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太和殿父子見麵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389
  一看宋琅那副唯唯諾諾,進退兩難的可憐模樣,就知道他根本沒那膽子,又見已經到了太和殿前,宋良也隻能暫且作罷,撂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後,便在小太監的帶領下跨步上了石階。

  緊接著,一個瞧著比梅晨似乎都還要年輕一些的小太監弓著腰,踩著小碎步衝下來,一伸手,恭恭敬敬地邀請道:“陳王殿下,請隨小的來吧。”

  托了這幅天生好皮囊的福,宋琅都無需刻意擺弄,臉上的笑容也足以讓人如沐春風。

  “新來的?我好像沒見過你。”

  小太監低著腦袋,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稟陳王殿下,小人入宮剛滿五個月。”

  宋琅一邊跟著他往裏走,一邊問道:“叫什麽名字呀。”

  前世在社會中打拚多年,練就了他一身在待人接物上堪稱爐火純青的本事,原本隻是隨口一問,可落在小太監的耳中,卻好似相識已久的老友在與自己交談一般,這種久違的溫馨感讓他十分受用。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忘記彼此身份上的懸殊差距,依舊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稟殿下,小的名叫白令徽。”

  宋琅點點頭,道:“好名字。”

  白令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可不是,白大總管給取的呐。”

  宋琅心中一驚,眉毛上挑,暗自思疇道,要這麽說的話,這小子豈不是那位大內總管的義子心腹一類,可他又怎麽會被派來服侍自己這個毫無權勢地位的陳親王呢?

  就算隻是恰巧同了姓,可白大總管何許人也,他一舉一動都有不知多少人會在暗地裏揣摩他的意思,就譬如現在的自己,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去給人取名呢?

  宋琅一念至此,下意識地抬起頭,遙望那太和殿門口,隻見白朝恩正笑容滿麵地招呼著眾人進入殿中,而似是感應到了自己的目光,白朝恩稍稍轉頭看來,二人四目相對,白朝恩突然笑問道:“喲,陳王殿下這是怎麽了?可是這新來的小子不會服侍人,說錯了話?”

  原本小心扶著宋琅的白令徽一聽這話,趕緊抬起頭來,望向宋琅的眼神之中已出現哀求之色,宋琅見狀,立馬憨憨一笑,道:“嘿嘿,沒有的事,我們倆很投緣呢。”

  還在門口的宋泰聽到這話,忍不住回過身來,望見這一幕,不屑一笑,又轉過身,大踏步地走了進去,就連宋歡與宋良二人見了,亦在暗自搖頭,很是不屑。

  跟一個小太監很投緣?

  你可真是會給我們這幫兄弟丟臉啊!

  不提這些養尊處優的皇子們怎麽想,逃過一劫的白令徽倒是立馬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宋琅則回以一個溫暖的微笑,隨後跟著他一起,走進了這太和殿中。

  古往今來,祭祀一般分為大中小三等,其中大祀包括了社稷,宗廟,天地與日月星辰等等,而中祀則包含了山川,海瀆,以及曆代帝王和中位神靈一類,至於小祀,則都是些低位神靈,小河小山一類,譬如城隍土地等,也可以說是粗略對應了一國,一州,一城,而其中大祀必須有天子親自參與其中,至於中祀和小祀都隻需派遣臣子前往即可。

  中祀倒罷了,城隍土地也當不起一國天子舉全國之禮祭拜不是?

  而這太和殿即為嘉國皇室舉行祭祀大典的地方,這種祭祀亦被稱之為“內祭”,即在皇宮之中舉行,而在外麵,譬如西郊祭壇等地,則算是外祭,包括齋戒一般也是由天子待在祭壇上,其他宗親則在一旁,而非在環境好很多的宮中。

  不過這種情況到了本朝有所改變,二十多年來,基本算是廢棄了城外的祭壇,就連祭祀規模也都盡量縮減,究其原因,這就得追溯曆史了。

  往前倒四百年,先有漢末亂世,群雄並起,互相攻伐,十室九空,後一統,國祚綿延一百五十年,十五位皇帝俱是德才全無,隻圖安逸享樂的昏聵無能之輩,進而導致胡人入關,一路肆虐,衣冠南渡,生靈塗炭,北方漢人一度死絕,之後又是十六國亂,南北對峙,百年浩蕩,中原陸沉,到前朝,終於再度一統,結果因天子橫征暴斂,二世而亡,緊跟著又是十餘年攻伐,直到本朝太祖一統天下。

  試想一下,四百餘年來,整個中原幾乎就沒過上幾天太平日子,城頭王旗換得比女人身上的衣服都勤快,而本朝太祖雖然得了天下,但國力已經透支,十分空虛,在籍的人口不過百萬餘戶,還要時刻防備著邊關虎視眈眈的突厥人,自然得盡量削減不必要的開支,尤其是這本來象征意義就大於實際用處的祭禮,更當如此,故而清明祭典明明算是大祀國祭,卻隻在宮內舉行,而且若是刨除掉齋戒的時間,整個祭禮前後不過兩個時辰罷了,既省錢,關上門之後又能不丟朝廷麵子,何樂而不為呢?

  宋琅翻閱著這些屬於原主人的記憶,也愈發想明白了為何到了本朝之後,言官們得到了如此重要地位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害怕”兩個字!

  不說遠了,就這兩百餘年裏,中原王朝的更替實在太頻繁了,就根本沒有一個王朝能過百年的,那試問誰又敢保證嘉國就能千秋萬代呢,既然保證不了,那就隻能盡量在方方麵麵都做到最好,所以當今天子才會大力鼓勵群臣忠言直諫。

  這麽想著的時候,他也跟著踏入了太和殿中,隨後便瞧見了那個身姿已不再偉岸如山嶽,卻似乎用自己的脊梁硬生生撐起了一片天地的男人。

  也就是自己這一世的父親。

  嘉國天子,宋澤雨!

  太子宋承乾走在最前麵,已經帶頭跪在了地上向背對著大門的宋澤雨請安。

  “兒臣叩見父皇,願父皇,萬福金安!”

  嘉國受胡人文化影響極大,哪怕是臣子麵見皇帝,也並不像前世所看的清宮戲那樣,一連串吉祥話說個不停,就差把皇帝腳下的靴子給舔幹淨了。

  在嘉國,這種吉利話說得越多,反倒越會讓人覺得你這個人沒骨氣,太過諂媚,進而生出厭惡鄙棄之心,所以就連宋承乾也隻是點到即止罷了。

  宋琅見狀,亦是順勢跪倒在地,與其餘兄弟們一起向這個名義上的父親行禮。

  宋澤雨慢慢地轉過身來,大總管白朝恩此刻就好似一條乖巧的小狗,雙手壓住腰間長擺,踩著小碎步走上前,一彎腰,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宋澤雨身後,靜待指示。

  宋琅稍稍抬頭,朝這個名義上的父親看去,隻見對方頭上所戴的金冠,無論樣式還是做工,都要比宋承乾頭上那個華麗太多太多,其完全是由一縷縷金絲編製而成,就算放在現代那也是無與倫比的藝術品,半鏤空的設計是為了減輕重量,左龍右鳳則寓意龍鳳呈祥,正中央鑲嵌有一顆巨大的烈火珠,宋琅估摸著哪怕不算古董,單就這顆珠子,也可以買下一個小區了。

  天子身上所穿的,是那金黃色的袞龍服,表麵上繡著九條五爪真龍,寓意九五至尊,下一層還有山川河流,中原九州,寓意天下共主!

  不過,衣裳雖然華麗高貴得無以複加,但這往日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少年郎,如今卻已長成了須發皆白的老人,再看著眼前已經長大的,自己的孩子們,宋澤雨也不免生出些許感慨,往昔崢嶸歲月已不可追憶,未來,終歸還是得交給年輕人呀。

  難道是人越老,就越是多愁善感嗎?

  他一邊想著,抬了抬手。

  “起來吧。”

  “謝父皇。”

  待得六位皇子在各自身邊的小太監的攙扶下,一一從地上站起身,宋澤雨先看了眼離自己最近的大兒子宋承乾,眉頭頓時一皺。

  “乾兒,為父聽說你這幾日生了病......”

  按規矩,宋承乾這堂堂太子,國之儲君,本來該是跟著上早朝的,何況東宮還離著皇宮這麽近,可他這幾日一直在與那伶人廝混,玩得是日夜顛倒,不亦說乎,自然是托病不去了,宋澤雨得到他生病的消息後,倒也未懷疑,隻是安排了禦醫前去探望,事後太醫的回答隻說是風寒感冒,休養幾天就好了。

  不過宋澤雨是何許人也,先前不懷疑那是出於對這個大兒子的信任,可如今隻是草草一眼,便看出了宋承乾的不對勁,這眼眶烏黑,腳步虛浮可以說是病情導致,但這眼神飄忽,氣血虧空的模樣,那就有些古怪了。

  最後還是宋泰的反應最快,趕緊為自己這親大哥解釋道:“父皇不知,大哥他生病之後,還依舊為祭祀一事日夜操勞,以至於連覺也睡不好,可累壞了身子呐!”

  宋澤雨聞言,眉頭頓時舒展開來,一手負後,一手撫須,朝一旁的白朝恩吩咐道:“乾兒為國事操勞,以致身體受損,為父關心不及,理當彌補。這樣,近日渤海國恰好新上供了一株紅珊瑚,聽說放在屋中,可以滋補氣血,還有一箱玉珠,研磨成粉,送水服之,亦可清肝明目,延年益壽,取二十串,一並送去東宮吧。”

  末了,宋澤雨又補了一句。

  “對了,還有仙師送來的九轉金丹,也送去東宮一份。”

  一旁的白朝恩趕緊答應道:“是,陛下。”

  一連三樣,又是紅珊瑚,又是玉珠,還有什麽靈丹妙藥,在宋琅這個現代人看來算不得什麽,尤其是那什麽九轉金丹,送給他他都不敢吃,可在這兒,那可算得上是極豐厚的賞賜了,其他人眼中滿是羨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