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冀州水災震朝野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7-04 13:36      字數:3217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杜少陵這一句詩,完美描繪出了整個社會最肮髒,同時也是最真實的一麵。

  就在宋承乾這位嘉國太子爺,帶著手下人坐在清涼舒爽的大殿中,享受著歌舞樂聲,吃著美味的冰酪,好不快活的時候,遠在冀州,因連日大雨,導致黃河決堤,洪水淹田,一時間是千裏澤國,不知多少百姓因此而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家園,更不知有多少人與牲畜葬身洪水之中,再難睜眼。

  天心難測,這條孕育了整個華夏文明的母親河,卻也是一條曾奪走無數生命的“孽龍禍河”。

  有道是“黃河寧,天下平”,曆朝曆代的君主,在上位之後的頭等大事,莫不是治理黃河水患,然而,人尚有旦夕禍福,天更有不測風雲,黃河決堤,幾乎每年都會來上這麽一次,隻是災情或大或小罷了。

  不過,許多天災,在本質上,卻也是人禍,也難怪古人會有“天人感應”的說法,蓋因所有事,本質上都有個因果脈絡,而絕非憑空發生。

  按照嘉國的規矩,一旦出現天災,譬如蝗災,旱災,水災這些,都是由朝廷直接從國庫撥款賑災,地方衙門付出的並不多,所以許多地方的堤岸年年修年年壞也就不奇怪了,畢竟,這些可都是掙錢的好機會。

  謊報災情,將事情往大了說,騙取朝廷賑災的款銀也就罷了,更可惡的,還是在水災毀田,秧苗全死後,逼著要吃飯的百姓低價抵押田產,地方官商勾結,賺個盆滿缽滿,這種事,曆朝曆代都不罕見。

  冀州府城外,圍滿了失去家園的災民,使得冀州刺史不得不立馬抽調庫銀和存糧賑災,然而,真正落到實處,不過短短三天,庫存的糧食就已經告急,而那些本地商人們卻都好似提前商量好了,囤貨居奇,哪怕官吏們拿著銀子上門,也不肯鬆口。

  他們都清楚,誰若是敢先鬆口,那便成了整個地方商會的敵人,日後也不用再在冀州做生意了。

  糧食不夠,朝廷粥廠的粥是一天比一天稀,許多災民甚至已經餓得啃起了樹皮,而為了一口吃的,不少人已經開始賣孩子,乃至於將自己也賣與他人。

  眼看著易子而食的悲劇不日便要上演,冀州災情的報告,經由百裏加急後,也已經到了長安。

  ------

  頭一次站上含元殿,本該成為百官焦點的宋琅,也因這突然爆發的冀州水患而失去了眾人的注意,不過他本也不是什麽喜歡拋頭露麵的人,如今更還是韜光養晦的時候,倒也樂得清閑。

  龍椅上,天子宋澤雨手裏握著冀州送來的災情報告,看著那殿中群臣,忽然喊了一聲。

  “乾兒!”

  宋承乾下意識答應道:“兒臣在。”

  宋澤雨也不去看他,隻是緩緩問道:“冀州水災,波及甚廣,如今冀州刺史上書,請求朝廷相助。你,可有想到對策呀?”

  群臣一聽這話,心中一凜,暗自道,看來天子依舊寵幸太子,並有讓其繼承大統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在這件事上當眾過問於他。

  天災人禍,在許多時候,也暗藏著機會。

  然而,宋承乾卻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他昨日冰吃多了,犯了頭疼,卻又被剛回來的陸元直拉著,強行讓他聽了半晚的匯報,沒睡好覺,還得上早朝,腦子暈乎乎的犯困,過了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當,當然是得,賑,賑災了。”

  宋澤雨轉過頭,看向他,臉上頓時多了幾分不悅之色,連語氣也嚴肅了不少。

  “朕現在就是在問你,該如何賑災!”

  宋承乾抬起頭,小心翼翼地道:“回稟父皇,兒臣以為,當,當撥款,撥糧,還有,還有,哦,對了,還有修堤......”

  宋澤雨聽罷,眉頭緊皺,眼中滿是失望之意,卻不再問他了,而是朝另一個方向吩咐道:“都聽見了嗎?聶愛卿,傳朕旨意,即刻撥款,還有,抽調附近各州,郡的存糧,送去冀州賑災,其餘事項,也都按往年的規矩辦!”

  數十萬災民,如果處理不好,那就是數十萬反賊,故而由不得他不慎重待之。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這個道理,經曆過陳末亂世的他比誰都懂。

  所有賑災條款,密密麻麻得有幾十條,詳細到比如給災民吃的粥的稀稠度,還有一個大人能分多少糧食,而一個小孩又能分多少,以及百姓如果想變賣田地,衙門必須調控市價等等。

  還有,如今已快到夏末,換句話說,就算洪水退了,也不夠時間再種第二批稻穀了,而百姓們要想過冬,就隻能靠衙門,更別說水災淹死了許多牲畜,這大夏天的,酷暑悶熱,一個弄不好,就會產生瘟疫。

  正因如此,這次水災需要調取的錢糧極多,恐怕連朝廷都難以獨自承擔,這就需要籌款,或找地方富戶借糧,另外修堤等事,也是刻不容緩,但究竟是該抽調駐軍前往,還是組織百姓修補,如果是百姓,該不該付錢,還是算作徭役,這又得商討一番,而這些,也是天子本希望宋承乾能想到,並且說出的。

  隻可惜,他又一次讓自己的父親失望了。

  至於天子喊話的“聶愛卿”,其名為世忠,他的父親,乃是當年的從龍之臣,他也算受其餘蔭,得以被提為戶部尚書,替天子掌管國庫多年,又因家族原因,他也是鐵杆的太子黨人。

  卻不想,聶世忠一聽這話,頓時露出為難之色,一拱手,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這,恕臣直言,此,此次災情重大,光靠國庫銀兩,恐,恐不足以支援冀州。”

  宋澤雨一聽這話,臉色微變,立馬詰問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聶世忠下意識瞧了眼宋承乾的背影,隨後硬著頭皮解釋道:“這,這個,陛下明鑒,去年三州大旱,兩州水災,邊,邊關戰事頻起,開銷極大,這......”

  還不待他說完,宋澤雨便氣得重重一拍扶手。

  “聶世忠!”

  聶世忠嚇得趕緊跪倒在地,連眼睛都已經閉上了,完全是一副靜待命運審判的可憐模樣。

  “臣,臣在。”

  宋澤雨強壓怒氣,一字一句地詰問道:“朕,自將戶部交允你,到今天,已有七年了吧?可今年才過去一半不到,你就敢跟朕說,戶部沒錢了?”

  聶世忠渾身汗如雨下。

  他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的配合,也不可能到今天這個地步,但他能說麽?

  哪怕低著腦袋,他都能感覺到,那一股股陰冷的視線正圍繞著自己,隻要自己敢說出去,不說殃及己身,要丟官什麽的,隻怕剛走出這含元殿,就要遭殺身之禍了。

  一念至此,他也隻能以頭觸地,極為無奈地道:“臣,有愧於陛下重托,還請陛下責罰。”

  大不了,官不做了,也總比連命都丟了的好。

  然而,宋澤雨一直緊盯著他,見他連頭也不敢抬,便幹脆地認了,就知此事絕不簡單,隨即卻聽宋齊光忽然朗聲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宋澤雨此刻心情極差,隻淡淡地回了一個字。

  “講。”

  宋齊光上前兩步,一掀衣擺,單膝跪地,主動請纓。

  “兒臣,願前往冀州賑災!”

  此言一出,宋澤雨立馬轉過頭來,群臣亦是一片嘩然,因為宋齊光緊跟著又道:“兒臣的一切,既來自於國家,如今國家有難,自當用之於國家,現災情緊急,國庫吃緊,兒臣願意將多年積蓄,全部用於賑濟災民,還望父皇應允!”

  花自己的銀子賑災,這可不是宋齊光傻,正相反,這恰恰是他做人做事最“聰明”的地方。

  錢財皆是外物,留著又有什麽用?

  他不是宋承乾,他不愛享受,或者說他心中有更遠大的目標,所以他能完美克製自己的物欲。

  若能用區區黃白之物便“買來”天子歡心,乃至於“買來”更高的爵位,那絕對是賺的,畢竟將來某天,若他真登基為帝,整個天下都是自己的,還用在乎這麽點錢麽?

  成大事者,自然明白“舍得”的道理。

  再者,這突然一樁大水災,眼看就要捅破戶部這麽多年虧空的真相,這案子到時候攤誰頭上都不好,倒不如主動領下這賑災的差事,既能搏得天子好感,又可巧妙避禍,何樂而不為之呢?

  再看宋澤雨,宋齊光此言,無異於為他解了燃眉之急,天子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略一沉吟後,便點頭答應道:“好!光兒有此為國解難,為朕分憂之願,朕心甚慰。這冀州災情,的確是刻不容緩,但若全從你府上取用,怕也是力有未逮,朕便賜你金印一枚,領冀州巡撫使一職,總管賑災一事,周邊數州錢糧,任你調用,另外,所有有擋賑災一事者,你皆有先斬後奏之權!”

  其他人一聽這話,頓時雙眼放光,不禁有些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