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以利誘之試忠心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29 18:47      字數:3355
  雖不如其他朝廷大員或是國公家的馬車豪華,但內部空間也很寬敞,完全可以容下謝玄與宋琅相對而坐,而在車外,陳靖等人則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一起去往皇宮,接受天子召見。

  馬車內,一老一少,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過了好半晌,謝玄才突然來了句。

  “膽子不小。”

  宋琅微微一笑。

  “比您,還是要差點兒。”

  謝玄輕哼一聲,語氣也聽不出究竟是讚許多一些,還是諷刺多一些。

  “是個不錯的法子,人死了,案子牽連不到上麵,那麽他們就不會對你怎麽樣,就是動靜鬧得太大,有些不該死的也......”

  宋琅趕緊抬起手。

  “且慢,謝大人,小王必須得糾正您一下。有些人的死,是因為他們膽大包天,謀逆犯上,他們該死,而有些人的死,則是因為時運不濟,命數使然,小王也為他們惋惜,至於還有些人,比如小王,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卻是源於先祖庇佑,也可以說是僥幸罷了。至於您口中的,‘法子’這種說法,小王這次就當聽錯了,但請不要再有下次。”

  謝玄兩隻筋骨明顯的大手搭在膝蓋上,整個人就好似那泥塑木胎一般,一動也不動,就這麽盯著宋琅,忽而嘴角微揚,不過很快就重新變回那副好似每個人都欠他幾十吊錢的臭臉。

  可惜,隻是一眨眼的時間而已,以至於宋琅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謝玄會笑嗎?

  這個問題就算拿去問在他府上服侍多年的老仆,對方也隻會撓著沒幾根毛的腦袋說,反正活到現在還沒見過呢。

  謝玄閉上眼,不再說話,而在查清對方的真實目的前,宋琅自然也不會隨便開口,於是在簡單交流了兩句話後,馬車內便出現了奇異的寂靜。

  這邊,整支隊伍才剛沿著大路,走到朱雀門前,再往前走,就是皇城的外城區域,那裏也是諸部衙門所在,包括九寺三監,尚書省以及禦史台日常辦公的地方,都在外城。

  而中書省和門下省因為職務範圍的原因,則都在內城,也就是與含元殿,禦書房,乃至於天子寢宮甘露殿,舉辦國宴和祭祀的太極殿在一個大區域內。

  不等過了朱雀門,宋琅便突然站起身。

  “小王乃一珠親王,位卑權輕,豈可坐於馬車之上,心安理得地駛過六部衙門?還是與他們一樣,走過去吧。”

  說罷,也不管謝玄同不同意,直接掀開了車簾,大聲道:“停車!”

  車夫不解,但也隻能乖乖聽令。

  好在這一路不是快馬加鞭,而是為了照顧步行者,慢慢行駛,當下一勒繩,馬車便順順當當地停下了,而宋琅也順勢跳下了車,才剛剛站穩,便迫不及待地招呼一聲。

  “沈川!”

  第一次來到長安這等帝國中樞之地,而且是直入皇城門口,這一路所見的恢弘氣象,莊嚴肅穆的氣氛,無一不在震撼著這鄉下少年的心神,使得他四下顧盼,連腦袋都轉不過彎了。

  一直等到梅清秋在旁小聲提醒了一句,少年這才驚醒,不敢怠慢,趕緊小跑著到了宋琅跟前,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單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叉手禮。

  “請四爺吩咐!”

  宋琅一抬手。

  “去,跟著梅姑娘,回本王府上,本王未回去前,一切都聽梅姑娘的,如有差池......”

  宋琅故意頓了一下,沈川也不傻,趕緊保證道:“不會的,四爺,我一定聽梅姐姐的話!絕不會出問題!”

  宋琅這才點了點頭,揮手道:“去吧。”

  沈川答應了一聲後,才剛剛站起身,謝玄便突然掀起簾子,朗聲道:“陳王殿下,陛下說了,凡有功者,皆有賞賜,您這位小手下,也是可以去領賞的。”

  宋琅一轉頭,看向謝玄。

  他這幅皮囊太過俊美,以至於極難做出宋泰那種,可以讓人放鬆警惕的憨傻笑容,隻是微笑著招手道:“來,沈川,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可是我們嘉國的禦史大夫,官居三品,國之棟梁,現在他要為你請賞,你自己說吧,去,還是不去。”

  沈川一聽這話,心頭火熱,正打算上前給這位謝大人道謝,然後去皇宮領賞時,卻忽聽得那位鍾子期鍾大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咳咳。”

  經過多日相處,尤其還互相配合過,所以二人也算熟識了,少年瞬間福至心靈,趕忙上前拜倒,卻不是拜謝玄,而是拜宋琅。

  “小人蒙四爺不棄,提為王府親衛,已經心滿意足,這次小人也隻是盡了應盡之責,未立寸功,故不敢厚顏領賞,還請四爺成全!”

  所謂伴君如伴虎,其實上位者都是這樣,對於下位者的考驗,是無處不在的,少年若今日貪功,就算能得些封賞,可來日卻會被趕出陳王府的核心圈,將來一輩子恐怕都難有建樹。

  見沈川麵對如此巨大的誘惑,卻依舊可以保持忠誠,宋琅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謝大人可聽見了?這孩子呀,年紀太小,若輕易得了封賞,心態容易飄忽,不著地,所以依小王看,還是讓他再在小王身邊磨礪幾年吧,您說呢?”

  謝玄也沒回答,而是直接放下了簾子。

  沈川還當這位什麽大夫生氣了,有些驚慌地抬起頭,卻又不敢站起來,還是鍾子期快步走過來,一彎腰,將他攙了起來,而宋琅也摸了摸沈川的頭,安撫了他慌亂的心境。

  “去吧。”

  沈川這才如蒙大赦,趕緊答應一聲,在心中暗道這長安果然不是簡單地方,以後可得小心再小心,隨後感激地看了眼鍾子期,接著快步跑到後麵,跟在梅清秋身後,二人一起,往來路走去。

  一行人重新啟程,先越過了朱雀門,又通過了諸部衙門後,從承天門入,進入內城後,早有一隊內監在此等候迎接。

  讓宋琅有些意外的是,領頭者不是別人,竟是與自己相熟的白令徽!

  宋琅與他對了個眼神,小少年麵露喜色,笑得連牙齒都露了出來,隻是礙於外人都在,不好先與宋琅敘舊,故而趕緊道:“奉天子令,前來迎接陳王殿下,其餘人等,暫且隨內侍去往偏殿等候。”

  陳靖,鍾子期和蘇玄真同時拱手。

  “遵命!”

  謝玄下了車,白令徽朝著旁邊一伸手。

  “謝大人也請去吧。”

  謝玄給了宋琅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後,轉身也跟著最後一個內侍走了,不過方向卻與蘇玄真他們不同,甚至可以說截然相反。

  等到人都已經散去了,白令徽這才快步走上前,躬身就要拜倒。

  “四爺!”

  宋琅一把扶住了白令徽,一邊替他撫平肩頭的褶皺,一邊親切地道:“令徽啊,我不是說了麽,私下裏,你我是朋友,剛剛這麽多人看著,你不行禮,現在人都走了,你倒行這大禮,是怎麽個意思?”

  白令徽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一抬頭,看著宋琅,臉上的笑容簡直藏都藏不住。

  “四爺,您可算平安回來了!”

  宋琅笑問道:“哦?連你也聽說了?”

  白令徽這才察覺自己失言了,小少年雖無大總管白朝恩那等察言觀色,完全把握一切規矩的本事,但也明白,許多話不好直說,便含含糊糊地道:“偶然聽見了。”

  宋琅暗自道,這小子看來真與那白大總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不光因為他也姓白,而且因為他能知道這些事,就說明他必然在禦書房當差,也就是跟著白朝恩一起服侍天子,而且,包括上次傳旨在內,再加上這次,能屢次代表白朝恩前來,這本身就是一種栽培。

  二人沿著皇宮寬敞的石板路往裏走,宋琅隨意拉著家常,語氣親密,就好似兄弟二人。

  “令徽啊,幾日不見,又長高些了呢。”

  白令徽一扭頭,一邊挺直脊梁,努力讓自己顯得更高一些,雖然也就是將將到宋琅肩頭,但他依舊無比驚喜地道:“是嗎?我常與院子裏的青竹比,有時還以為自己變矮了哩。”

  宋琅聽罷,不禁為少年的稚氣而感到好笑。

  “哈哈,那院裏的竹子長得多快呀,尤其這春天才過沒幾個月,前些天又是雨季,這一晚恐怕就得長一兩尺,你與它比,可不就誤以為自己變矮了麽?”

  “原來是這樣,嘿嘿,還是四爺您懂得多。”

  白令徽有些雀躍,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這對於他這樣謹小慎微的孩子來說,是一件極難得的事。

  宋琅有意無意地道:“白大總管呢?”

  白令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老祖宗陪著陛下呢。”

  宋琅又順著問道:“哦,這樣啊,那父皇最近如何,身體可好些了?”

  白令徽一邊回憶,一邊道:“陛下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嗯,心情也不錯,昨天老祖陪著,陛下還去打了場馬球,贏了......”

  宋琅突然苦笑一聲。

  “看來,我的事,終究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令徽一轉頭,趕忙道:“沒有沒有,四爺,那天聽說您差點在梁州出事,陛下可是一晚沒睡哩。”

  宋琅疑惑道:“你怎麽知道?”

  白令徽吐了吐舌頭。

  “因為老祖是第二天早上才回去睡覺的,所以我就猜,肯定是陛下也沒睡著,才讓老祖一直陪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