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懷蒼生幼麒麟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6 14:44      字數:3223
  宋琅與蘇玄真這一唱一和間,這事情就算定下來了。

  最厲害的,還在於根本沒有引起邱燮等人的敵視,在他們看來,這次的事,全都是太子黨的人挑起的,這小王爺壓根兒就不想去,但既然事情已經敲定,也就沒有更改的可能,接下來要如何應付,卻著實讓邱燮這幫梁州官員有些頭疼。

  這幫從京城遠道而來,奉命徹查梁州案的官員如今兵分兩路,那他們也必須得分兵。

  且不說這小王爺究竟是怎麽個意思,光那三名戶部官員可都是太子黨丟進來的,那必然是真正的能臣幹吏,若真讓他們放開手腳去查,有極大可能被一舉查出實情來。

  畢竟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因為謊言總歸是有漏洞的,就算從賬本上的數字看不出來,可到了地方,光靠縣城裏那幫芝麻小官,肯定頂不住壓力,到時候與當事人一接觸,自然真相大白,所以梁州這邊必須得派人一路盯著。

  而另一邊呢,本來從昨天的表現來看,邱燮推測這鍾子期根本不聽那小王爺的話,可能是不願因此而得罪齊王黨,可如今聽了這句“大理寺為官十餘年,極擅查辦命案”後,又由不得他不擔心了。

  梁州案涉及土地兼並,瞞報稅務,草菅人命,彼此之間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隻要一個地方出了紕漏,連帶著整塊表麵光鮮的幕布都要被掀開,露出底下臭不可聞的實質,到時候首當其衝的就是刺史邱燮,別駕周康,長史袁培智這些領頭羊,而他們要想壓住,渡過此劫,就必須得方方麵麵都考慮到,堵住一切可能露出馬腳的地方,故而決不能允許任何人放肆去查。

  一番計較後,邱燮決定,由自己親自出馬,再帶上袁培智,還有手下部分官員隨行陪同,而留下了別駕周康,以及三個本就是齊王黨中堅的官員,看著那有些古怪的鍾子期,以及剩下那二人。

  眼看外麵還下著小雨,但一行人很快就披上蓑衣,戴上鬥笠,準備了些幹糧,冒雨啟程了。

  隻是可憐了梅清秋,哪怕有鍾子期在此坐鎮,宋琅也不願將她孤零零地丟在州城,可眼下事拖延不得,又兼山路不好行車,故而隻好由宋琅與之共乘一騎。

  雖覺得四郎打從落水再清醒後,就變得越來越不像原本的四郎,可在憂愁之餘,梅清秋卻又認為,與先前那個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小弟弟相比,如今的他,多了許多男兒氣概,昨日與他共處一室,自己竟做了春夢,如今稍一回想,便覺得臊得慌,再共騎一馬,更讓她十分羞澀。

  宋琅自是不清楚梅清秋這些小心思,就算知道他也顧不上了,這一路上他是故意抱怨個不停,絮絮叨叨的,將他這養尊處優,吃不得苦,又不想承擔責任的卑劣形象繼續坐實,讓邱燮等人很快就隻死死地盯著姓徐的那三人,全然懶得搭理他和蘇玄真了。

  ------

  三天時間,悠悠而過,雖然因為小滿雨季,這一路上苦是苦了點,但到了南鄭縣外後,剛好放晴,當地縣令也很快帶人出來迎接了。

  朝廷親命的巡撫使大人,再加上身為他頂頭上司的邱燮和袁培智,這樣的配置,差點把這小小的七品縣令嚇破了膽,連過來時都顯得戰戰兢兢,畢竟這裏站著的人,幾乎都可以一言決定他的仕途,由不得他不小心應對。

  南鄭縣縣令領著一眾手下官吏迎上前,擠出笑來,拱手見禮的模樣,竟認真得有些滑稽,隨後側過身,讓開路,正要說話,又覺得不對,隻得尷尬地又移了回來,一邊賠著笑,一邊拱手道:“諸位大人遠道而至,想必都累了吧,下官已在縣衙府設宴,為諸位大人接風洗塵,請大人們上轎吧。”

  宋琅先在陳靖的攙扶下下了馬,隨後又小心扶著顛簸了一路,神色萎靡的梅清秋下了馬,然後瞥了眼那些由壯漢人力抬動的轎子,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肚子,興高采烈地道:“好啊,本王還真餓了,快去吧!”

  正當宋琅準備帶梅清秋坐上轎子,去往縣衙府用膳時,那以戶部員外郎徐大人為首的三名太子黨官員在低聲耳語了一番後,還是由那姓徐的出麵,大聲阻攔道:“大人且慢!”

  宋琅一扭頭,一副很煩躁卻又不好明說的表情,語氣也頗為不善。

  “你又想做什麽?”

  姓徐的也看出了宋琅的不耐煩,但有了先前在刺史府的前車之鑒,他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起碼在這裏,宋琅這個腰懸金印的巡撫使說話比他管用,再加上他知道這位陳王殿下好大喜功,吃軟不吃硬,故而也忍著惡心,對他拍起了馬屁。

  “大人請看,您剛到南鄭縣,這雨便停了,定為天意也,此乃蒼天知曉,有一位青天老爺,來徹查此地冤情了,所以下官以為,不如直接去往當地百姓家吧。”

  宋琅臉色一緩,可摸著自己幹癟的肚子,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後,又砸吧了兩下嘴,顯然還是有些不情願。

  看出宋琅的遲疑,立馬又有一人為徐大人幫腔道:“陛下素來愛民如子,若知曉殿下您體恤百姓疾苦,為徹查冤案,甘願深入民間,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雖說這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陳親王不陪同或許反倒是好事,但有了邱燮先前那一番恐嚇之言,他們這幫位高權重的京官也有些擔憂。

  他們這次遠赴梁州又不是為了幫百姓平怨,為朝廷解難,而是因為黨爭傾軋罷了,既然在目標上並不偉大,甚至可以說有些卑劣,那麽他們自然也沒有為之犧牲的覺悟,這若真為山匪所害,到哪兒說理去?

  果不其然,先捧了他一個“青天老爺”,又搬出天子來,宋琅明顯有些鬆動了,而一旁的梁州長史袁培智見狀,趕緊道:“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位大人又何必急於一時呢?來都來了,飽腹之後,再行前往也不遲。何況殿下乃萬金之軀,若餓壞了身子,你我豈非皆是罪人?”

  那人趕忙又道:“我曾聽聞,陛下憂心國事,以致常常顧不上吃飯,得宮中總管幾度催促,殿下既然是陛下的兒子,又是陛下欽點的巡撫使,也理當有此心境才對。如今天地放晴,天公助之,此時若不去,豈非違背天意耶?”

  宋琅聽到這,也不禁暗暗佩服,這兩幫人為了將自己拉向他們那邊,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不待袁培智再行爭辯,他便一拂袖,一臉無奈之色地催促道:“哎,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眼看邱燮等人還要跟著,蘇玄真突然走過去,攔在他們身前,雙手攏袖,笑眯眯地道:“且慢,諸位大人甘願從州城一路陪同至此,已是仁至義盡,縱是最苛刻的史官,也說不出諸位的不是,依我看,諸位還是去往縣衙,好生休歇一下吧,莫累壞了身子。”

  蘇玄真不在乎什麽圖窮匕見,戲演到這,也差不多了,他在乎的是,如果他們此行去往百姓家中走訪,百姓們吐露真情,那事後又豈會不被邱燮等人惡意報複?

  麒麟者,瑞獸也,凡出沒處,必有祥瑞,傳說麒麟吐玉書,才有聖人出,而能被張清正這等當世醇儒冠以“幼麟”二字者,必是德才兼備之人!

  若非心係百姓,他也不會在考取狀元,風頭最盛的時候,甘願離開長安,四處遠遊,腳丈山河,體察民情,故而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邱燮等人跟著。

  太子黨的三人此刻也反應了過來,不過他們想的則是,如果有這幫人在屁股後麵跟著,那麽當地百姓絕對不會袒露實情,對查案百害而無一利。

  “是啊,邱大人,你們能陪著過來,我們就已經很感動了,剩下的,就不勞煩邱大人作陪了,畢竟我等是受命而來,不得不如此,可別連累邱大人你們,不然就是不仁義了。”

  邱燮如何猜不到這幫人怎麽想的,趕緊道:“哎,徐大人此言差矣,我等都是梁州的父母官,趁此機會,拜會膝下兒女一番,又怎麽能說‘累’呢?”

  南鄭縣縣令亦是福至心靈,跟著道:“王爺,諸位大人,您們遠從長安來,不知我們南鄭縣的情況,我們南鄭縣呀,丘陵繁多,山路崎嶇,若無當地人指路,這剛下了幾天雨,山路濕滑,若一旦失足落入山澗,該如何是好呀?”

  邱燮在心中暗讚,這話說得漂亮,隨即宋琅也果然點頭道:“說的有道理,我們人生地不熟的,的確需要本地人指引,那這樣吧,你們都跟著,本王可不想到時候被人抬回京。”

  蘇玄真聞言,眉頭微蹙,心有不滿,正要反對,那邊的徐大人反應極快,立馬又道:“那就讓劉大人和韓大人留下,先查查這南鄭縣案牘庫的賬本吧,下官陪同王爺一起即可。”

  邱燮一瞪眼,也急忙道:“為了方便兩位大人查案,培智呀,你就陪著二位大人一起吧,還有你,你們幾個也都留下,好生配合兩位大人,盡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