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妹妹(完)
作者:西子緒      更新:2020-04-03 20:33      字數:7882
  從林半夏有記憶的時候開始, 他的字典裏,就無法理解家人這個詞。早亡的父母, 刻薄的姑姑,暴躁的姑父, 還有時時刻刻想方設法欺負他的弟弟, 家這個詞, 對於林半夏而言遙遠又陌生,直到,小花的到來。

  那時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小花和正常的人的與眾不同, 他隻知道, 她是家中唯一一個可以給予他溫暖的人, 她陪伴著他, 無論身邊發生什麽事,下一刻打開櫃子時, 小花都在裏麵。

  “我在呢。小花小小一個, 正如她的名字,是一個纖細瘦弱的如同野花般的女孩,她是林半夏幼年時記憶裏唯一的溫暖。

  也正因如此, 在從姑父的口中得知小花不是人類的那一刻,林半夏的內心哀傷至極,他甚至害怕,那些被他當做溫暖汲取的記憶是假的,他心心念念的妹妹,根本不存在。

  這些擔憂, 在此時看到小花臉上的笑容時,全都化作了泡影,他離開了宋輕羅的懷抱,伸出手重重的抱住了她,就像抱著小時候無助的自己那樣——他知道曾經的自己多麽渴望這樣一個用盡全力的懷抱,隻可惜從未得到過。

  小花帶著笑容,憐惜的摸了摸林半夏的腦袋,她道:“好了,他來了,你該和他一起走了。

  “你呢?林半夏道,“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何小花遲疑道:“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的,可以的。林半夏哪裏舍得把他心愛的妹妹留在這裏,一想到小花要一個人和這些東西待在一起,他就慌的要命,“你一定可以和我們一起走的。他又扭頭看向宋輕羅,神情裏帶了些哀求的味道,“輕羅,輕羅,可不可以帶著妹妹,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

  宋輕羅蹲在林半夏的身後,看著林半夏臉上露出少見的模樣。在他的記憶裏,林半夏的性情溫和,情緒平日裏幾乎毫無波動,從未露出如此哀愁的神情,更可況此時的林半夏還是小小一隻,黑色的大眼睛裏溢滿了淚水,看起來可憐又可愛。他低下頭,忽的想開個玩笑:“我幫你帶走她,你拿什麽報答我?

  林半夏愣了愣,小聲道:“可我什麽都沒有……他想了想,聲音更小了,“我銀行卡裏還有錢,都給你可以嗎?

  “雖然沒有很多,但是我還可以賺。林半夏小聲說,“以後賺的錢,都給你。他說完這話,難過極了,含在眼眶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就這麽流了出來,小臉委屈的紅彤彤的,一個勁的哽咽。

  瞧見自己不小心把小孩兒欺負哭了,宋輕羅有點慌:“我就開個玩笑,別哭了。

  林半夏抽泣著:“求求你了,你隻要幫我帶走小花,我什麽都答應你,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宋輕羅瞧見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心都化了,哪裏舍得繼續打趣他,摸摸林半夏軟軟的頭發,又掏出紙巾來細細的幫他擦幹淨了淚水,道:“好,不過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成功,隻是嚐試一下。

  林半夏連忙點頭。

  宋輕羅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了另外一隻手套,慢慢的戴在了手上。林半夏牽著小花的手,怕她擔心,便小聲的安慰起來,說你不要害怕,宋輕羅可厲害了。

  小花彎著眼角,細聲細氣的說好,又點了點頭,腦袋後頭的兩個小小的羊角辮一搖一晃,看起來那般可愛。

  兩個小東西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瞧著自己,宋輕羅的神情也不由得溫和了許多,他戴好手套後,又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箱子,箱子不過拳頭大小,但顏色形狀,和林半夏見過的那些一模一樣。

  經曆過幾次任務,林半夏也知道那個箱子是用來做什麽的,看見宋輕羅拿出來,又變得有點緊張,牽著小花的手瞪著眼睛,小聲道:“宋輕羅,你……你不會是要把小花……

  宋輕羅抬頭看了他一眼:“把小花怎麽樣?

  “把……小花交給那些人?林半夏這才想起了宋輕羅的工作好像就是抓這些東西,雖然他不知道小花是怎麽來的,怎麽看她也不正常的人類,被宋輕羅抓去之後,會不會像那些異端之物一樣被實驗?林半夏頓時有點害怕,眼神越發的可憐。

  宋輕羅被他這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眼神逗笑了,他道:“別怕,這是你和我的秘密。他像哄小孩那樣,做了個噓的手勢,“不告訴別人。

  林半夏這才放了心。

  宋輕羅把箱子打開,遞到了小花的麵前,看向她:“能進去嗎?那箱子那麽小,正常人肯定是進不去的,但以林半夏對小花的了解,應該沒什麽問題。

  小花見到箱子,卻露出些遲疑:“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離開。

  林半夏茫然道:“什麽意思?

  何小花看了林半夏一眼,微微咬著下唇,卻沒有解釋。

  宋輕羅輕聲道:“沒關係,我在呢,雖然不知道可不可以,試試總歸沒錯。

  何小花還是有些猶豫,林半夏哀求道:“小花,你不走我也不會走的,我當初離開這裏就是個錯誤,我怎麽能再把你一個人,丟在這種地方。

  那些黑影,那個女人,林半夏不敢去想,何小花在這個世界裏,被殺掉了多少次。

  “好。何小花到底是禁不住林半夏的哀求,同意了。

  宋輕羅把小小的箱子遞到了她的麵前,她鬆開林半夏的手之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林半夏一番,像是要把小小的林半夏的模樣,牢牢的記在自己心頭,她鬆開了被林半夏牽著的手,對著他露出招牌式的燦爛笑容:“夏夏特別特別好,我特別特別喜歡夏夏。

  林半夏重重的點頭,看著何小花對著箱子伸出了手,她的手一觸碰到箱子,整個人瞬間就化作了一團黑色的陰影,接著不見了蹤跡,宋輕羅的手指輕輕扣住了箱子的鎖,把箱子重新鎖住了。

  然而何小花消失的下一刻,周遭的空間便瞬間扭曲起來,好像在大火中融化的塑料一般,整個世界開始劇烈的震動,扭曲的空間裏,源源不斷的響起了些那被林半夏丟在了記憶深處的咒罵。

  “林半夏你怎麽還不死,你快點去死吧跟著你那短命的父母!

  “瘦的跟隻猴子似得,看見就討厭,快滾開,不然老子踹死你!

  “想吃飯?你是想得美,滾出去,這飯就算喂了狗,也不會給你吃一口——

  那些林半夏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記憶,全部蜂擁而至,占據了他所有的意識,他看見了黑暗裏,突然間亮起無數盞燈火,燈火之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他看到了數不清的恐怖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外,像蟻群一般,麵色猙獰的朝著他走來。

  黑暗的櫥櫃裏,可憐的孩子終於被折磨到奄奄一息,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去的刹那,他感到了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裏離去,漸漸的化作了眼前帶著燦爛笑容的女孩,女孩長著何小花的臉,臉上帶著他不曾有過的燦爛笑容。

  “有了我,夏夏就不用害怕了。小女孩溫柔的抱著他,像母親一般撫慰著氣息微弱的林半夏,“沒人能再傷害你。

  她的話成真了。

  至此,名為恐懼的情緒離他越來越遠,他再也不怕了。

  隻是當許多年後,他離開了這個傷害他至深的地方,關於小花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但他永遠都記得,他得回來接走這個可愛的姑娘,他很窮,所以要努力的賺錢,賺好多好多的錢,即便是幹別人都不願意做的工作,也在所不惜。

  等他有了錢,就能買一間大大的房子,那間房子,就是他和小花的家——他渴望了許久,卻從未得到的地方。

  此時兩人再次相見,林半夏終於能牽起小花的手,對她說一聲:“我帶你回家。

  可怖的畫麵和聲音,侵襲了林半夏的靈魂,他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見,身體好像落入了冰冷的海水裏,動彈不得,隻能不由自主的下沉,下沉。直到他的身體,被一雙手輕輕的抱住。

  “別怕。有人在說話。

  林半夏動彈不得,整個人都好像被黑影籠罩著,在這無邊的黑暗裏,那個聲音是如此的清晰。

  溫暖的懷抱裏,帶著太陽的氣息,“我會把你們帶出去的——那人說。

  視野裏的畫麵出現了變化,惡毒的咒罵聲,變成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朦朧中,林半夏看到形容可怖的女人們,一個個倒在了地上,黑暗開始崩塌,淒厲的慘叫,也漸漸消失。

  世界再次安靜下來,林半夏感覺自己如同一個在母體裏的嬰兒,隻餘下無邊無際的寧靜。

  嘎吱一聲,是櫥櫃門打開的聲音。

  這個聲音是林半夏幼年時的噩夢,無論他聽多少次,身體也會不由自主的顫抖。但或許是因為懷抱太過溫暖,太過安心,這一次,他竟是沒有發抖。

  有人抱著他,進了櫃子。或許是擔心他害怕,那人低下頭,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滾燙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吻。

  “不要怕。那人說,“有我在呢。

  林半夏突然想起了他的名字,輕聲嗚咽出了三個字:“宋輕羅……

  一聲輕笑,宋輕羅聲音好像甜美的奶糖,他說:“晚上好,林半夏。

  又是一聲嘎吱的輕響,他們似乎是從另外一個櫥櫃出來了,漆黑的視線終於被一束光線撕破,林半夏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道冷色的光。

  他茫然的抬眸,看到了破舊的窗戶,和掛在窗外樹梢上的一輪明月。他動彈了一下身體,感到自己被什麽人抱著,抬起頭,毫不意外的看見了宋輕羅的側臉。

  宋輕羅也在看著窗戶,他精致的麵容,在夜色中美的像童話裏完美的精靈,他察覺了林半夏的視線,低下頭,露出淺淡的笑:“今晚月色真美。

  林半夏心髒不受控製的跳了起來——那個小小的脆弱器官,似乎從來沒有那麽激動過,以至於林半夏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萬幸,天色太黑,別人應該看不清楚,他想要說點什麽,最後也隻是幹巴巴的應了句:“真……真好看。也不知道是說的夜色,還是宋輕羅。

  宋輕羅道:“現在感覺怎麽樣?

  林半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可怕的空間,他掙紮著想要從宋輕羅懷裏起來,卻沒什麽力氣,抬起手臂看了看,發現自己已經變回了大人的模樣,不再是那個脆弱的小孩。

  “沒、沒什麽力氣。林半夏說,“小花呢?小花有跟著我們一起出來嗎?

  宋輕羅拍拍自己背上的包,道:“別擔心,在裏麵呢。

  林半夏這才露出笑容,他環顧四周,竟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曾經居住的老房子,身後那個作為他噩夢存在的櫥櫃,此時大開著。

  林半夏恍然:“我們……是從這裏出來的?

  “對。宋輕羅說,他是橫抱著林半夏的,於是將林半夏的身體換了個方向,讓他看向那個櫥櫃。

  櫥櫃已經非常的破舊了,到處都是劃痕,林半夏甚至還看到了上麵刀砍上去的痕跡,他這才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是怎麽從裏麵出來的,那時候他被關在櫥櫃裏一天一夜,第二天還是姑姑做早飯的時候,才想起櫥櫃裏還關了個人。她問何天磊拿鑰匙,可何天磊卻搖搖頭,說鑰匙早就弄丟了。

  姑姑聞言又是一通臭罵,當然不是在罵何天磊,而是在罵林半夏。

  “真是喪門星!!尖銳的叫罵聲,伴隨著刀砍上櫥櫃的可怖響聲,櫥櫃上的鎖終於被砍了下來。林半夏不記得當時的心情了,想來或許應該會很害怕,然而此時,他甚至還能有閑心,輕輕伸手摸一把櫥櫃的門。

  當年那堅不可摧的櫥櫃門,已經破爛不堪,被林半夏手一碰,就這麽直接掉了下來,哐當一聲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林半夏呆呆的看了一會兒,笑了:“咱們回去吧?

  宋輕羅說:“好。

  於是就這麽回去了,林半夏沒力氣,還是被宋輕羅一路抱回去的。他作為一個大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抱著著實有些不好意思,萬幸現在天色晚了,路上沒什麽路人,看到的人不多。

  宋輕羅倒是無所謂,見林半夏掙紮想下來,淡淡道:“怕什麽,你又不重,抱得動。

  林半夏:“……我好像比你重吧。

  宋輕羅說:“跟我比體重?風大的時候我能飛起來,你得找根風箏線拴著我。

  林半夏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到了酒店門口,宋輕羅也沒多想什麽,抱著林半夏就進去。誰知一進去,林半夏就暗道一聲不妙,因為今天又是那個笑容微妙的前台小妹當班。她本來在低著頭無精打采的玩手機,瞧見兩人進來,立馬精神了,熱情洋溢的招呼道:“喲,這麽晚才回來啊。

  宋輕羅麵無表情:“嗯。

  “這、這是怎麽了?小妹眨眨眼,看向林半夏。

  林半夏還能說什麽,隻能胡亂找了個借口,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走不動路。

  小妹露出招牌式的詭異笑容:“哦,那還吃口香糖嗎?她從兜裏冒出了一把,頗有氣勢的拍在桌子上,“免費的,要不要拿幾個??

  宋輕羅瞥了他一眼:“不用了,謝謝。

  小妹露出遺憾之色,道:“好吧。

  林半夏見兩人交流的如此順暢,差點沒背過氣去,他本來還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的,誰知在宋輕羅的麵前有點小巫見大巫的意思。他沒敢吭聲,默默的把臉埋在宋輕羅的胸口,假裝自己是隻啥也聽不見的鴕鳥。好在宋輕羅並未為難他,和小妹告別之後,咚咚咚的上了樓。

  開門進屋,林半夏終於被放到了柔軟的床上,他伸手揉揉眼睛,覺得困的厲害。

  “困了就睡吧。宋輕羅對他說。

  “你呢?林半夏確實困了,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剛躺到床上,就感覺疲憊睜不開眼,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早晨五點,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

  “我還不困。宋輕羅說,“你睡吧,我就在旁邊。

  林半夏說了聲好,眼睛一閉,幾乎下一刻就睡了過去。

  宋輕羅坐在他的旁邊,確認他熟睡之後,才站起來,走到了旁邊的桌子上。他從背包的口袋裏,掏出了那個黑色的箱子,手指微動,便將箱子的卡扣輕輕撥開了。

  吧嗒一聲,宋輕羅打開了箱子,卻看到裏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沉默了兩秒,宋輕羅嚐試性的輕聲呼喚道:“小花?

  片刻後,那箱子裏出現了一團黑色的霧氣,霧氣蠕動片刻,漸漸的變成了小女孩的模樣,隻是和宋輕羅看到的小花不同,眼前這個女孩身體小了很多,隻有洋娃娃大小,她的身體在箱子裏扭動了一會兒,才從裏麵爬出來,正是林半夏心心念念的妹妹何小花。

  小花從箱子裏爬出來,好奇的環顧四周,在看到床上睡覺的林半夏時眼前一亮,小聲道:“這就是夏夏長大之後的樣子呀?她奶聲奶氣的,用小姑娘的語氣感歎道,“夏夏長大了也好看。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但宋輕羅並沒有笑,他看著小花,輕聲道:“你在那兒多久了?

  小花說:“不記得了。

  宋輕羅道:“那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麽?

  小花眨眨眼睛:“好久好久以前……那時候夏夏還是個可愛的小娃娃。她伸手比劃著,“那麽小一個,好可愛好可愛。她本來還興致昂揚,在注意到宋輕羅的眼神有些不尋常後,激動的表情漸漸淡了些,扯著衣角,低頭道,“你怎麽這樣看我?

  宋輕羅沉聲道:“你受苦了。

  林半夏身為局中人看不太明白,但他已經弄清楚了小花和林半夏的關係。何小花應該是異端,而本來隻能作為伴生者存在的林半夏,和小花卻產生了不同尋常的關係。目前小花到底是怎麽產生的還是個謎,但唯一能確認的,是她帶走了林半夏的恐懼。

  那些晦暗的記憶,隨著她的離開,一同消失在了林半夏的世界裏。

  而在林半夏離開這裏之後,小花並沒有跟隨林半夏,反而好像被困在了那個由林半夏的恐懼構造出的世界裏,那裏出現的人或者事,都是林半夏幼年最深的陰影。她藏匿於其中,幫林半夏處理掉一切。

  如此看來,她倒更像是林半夏的伴生者。

  小花露出笑容,她說:“沒關係的,隻要夏夏開心就好了,況且現在已經出來了……隻是我好像變虛弱了。她捏捏自己的手和腿,對自己現在的狀況似乎有些不滿意,鼓了鼓臉蛋,“不能再去嚇唬那幾個混蛋了。

  宋輕羅笑著摸摸她的腦袋,說:“沒關係,我們不會再回去了。

  小花點點頭,打了個哈欠,也困了。

  宋輕羅指了指箱子,示意可以去裏麵睡覺,小花便扭過身,重新回到了箱子裏。宋輕羅將箱子落了鎖,沉默的盯著箱子看了很久。他其實很早就察覺出一些異樣,這也是為什麽他堅持要和林半夏回到家鄉的原因。

  隻是現在乍看上去,弄清楚了整個事情,但其中卻又隱隱約約的透出些不同尋常。

  正常情況下,一般都會是異端之物處於主導地位,影響也好,感染也罷,受到改變的都是人類或者生物。異端之物的輻射能力極強,隻要接觸,就會受到影響。

  但這個慣例,在林半夏身上,似乎是例外。

  小花更像是依存於他的存在,甚至會主動的幫助林半夏承擔恐懼,這樣看來,林半夏竟是在這段關係裏,處於絕對的優勢地位。

  這種情況,非常不同尋常。

  宋輕羅行事多年,也從未見過。他伸手,將箱子收了起來,走到林半夏身邊,看向了他的睡顏。

  林半夏睡的很熟,呼吸勻稱,柔軟的淺色發色,散亂在臉頰的兩側,讓此時的他看起來格外的安詳,完全不像宋輕羅在櫃子裏麵見到的那個滿目驚惶的小孩。

  林半夏是不幸的,他遇到了糟糕的姑姑和姑父,可是他又是幸運的,至少在他落入深淵的時候,小花伸出手,將他硬生生的拉了起來。

  宋輕羅很感謝小花,如果沒有她,他見不到如此的林半夏。

  有光從窗戶照進來,宋輕羅轉過身,看見了火紅的太陽,從地平線的那頭,緩緩的升了起來。

  又是新的一天。

  這一覺,林半夏睡了很久,他什麽夢也沒有做,疲憊的身體和心靈都在這一場漫長的睡眠裏得到了安撫。

  他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窗簾雖然拉了起來,但還透出了微光。林半夏從床上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醒了?

  林半夏回頭,看見宋輕羅坐在床的另外那頭,好整以暇的瞧著他。

  林半夏有點驚訝:“你沒睡嗎?他看了眼時間,這會兒已經接近下午了,難道宋輕羅一直坐在他的身邊,守著他睡覺?

  “沒有。宋輕羅站起來,“餓了嗎,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林半夏的確餓了,但他醒來後,還有點別的事想做,正打算說出來,卻被宋輕羅猜到了:“不用擔心小花,她很好,我和她聊過了,可以吃飯的時候慢慢說。

  林半夏舔舔嘴唇:“好……他去簡單的洗漱之後,就和宋輕羅出了門。

  兩人在外麵隨便找了點吃的,林半夏餓的有些厲害,狼吞虎咽起來。倒是宋輕羅依舊慢條斯理,告訴了林半夏他打算怎麽處理小花。

  “我不打算告訴那邊小花的存在。宋輕羅說,“小花對人類沒有威脅性,他們應該也不會注意到,不過她肯定是不能出門的,並且還得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

  林半夏同意了,宋輕羅不告訴那邊小花的事,就讓他十分感激,畢竟他可不想看見小花像那些異端之物一樣,被關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研究,也不想她被貼上冰冷的編號。在他的眼裏,小花雖然不是人類,可依舊是他的妹妹,獨一無二的那種。

  “謝謝你。林半夏非常感激宋輕羅,如果不是他陪著自己回來,這件事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樣。

  宋輕羅說:“還有,我建議你最近離櫃子遠一點。

  林半夏莫名其妙:“為什麽?

  宋輕羅說:“沒有依據,隻是建議。

  林半夏道:“好吧……

  那個衣櫃裏的世界,宋輕羅目前不太確定到底是不是小花的附屬物,如果是倒也還好,如果不是,就可能有點麻煩了。當然,他沒打算把這件事告訴林半夏,林半夏也渾然不知,高高興興的塞著食物,臉頰鼓起,怎麽看怎麽像囤食物的倉鼠。宋輕羅垂了眼眸,掩去了眸中的笑意。

  吃完之後,林半夏問宋輕羅他們接下來去哪裏。

  “回去吧。宋輕羅道,“我不喜歡這裏。

  林半夏道:“也是。他遲疑道,“那……要不要去醫院再看看他們?

  宋輕羅淡淡道:“也行。他把筷子放下,聲音聽起來比平日冷一點,“是該和他們做個了斷了。

  林半夏倒也沒想那麽多,小花以另外一種方式回到他的身邊後,讓他的心靈再次恢複了平靜。或許這一次見麵,他再次見到他們時,會放下心中的怨氣吧,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

  兩人吃飽後,就去了一趟醫院,誰知到了之前的病房,卻沒有看見林半夏的那幾個親戚,連姑姑也不見了。

  林半夏有點奇怪,便去問了護士,誰知護士聽到林半夏要找的人,一臉驚恐,說:“你是他們親戚啊?

  林半夏道:“算吧。

  “那我建議你做個檢查。護士說,“你問的兩人都得了精神方麵的問題,轉院了……可能有遺傳因素。

  林半夏一聽,有點愣,直白道:“全瘋了?

  護士道:“瘋了。

  林半夏:“……他也沒想到,頓時有些無措。

  倒是宋輕羅嘖了一聲,冷冷的道了句:“算他們運氣好。

  林半夏無奈道:“都瘋了怎麽能叫運氣好呢?

  宋輕羅意味深長:“有時候,瘋這種事對人類而言,是種獎勵。

  林半夏仔細想了想,發現好像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