”

  “呸！拿老子當什麽人了！”畢晶跳腳道，“你們一個個當英雄，讓老子當逃兵？老子還偏就不走了！就不相信領先你們幾百年的知識，還能想不出辦法來！”

  但話是這麽說，自己這領先幾百年的知識，文學不一定比得上黃蓉，武功肯定是連郭破虜手下的小兵也比不上，至於行軍打仗......還是算了吧！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進來這半天了，那倒黴係統一點動靜都沒有，看起來是跟上回一樣，已經完全由自己控製，不再限製時間、人數了。可是......可是這玩意兒他有什麽用啊？

  郭靖黃蓉怎麽也沒想到，事情變來變去，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個局麵，剛想再勸兩句，但話沒出口，郭靖和蕭峰同時望向門外，麵帶愕然之色，隨即丁典臉色也是一變，緊接著就是黃蓉。

  怎麽了，外邊沒什麽事啊？畢晶正在疑惑，郭靖已沉聲道：“錢長老匆匆而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話音剛落，外邊有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叫道：“郭大俠，黃幫主，屬下有要事稟告。”隨著這嘶啞的聲音，院外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門外。

  畢晶暗暗心驚，以郭靖蕭峰的內力，比眾人都先聽到來人的足音並不出奇，難得的是老遠就能聽出來人的身份來，這份功夫，不說比得上張三豐吧，也差不了多少了。難怪張三豐到老都老念叨自己功力可能還沒達到郭靖當年的境界呢——還是三十年前的境界！老有人說郭靖這傻小子功夫是射雕三部曲的第一號，看起來還真不是胡吹大氣。

  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大步進來，匆匆施了一禮，就急忙張口道：“郭大俠，幫主，我......”

  話說了一半，才發現屋裏多了幾個從沒見過的男男女女，不由一呆，登時住口，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郭靖黃蓉同時道：“是自己人，錢長老但說無妨。”

  那錢長老這才放心，焦急道：“方才城外射進一封勸降書來，已經送進呂知府府中，呂文煥得信之後，自己一個人關起門來，半天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