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郭靖霍然變色，隨即看向黃蓉，“蓉兒你......”

  “錢長老你趕緊回去，不要引人懷疑。”黃蓉對錢長老輕輕擺手，輕聲囑咐兩句。錢長老匆匆出門，臨走還奇怪地打量畢晶幾眼，不知道這幾位為什麽穿得如此氣象怪狀。畢晶衝他嘿嘿一笑，心說哥們兒你肯定新來的，你要三十年前也在這兒幹乞丐見過我就不會這麽奇怪了。錢長老見他笑得古怪，心裏感覺越發奇怪，飛一般去了。

  等錢長老走得看不見人影了，黃蓉才對郭靖道：“錢長老是我安排在呂府的。不是我多心，隻是這幾天我見呂文煥始終心神不定，唯恐有什麽差池，這才不得已而為之。今日之事，果然......”

  “不，我不相信呂大人是這樣的人。”郭靖搖搖頭，“幾年來，他始終盡心竭力苦守襄陽，日前樊城城破，韃子縱兵屠城，他眼望樊城方向，整日嚎啕大哭，立誓與敵不共戴天，這才短短幾日，怎會自變其誌？”

  黃蓉麵帶冷笑道：“那是他還沒見到襄陽城被前所未有地猛攻，此一時彼一時，見識了昨日的大戰，他難道就不心頭恐懼？就算是樊城那一苦，又焉知不是因為當時就被嚇破了膽？”

  聽這意思，元兵勸降，黃蓉懷疑他心懷異誌？畢晶心頭狂跳。這呂文煥可是襄陽知府兼守城主將，倘若是他有了別的心思，這仗可就沒法打了！而且他忽然想起，在曆史上，襄陽之戰的最終結局，就是呂文煥開城投降的！

  問題就在於，這是金庸世界，和真正的曆史終究有所區別，不知道多了郭靖這個變數，呂文煥還會不會......

  “你們不用爭了。”畢晶正瞎琢磨呢，蕭峰已沉聲道，“派人給我指路，我去探個究竟！”

  黃蓉眼睛一亮，以目示意郭靖。蕭峰武功究竟怎麽樣，她並沒有直觀的感受，但就看那個樣子，肯定也不在郭靖之下，特別在丐幫世代相傳中，蕭峰不但武功出神入化、行事更是英明果決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想要躲過呂文煥手下那些爛番薯臭鳥蛋肯定不在話下。有這樣一個人肯坐密探去探聽消息，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這個......”郭靖卻有些猶豫。他著實不願意懷疑幾年來並肩作戰的戰友，但黃蓉一向識人極明，若是真被她料中，呂文煥果真起了別的心思，自己不早做防範，豈不是誤了大事？想到此處，再無遲疑，沉聲點頭道：“如此辛苦......”

  話未說完，他和蕭峰再一次臉色一變。這一回，畢晶也很快聽清楚了，一陣急促奔跑聲，由遠及近，很快到了郭府附近，聽聲音，怕不又是百八十人。

  奔跑聲很快在院外停下，有人大聲通報：“郭大俠，黃幫主，呂大人到訪！”

  話音剛落，一個人大步匆匆走近，推門而入，手裏拿著厚厚一張紙，足有A3那麽大個兒，嘴裏叫著：“郭大俠，黃幫主，你們看。”

  畢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準是呂文煥，手裏就是那封勸降書了，心裏嘖舌，看來元兵那邊也與時俱進了，寫信都不用羊皮，也知道用紙了，而且看上去還挺富貴堂皇的。不過這家夥辦事倒是幹脆，一點客套都沒有，直戳戳就把信塞給郭靖了，難道他並不像黃蓉想的那樣，有開城投降的心思？

  再看這呂文煥，一張臉黑黝黝的，身材並不高大，反而有些消瘦，不過看上去倒是挺結實，不像是什麽正經讀書人——就算本來是讀書人，打了這麽多年張也得變**——臉上頗有愁容，顯然有點營養不良，情緒也不怎麽高。也是，困在城裏這麽些年，現在又是這麽個危急情況，他情緒高了才奇怪呢。

  呂文煥見有人盯著自己，隨即就發現屋裏除了郭黃二人，還有還幾個穿得奇裝異服的家夥，微微一怔，卻並沒說話，隨即轉頭看著郭黃二人。畢晶心裏讚歎，這就有點當領導的範兒了，城府挺深啊。

  自打呂文煥進來出示信件，郭靖臉色頓和，大大鬆了口氣，看著呂文煥的目光頗有欣慰之意。黃蓉卻仍有懷疑之色，不過並沒有表現的太明顯，隻是在觀看那封書信之際，偶爾咕嚕嚕在呂文煥身上臉上掃一眼，呂文煥卻似無覺察，隻是安靜地等待著。

  書信紙挺大，但上麵內容看起來是不多，郭靖黃蓉很快看完，臉上的都露出冷笑。畢晶一臉好奇，上頭寫的啥啊，這倆都這表情了？黃蓉看他一眼，隨手把那張紙抖了抖，就跟遞手指一樣遞到畢晶手裏：“你自己看吧。”

  畢晶展開書信，母老虎也把腦袋湊過來一看，呦，寫得還是漢字，每一個字兒都認識，書法水平好像還不錯，看來元軍大營裏文化人不少啊？再仔細一看，紙挺大挺厚，還弄著花紋字兒，確實不多，一開始就是“長生天保佑的蒙古薛禪汗、大元皇帝忽必烈詔諭呂文煥”幾行字。

  畢晶下了一跳，“聖旨啊！”心說這可開了眼了嘿，聖旨這玩意兒向來存世不怎麽多，除了逛故宮某展見過幾回“朕就是這樣漢子”“知道了”之類，還真沒怎麽見過，想不到這回不但見了，見到的還是老早的薛禪汗的聖旨，而且還能拿在手裏不怎麽恭敬地摸一摸，這際遇之奇，就問還有誰！

  不過這堂堂一道聖旨，元兵居然敢就這麽直接射進來，而不是點燈放炮吹吹打打送進來讓呂文煥跪聽宣召，也是夠沒溜兒的。對麵是阿術還是劉整來著，膽兒夠肥的，要碰上老子這樣兒的，回頭就讓丫把整道聖旨手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許睡覺那種！

  當然，蒙古人性格豪爽，沒那麽多窮講究，說不定人家原本就不在乎這些呢？你瞧瞧那抬頭，一共就倆名號，這也太不氣派了，統治這麽大地方一大皇帝，怎麽也得來上個十七八個才夠抻頭吧？比如“混一天下·九夷八蠻·海外番國歸於一統·四方無虞·真·龍行天下”什麽的？

  “誒你說我要把這玩意兒帶回去，是不是得算頂級文物？”畢晶眼珠子轉轉，砸吧砸吧嘴，“能賣多少錢？”

  “什麽叫這玩意兒啊！都什麽時候了你有點正經的沒有？”母老虎哭笑不得，“拿回去你也得上交國家——很趕緊看這玩兒意裏頭都寫了啥吧你！”

  呂文煥見這倆穿得奇形怪狀的，說話咋咋呼呼跟玩笑一樣，不禁一呆，而且這裏頭還有個是女人！身為女人，拋頭露麵不說，還如肆意言笑，簡直成何體統嘛！不過這話他可沒敢說——對麵黃蓉還在那兒站著呢！

  畢晶嘿嘿一笑接著往下看，之乎者也地寫了一大堆，還真不是他爺爺老鐵那“你要戰便作戰”的風格，要不是還讀過兩年古文，畢晶估計自己都不一定看得懂。

  聖旨裏先是吹了一通牛B，說道我大元兵力如何強盛，如何戰無不勝，宋廷如何腐敗，我們這吊民伐罪來了，曆史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你們不要螳臂當車——原話不是這個，都是畢晶自己理解、自己腦補、自己翻譯的。

  然後話鋒一轉，說道：“爾等拒守孤城，於今五年，宜力爾主，固其宜也。然勢究援絕，如數萬生靈何？若能納款，悉赦勿治，且加遷擢。”

  最後，就是幾句套話，大概意思就是好話都說給你聽了，希望你深刻領會精神，立刻棄暗投明不拉不拉不拉......

  啥意思呢？你獨守孤城這麽些年了，也算對得起你們家皇上了，但是呢，現在你這形勢到了頭啦，又沒有援兵，你自己抵抗不打緊，可拿你城裏的幾萬百姓怎麽辦呢？你要是能納款輸誠，那我就全饒了這些人，還要給你加官進爵。究竟怎麽辦，你可想明白了再說！

  威脅啊威脅，***的威脅！

  利誘啊利誘，***的利誘！

  畢晶覺著這勸降書真是寫得挺直接的，完全不給你整虛的，沒那麽多彎彎繞，擺形勢、講道理、談未來，一條一條的說得明明白白。要是這事兒擱在自己頭上，說不定早就......算了，要是擱在自己頭上，八成城早就破了，人家也不稀罕寫這麽長一封信，估計最多也就老鐵對花刺子模那樣兒的六個大字：朕要爾，便即降！

  “呂大人早看完了吧？”畢晶和母老虎看勸降書的時候，郭靖沉思片刻，沉聲問呂文煥，“不知意下如何？”

  郭靖就是不會說話，畢晶撇撇嘴，你問人家早看完了吧，那不是擺明了告訴人家你早知道這事兒了？你這讓人怎麽回答？難道要他告訴你，我覺著這條件不錯，要不咱降了算了？

  呂文煥神態激昂，大聲道：“韃子無信無義，他們侵我國土，殺我百姓，呂某與他不共戴天！”隨即又麵露憂愁之色，“不過有一節我們須得早做籌謀......”

  他剛剛一說話的時候，黃蓉一直冷眼旁觀，聽他慷慨激昂，這才容色稍霽，問道：“哪一節？”

  呂文煥黯然搖頭道：“這全城百姓......”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郭靖和黃蓉也不禁麵有憂色，說實在話，這就是問題的核心了。樊城屠城慘狀曆曆在目，城破之日恐怕就是百姓受難之時。同樣是死，那與其死的窩窩囊囊，還不如抵抗到底，也落得個轟轟烈烈！否則的話，就跟郭靖黃蓉剛才說得那樣，以他們倆的功夫，真要想跑誰能攔得住？

  郭靖和黃蓉皺眉思索片刻，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畢晶，似乎有所期待。

  為什麽又是我？畢晶恨不能跳起來，看我幹什麽？你們從哪兒看出來我有辦法了？對，我是能從這個世界裏往外帶人，可是別說這倒黴係統有沒有這個功能，這麽多人我帶得動帶不動，就算帶得動，幾萬十幾萬人你讓我往哪兒擱？就我那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就算把人都弄成沙丁魚罐頭那麽大個兒也擱不下啊！還別說我那小房子了，整個報社宿舍小區都一個挨一個都能給你擠崩了好嗎？除非是天通苑啊回龍觀啊之類的地方，才能擠下這麽多人吧？

  這還隻是技術上的可行性，再加上社會影響呢？十幾萬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宋朝人，誇嚓一聲全穿到現代去了，還不全世界都炸了鍋？不知道的還以為喪屍爆發了呢！

  郭靖黃蓉一看畢晶的樣子就知道不成，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麽，蕭峰忽然沉聲道：“既然沒路走，咱們就跟他拚！郭靖、黃蓉，你們挑選最精銳的部下一千人，再把城內武功最好的江湖豪客們組成一隊，咱們率兵出城，直衝敵陣！”

  胡斐丁典莫聲穀率先叫道：“正是！”

  呂文煥見這超級大個子聲若洪鍾，言語中竟然直呼郭靖黃蓉姓名，全沒有半點尊敬之意，不知道這是什麽來頭，但這主意可是個典型的餿主意，忍不住道：“敵軍勢大，戰陣之中不是玩的，倘若這一手有用，我們早......”

  蕭峰擺擺手，毫不客氣製止了他，對郭黃二人道：“與其困守孤城等死，不如背水一戰，或能死中求活！你們信不信我？”

  “不是信不信。”蕭峰畢晶是丐幫祖師爺級的任務，又是過來幫忙的，郭靖黃蓉不好直接說什麽，委婉道，“蕭前輩之言也有道理，不過......”

  “不用不過了！”畢晶打斷兩個人，瞪了眼蕭峰，“別想你那光輝曆史了！對麵可是實打實的敵人，衝不衝的過去先不說，就算讓你衝過去抓住阿術劉整又怎麽樣？他們又不是皇帝，換個人接著困就成了，有什麽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元兵是個什麽聲勢！”

  畢晶可太了解蕭峰了，不用問都知道，這家夥還打著戰陣之中擒敵主帥的主意呢！真以為自己是特種部隊可以隨便斬首啊！

  蕭峰還想說句什麽，但嘴巴剛剛張開，就聽外邊轟地一聲，如同天雷從空中劈過，隨即就是轟隆隆連環巨響，整個大地都震動起來。霹靂聲中，全城鼎沸，發出震天的喊叫聲。

  郭靖一躍而起，遙望北方駭然驚呼：“敵軍攻城！”

  PS：話說為了寫這幾章，查了不少資料，這就看出咱們現實主義文風的嚴謹來了吧？不過忽必烈的詔書原文查了元史和新元史，世宗本紀和呂文煥傳、伯顏傳等等等等，都沒有查到，隻能用其中廣為流傳的那一段（其實也許就是因為懶，等回頭我寫本曆史題材的再仔細考據哈）。聖旨開頭那個自稱，是從另一道詔諭裏扒下來的。大家看個意思行了，權當一樂兒。順便說一句，新元史裏，劉整跟呂文煥傳是在一塊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