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條三寸不爛舌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247
  辯得幾人啞口無言的宋良,聞聽此言,慢悠悠地轉過身來,竟頗有幾分當年武侯舌戰江東群儒之從容氣度。

  “敢問閣下是?”

  鍾子期一拱手,神情冷冽,不卑不亢地道:“下官乃京兆府主簿鍾子期,死者俞瑞,是下官的至交好友。”

  宋良拱手還禮,話語貌似關切,實則暗藏機鋒。

  “原來是鍾主簿,幸會,幸會。首先呢,小王非常理解鍾主簿痛失摯友之心情,但勞請鍾主簿先冷靜冷靜,暫且放下仇恨,不偏不倚地看待此事,力求查明事實真相,而非意氣用事,可好?”

  鍾子期眉頭微蹙,張了張嘴,卻又合上了,竟是全然不知該如何回應。

  宋良這番話的重點根本就不在對手身上,而在於影響其他人,尤其是謝玄對鍾子期的的觀感,一旦坐實了他“因痛失摯友而意氣用事”的心態,那麽鍾子期的話,可信度自然就會下降七八分。

  打從宋良進來,宋琅便不想再開口,省得被這個心思縝密的七弟給盯上,但為了收買人心,權衡之下,還是決定出麵打個圓場。

  “七弟此言差矣,鍾主簿痛失摯友,自然比誰都更想查明真凶,又怎會意氣用事呢?”

  宋良一挑眉。

  “哦?四哥怎麽也在這,小弟剛剛還沒瞧見呢。”

  宋歡趕緊在一旁代為解釋道:“死的是他邀請的客人,他們三個昨晚在一起吃酒。”

  宋良聽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宋琅則裝作沒看見,並不與之對上眼神。

  暫不糾結心中所想,宋良向謝玄請求道:“在回答鍾主簿的問題前,還請謝大人允許小王詢問秦少爺幾個小問題,可否?”

  謝玄沉聲道:“如是與本案相關的問題,自然可以。”

  宋良趕緊一拱手。

  “多謝大人通融。”

  說罷,他便側過身,朝一旁眼神躲閃的秦駿道:“秦駿,昨晚你帶了兩個下人陪同,一起去的花月樓,對嗎?”

  “是。”

  秦駿的聲音很輕,全然沒了往日的囂張氣焰,顯然是瞧見己方幾人接連敗下陣後,也對宋良起了畏懼之心,雖然二人從年紀上來說,隻差了不過三歲而已。

  宋良緊接著又問道:“那這二人分別叫什麽名字,任什麽職務?”

  秦駿想不通他是什麽意思,再者這種事也不好撒謊,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一,一個叫丁忠,是我府上的管事,另一個叫杜山,是我,我的隨行護衛。”

  宋良故意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其中一個,是不是昨天一整晚都沒回去?”

  秦駿猛地抬起頭來,驚詫莫名。

  “你,你怎麽知道?”

  宋良冷笑一聲。

  “因為就在半個時辰前,他的屍體在花月樓中間的河裏被找到了。”

  秦駿一時呆住了,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昨晚他與杜山回家的時候,也發現丁忠不見了,可他隻當是丁忠喝多了,忘了路,再說區區一個下人,死活與他何幹,故而也就懶得管了,卻沒曾想,竟會突然聽見他的死訊,而且還是死在了花月樓中間的河裏。

  無論時間,還是地點,都太過奇怪。

  宋良卻不管這個,而是轉過身,朗聲道:“好了,剛剛鍾主簿說,我六哥有殺人動機,對嗎?那敢問鍾主簿,難道秦少爺的殺人動機就小了嗎?”

  秦駿一聽這話,立馬驚醒過來,趕緊爭辯道:“可,可我當時根本就不在那呀,這,這所有人都可以證明的!宋,不是,四叔,四叔,你當時瞧見了吧,你你你,你還打了我一拳呢,記得吧,還,還有他,這個,這個姓鍾的,我,我當時可一直追著他呢,你,你可別胡亂栽贓啊!”

  宋良擺擺手,道:“非也非也,本王的意思是,秦少爺有殺人的動機,那麽他的仆人可能被其命令,也可能是自己想討好主子,總之,他們也有殺人的動機,而當時在房間裏的,除了我六哥和那個姓魚的女人外,還有秦駿手下的人,所以第一,不是隻有我六哥才有殺人動機,第二,也不是隻有我六哥才能殺人。”

  宋良繼續侃侃而談。

  “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那就讓本王來為大家解惑吧。”

  “三天前,秦駿府上的婢女出逃,他派了人去追,結果路上被人所阻,雙方大打出手,事情最後鬧到了京兆府,當時京兆府的人,也就是鍾主簿和死者,他們秉公斷案,害得秦駿丟了麵子,也因此而對二人懷恨在心。於是,在昨晚於花月樓中撞見了鍾主簿和俞瑞後,便直接動手!”

  “當然,我六哥的確也動了手,這件事我並不否認,或是因為我六哥仗義,想替秦駿出口惡氣,或是因為女人,不過這都不重要,總之,當時鍾主簿逃了出去,秦駿和他其中一個手下便去追,而我六哥,我六哥的護衛,以及秦少爺另外一個手下卻留在了那,與死者搏鬥。當時我六哥酒勁上來了,的確也說了一些氣話,被外人聽見了,但真正動手的,卻另有其人!”

  “首先,是秦駿的手下,是他動的手,我六哥......”

  話未說完,可鍾子期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直接開口打斷了他。

  “燕王殿下!請恕下官直言,這些都隻是您沒有證據的臆想罷了,下官絕對無法認同!”

  宋良微微一笑,伸手壓了壓,繼續道:“還請鍾主簿稍安勿躁,故事還沒講完呢。首先,對於俞瑞的死,本王很是抱歉,但在本王看來,或許真是命數使然,因為很不湊巧的是,當天我六哥帶的人,也與俞瑞有過過節,或者說私仇,當時醉酒的他,與秦駿手下合力,一起殺死了俞瑞,也導致了我六哥被誤會。”

  鍾子期厲聲質問道:“證據呢?”

  宋良麵有不悅,直接反詰道:“你怎麽知道本王沒有呢?”

  說著,他一轉身,朝門外喊道:“來吧,何大人,勞煩您了,把證據都帶進來吧!”

  大門一開,就見本該在花月樓執勤的何武,帶著幾人,抬著兩具屍體走了進來。

  宋良首先指向了丁忠的屍體,不問秦駿,而問鍾子期。

  “鍾主簿可認得他?”

  丁忠的臉雖然被泡漲了,可鍾子期又不是沒見過死人,立馬道:“他叫丁忠,是趙王府的人,那日涉案的就是他!”

  宋良點點頭,又指向另一人,道:“再請鍾主簿看看,此人是否為昨晚我六哥身邊之人?”

  鍾子期看了眼,隨後搖了搖頭,道:“當時下官已經喝醉了,記不清了。”

  宋良笑了笑,道:“沒關係,我六哥記得。總之,依你所言,這丁忠既然就是當日涉案之人,那麽他就更有理由殺俞瑞了,是不是,因為正是俞瑞,或者說你們,害得他在主子麵前丟了臉,甚至可能挨了罵,領了罰,所以他會對俞瑞懷恨在心,這合情合理。”

  鍾子期卻道:“如果隻是他,那當時韓王殿下和其護衛可是兩個人,為什麽不攔著?下官敢問燕王大人,您知道俞瑞是怎麽死的嗎?下官相信,隻要他們願意,他們當時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攔下丁忠!”

  宋良道:“鍾主簿總是太著急,本王這話還未說完呢,誰說殺人者隻有一個的?本王剛剛不是說了麽,我六哥這手下,和俞瑞有私仇,正是他,與這丁忠聯手殺死了俞瑞!誠然,我六哥未能阻止這兩個瘋子,他固然有過,但子曰,‘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我六哥乃萬金之軀,又豈能以身犯險呢?總不至於未能舍命救人,便該受罰吧?”

  鍾子期死死地盯著宋良,沉聲道:“我從未聽過俞瑞與何人有過私怨,何況此人已經死了,燕王殿下又是從何而知呢?”

  宋良笑道:“縱然是父母與子女這樣親密的關係,也不可能整日都在一起,你們隻是朋友,難道什麽都知道嗎,我看也不盡然吧。至於說本王從何而知,呐,這裏有他的遺書,上麵寫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諸位可以一觀。哦,對了,忘了說,他是自殺的,因我這六哥曆來對下人極好,所以他昨晚一時衝動,做了這等惡事後,擔心牽連到主子,羞愧之下,便懸梁自盡了,倒也算是光明磊落。”

  何武拿著一封遺書,邁步走上前,卻被鍾子期突然從旁奪去,很顯然,事情發展成這樣,連他也無法再保持最基本的平常心。

  草草一看後,鍾子期又跑過去,想要查看屍體,卻被何武從旁攔住。

  “大膽!你怎敢搶奪證物?給我拿下!”

  鍾子期趕緊轉過身,跪倒在地,請求道:“謝大人!下官曾於大理寺供職,懇請謝大人允許下官,代為驗屍!”

  謝玄看了眼一旁的張慎微,後者無奈地道:“他的確曾在大理寺待了十年,這仵作的活兒,他熟。”

  謝玄一拍驚堂木。

  “準!”

  何武見狀,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路,鍾子期謝了一聲後,隨即起身跑了過去,顧不得其他,蹲下身,在那周靜身上隨便查看了兩下,便立馬抬起頭,大吼道:“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