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禦曲常人不得聞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29 18:47      字數:3185
  徹底處理好梁州的爛攤子,比如將邱燮尚在人世的妻子布置成接受不了丈夫慘死的結果,在家中自縊身亡的模樣,比如與尉遲淳等人串好口供,做出一些應允許諾,還比如將一些額外的痕跡抹除善後等等。

  又過了三天,宋琅等人總算啟程回京了,不過梁州的消息早在邱燮動手失敗的當天,就已經發往了長安城。

  去時二十五人,歸時十八人,這一次,宋琅沒有再故意繞路,遊山玩水,做樣子給人看,而是快馬加鞭地趕路,乃至於隻用了原本一半不到的時間,便成功回到了長安境內。

  而在城門口等待他的,是一場極盛大的歡迎儀式。

  太子黨和齊王黨同時出動,隻不過,齊王黨這邊來的是宋歡,而太子黨那邊去的,則是宋泰。

  得益於宋琅去時那一路上的不堪表現,再加上初至梁州時,亦從未明說要徹查此案,而是一直將徐大人他們以及手下人推到陣前,自己則維持著那副小人得誌,不堪大用的形象,而邱燮他們又一直與宋良暗中保持聯絡,直到宋琅圖窮匕見時,方才被其所控製,所以長安這邊得到的消息是宋琅此人不堪大用,也沒有什麽認真查案的心思和能力,完全不足為慮。

  宋良這邊自然對此很是滿意,再加上前些天收到消息,說是太子黨的官員逼得太急,邱燮等人為了不去長安接受審判,竟謀反而死,宋良也算鬆了口氣。

  死無對證,總好過對薄公堂,更何況,梁州死了這麽多官吏,那麽案子的重心也會偏移,想必老爺子也不會再追查下去了。

  如此,方才放下心,讓主動請求來接待宋琅,好生感謝他一番的宋歡出麵代表自己。

  宋良的意思,是讓宋歡過去和宋琅好生聯絡一下感情,畢竟將來朝堂上多一個陳王一起對付東宮,對他們來說,是大好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宋齊光則沒他這麽功利,隻是念著兩個弟弟有舊怨,這次如果能說開了,以後兄弟和睦就好了,難得六弟這次懂事,主動請纓,也就順勢應允了。

  他們卻不知,宋歡先前受了宋泰的攛掇,一門心思認為宋琅帶上鍾子期,是故意要與自己作對,遂與宋泰在花月樓定下了個毒計,要好生“安排安排”他。

  等到宋琅所乘的馬車行駛至城門外一裏時,已可遠遠瞧見城門口那支盛大的迎接隊伍,粗略估計,起碼有百人之多,與此同時,門口的宋歡也遠遠瞧見了宋琅等人,趕緊一揮手。

  “奏樂!”

  與那煙花柳巷流行的俗樂小調不同,這次是以角和鼓這兩種樂器為主,所以整首樂曲風格是威武雄壯,更透著一股氣吞山河的磅礴大氣,教人一聽,直恨不得立刻騎馬上陣,縱橫馳騁。

  不光如此,前來迎接的儀仗隊也開始揮舞大旗,來回穿梭,看起來,似乎是一套與這雄渾樂曲所搭配的舞蹈,樂與舞合,竟流露出一股金戈鐵馬的味道來。

  護城河橋頭處,宋琅下了馬車。

  在他左邊站著的,是在這次梁州案中大放異彩的鍾子期,先前若非他一人坐鎮州府,獨自牽扯住州府官員大部分注意力,也等不到後麵,眾人合力,將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而在宋琅右邊站著的,則是陳靖,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十二名英姿勃發的金吾衛,同樣也是立下大功,而且還是護駕之功。

  至於梅清秋,沈川,以及蘇玄真,自然都落在了後麵,不過區別是前兩人是不配站在前麵,後一個則是不願意站在前麵。

  其實早在模糊聽見那城門口的樂聲時,蘇玄真便已察覺到了不對勁,這一路行來,猶豫了很久,可眼看宋琅都要過橋了,他還是選擇快步衝上前,一把攔住了宋琅。

  宋琅不解其意,但他明白,蘇玄真乃是真君子,倒不至於在這時候又對自己發難,於是疑惑道:“蘇師弟,怎麽了?”

  蘇玄真一拱手。

  “此曲,乃天子當年,還未登基時,大勝敵軍歸來,軍中樂師所作,故此曲又名為《秦王破陣樂》。”

  當今天子打從高祖在晉陽起兵時,就一直手握兵權,負責征討四方,而在他大敗了一度侵占了晉陽這個宋氏發家之地的北方勁敵,徹底奠定了嘉國根基後,軍中有懂樂理之人,以舊曲填新詞,再加以改動,作為他班師回朝的凱旋曲,並被命名為《秦王破陣樂》。

  此後,宋澤雨便被大喜過望的高祖封為天策上將,領尚書令,直到後來政變登基,成為當今天子,故這首曲子在如今又被歸為“禦曲”,也就是隻有天子在時,才能演奏,因為此曲本來就是為了宣揚宋澤雨的不世功績,所以尋常臣子是沒資格聽和享用的。

  如今宋琅歸來,宋歡等人派人奏此曲以迎接,他若真乖乖地過去了,自然會落人口舌,授人以柄。

  你當自己是當年秦王,還是未來天子?

  三人成虎的事,說的人多了,宋琅自然很難在長安立足。

  宋琅不是傻子,蘇玄真這麽一說,他瞬間就明白了,先看了眼說完這話,便又彎下腰,一步一步退到後麵去的蘇玄真,隨後一揚手,一旁的陳靖會意,立馬走到前方,單膝跪地,行叉手禮道:“四爺請下令!”

  宋琅往前一指,吩咐道:“去,告訴他們,本王隻是個小小的一珠親王,配不上這麽高的禮遇,換首曲子,另外,將這些人也都遣散了吧。”

  宋琅打定主意,不管來者是誰,如果對方還堅持要這麽使絆子,他就直接裝病,哪怕被人抬進長安城,成為一時笑柄,也好過落人口舌,成為他人的眼中釘。

  陳靖答應一聲,站起身,快步趕往對麵,與宋歡等人交涉了起來。

  好半晌,樂曲聲才終於停止,而兩邊揮舞旗幟的人也被遣散了不少,直到這時,宋琅方才快步過橋,三兄弟一見麵,他便露出一副激動萬分的模樣,甚至連眼淚都擠出幾滴來。

  “五弟,六弟,真沒想到,愚兄還能再見到你們呀!”

  宋泰佯作疑惑。

  “四哥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巴不得我二人都死了?”

  宋琅微微一愕,旋即無奈道:“五弟,你怎麽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四哥不是這個意思,唉,罷了,罷了,一言也難盡,這樣,等我去跟父皇複完命,我們兄弟再找時間詳聊。”

  搬出天子,快速過關,否則後麵還不知道有什麽陰損招數等著自己呢,對手是以逸待勞,自己卻是匆忙歸來,城中雖有自己人,但又不方便露麵,無人提醒,再聰明的人,也容易著了道。

  宋歡死死地盯著跟在宋琅身後的鍾子期,他與陰陽怪氣的宋泰以及笑裏藏刀的宋琅不同,竟直截了當地問道:“四哥,這缺人用,你給弟弟說呀,怎麽這次,偏生帶上了他?”

  宋琅順著宋歡的視線,回頭看了看,旋即大笑道:“哎呀,六弟,都是已經過去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還記著做什麽?老黃曆總要翻篇嘛,來來來,我們進城了,不然讓父皇等久了就不好了。”

  卻不想,宋歡一把攔住了宋琅。

  “四哥,這麽急做什麽?不再與兄弟們敘敘舊?”

  宋琅看了他一眼,心中暗罵,表麵上卻拍著宋歡的肩膀,笑道:“這情當然要敘,可六弟還是先讓四哥把事情忙完了再說吧,如何?六弟請放心,過兩天哥哥肯定要去你府上拜會的。”

  宋泰在一旁道:“喲,四哥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知道要升官了吧?這架子都擺起來了啊,都不肯與不成器的弟弟們多費口舌了。”

  宋琅趕緊賠著笑道:“五弟這是哪兒的話,我就是個替父皇跑腿的罷了,哪兒有什麽官不官的。我呀,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這次若不是諸位兄弟幫襯,提供人手,隻怕我都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呢。”

  正當有備而來的宋泰和宋歡二人還想繼續借機發難的時候,後麵卻突然響起了一道威嚴的嗬斥聲。

  “還杵在這做什麽?”

  眾人一轉頭,方才發現,來者竟是謝玄,宋琅反應最快,頭一個上前見禮。

  “小王見過謝大人。”

  其他人反應過來,也趕緊行禮,哪怕驕傲如宋泰,也不得不乖乖見禮,絲毫不敢怠慢。

  謝玄也不搭理他們,而是一把抓住了宋琅的手腕,冷冰冰地道:“陳王殿下還是快些走吧,陛下可是一直在等著您呐!我看這兄弟之間,還是改日再敘吧!”

  雖然至今還不知此人的真實立場和原因,但謝玄雪中送炭,宋琅豈有拒絕的理由,當即答應道:“哎,是,謝大人,不好意思,教父皇久等了,小王這就跟您走。”

  宋泰和宋歡見狀,雖是氣得直咬牙,卻也無可奈何,剛剛轉頭盯上跟著宋琅一起回來的人,卻聽得謝玄又招呼了一聲。

  “你,還有你們,都跟上,陛下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