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梅伯命喪太子手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558
  宋齊光,宋琅,兩位刑部主事,再加上隨身護衛,合計八人,隨著宋齊光的一聲令下,八人冒著頭頂不停墜落的細密雨滴,馬不停蹄地朝東宮趕去!

  雨夜前行,借著宋齊光的親王身份以及那份蓋有刑部大印的緝捕文書,八人順順利利地通過了重重關卡,終於步入這皇宮要地,到了這裏,已不能再肆意策馬,眾人減緩速度又行進了一段距離後,終於下馬而走。

  這是規矩,宋齊光也沒法違抗。

  臨近東宮門口,無需宋齊光開口,其中一名護衛快步衝上前去,與駐守在此的東宮侍衛做起了交涉,而其他人則跟在後麵,去了那屋簷下暫且避雨。

  宋齊光將頭頂的鬥笠摘下,抖去鬥篷上的雨水後,見宋琅一直緊盯著大門裏,便出言寬慰道:“莫擔心,四弟,出不了事的。”

  宋琅轉過頭來,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勉強的笑容,算是回應,宋齊光見狀,也未多勸了。

  幾人在耐心等待了一陣後,陡然間大門一開,一個人突然被從裏麵丟了出來,宋琅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看著自己長大的老管家,梅若水!

  老人軟趴趴地倒在懷中,毫無生氣,在這春末的冷雨夜裏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宋琅心頭一震,顫巍巍地伸出手,在梅若水的鼻下一探,轉瞬間,整顆心也跟著涼了大半。

  緊跟著走出的宋泰站在門口,雙手扶著腰間玉帶,冷笑一聲後,詰問道:“此人已經供述,是受你指使,打算趁東宮文會之便,偷盜清明祭典的布防圖,再配合關外的突厥人伺機行刺皇上!他簽字畫押的口供在此,宋琅,你還有何話可說?”

  宋琅緊緊地抱著老人的屍身,垂著腦袋,聲音低沉而沙啞,不帶一絲感情。

  “我,無話可說。”

  宋泰麵露喜色。

  “那就是承認了?”

  宋齊光見勢不妙,趕緊擋在了宋琅身前,嗬斥道:“老五!你這是栽贓陷害!”

  然而,他話音剛落,宋琅便大喊道:“是!是我管教無方!是我識人不明,以致府中混入突厥人的奸細也未知曉。明日我自會寫請罪書,呈交父皇!”

  說著,宋琅慢慢地鬆開手,將老人的屍體平放在地上,而自己則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一臉愕然之色的宋泰長揖及地,。

  “多謝五弟替愚兄拔除了這顆府上的毒瘤,否則釀成大禍,愚兄就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五弟的恩情,愚兄一定銘記在心,還請五弟受愚兄一拜!”

  宋琅這幾句話說完,雖然感覺上有些怪怪的,可一時間宋泰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提前準備好了一整套連環拳招,結果對手直接不戰而降,讓他有力也無處使。

  宋琅直接認了,並且又說會寫明請罪書呈交父皇,最後還對自己行了個大禮,自己若是再執意追究下去,既有不近人情之感,也越權了,更何況宋齊光也在這,這顯然是老四偷偷跑去求了老二,事已至此,倒真不好借機將他直接拿下。

  宋齊光見狀,重重一歎。

  主人家都認罪了,他一個外人又能如何,隻能是轉過身,輕輕地拍了拍宋琅的肩膀,沉聲道:“日後若再有事,盡管來齊王府找我,我相信這天下還是有公道可言的!”

  宋泰一挑眉,冷冷地道:“二哥這是什麽意思?”

  然而,宋齊光卻絲毫不給宋泰麵子,連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立馬轉過頭去,招呼手下護衛道:“來兩個人,將這位老人家送回家吧。”

  兩個護衛得令,趕緊走上前去搬運老人的屍體,而宋琅也未阻止,隻是朝著宋泰再度行禮。

  “五弟,後會有期。”

  ------

  已是黎明破曉之際,陳王府中,被宋齊光手下護衛搬回來的老管家梅若水如今渾身赤裸,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渾身上下盡是青紫傷痕,其中有滲血的鞭痕,也有拳頭或鈍器擊打出來的淤青,可謂是慘不忍睹。

  床榻邊,是梅清秋正在替他擦拭著身上的汙穢,為他整理著最後的儀容,隻是她偶爾會別過頭去,用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如此,才能保證不哭出聲來。

  小少年梅晨蹲在門口,雙手放在膝蓋上,抬頭望著那一連串從屋簷處往下滴落的細密水珠,眼中一片茫然之色,顯然還沒能接受梅爺爺已經慘死的事實。

  房間外,廊道邊,換了身幹淨衣裳的江輕寒轉過頭來,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自己身旁後,便立馬轉過頭去,望著遠方那深藍色如寶石般美麗的天空,語氣很平靜。

  “恨?”

  宋琅悄無聲息地鬆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稍稍低下頭,看了眼那已經滲出些許鮮血的掌心,聲音同樣穩得沒有一絲顫抖。

  “欲啖其肉,欲飲其血。”

  江輕寒嘴角一勾。

  “很好。”

  宋琅抬起頭,與他間隔著正正好三步的距離,同樣望向了那片將明未明的夜空。

  “令狐貂呢?”

  “死不了。”

  “陳國上將軍江睿是你什麽人?”

  “他是我祖父。”

  陳國上將軍江睿,一度是舊陳國最後的希望,因為此人當時正是陳國的平叛大將軍,奈何各地叛軍就如那星星之火,已呈燎原之勢,而朝廷前往鎮壓的兵馬卻隻是杯水車薪,徒勞而已,再者內又有嘉國公這種野心勃勃,伺機而動的權臣,江睿就算有心殺敵,也是無力回天,此生最後一戰竟然又回到了本該是大軍出發點的都城,隻是這一次,他們已從攻勢變成了徹底的守勢。

  沒有什麽援軍,也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撐,可江睿硬是靠著這高牆深池拖了足足半年之久,而在江睿父子相繼戰死沙場之後,陳國遂滅,整個皇室上下數百人皆被屠戮一空,獨留一位皇女因早早嫁給本朝高祖的二兒子,也就是當今天子才得以幸免。

  宋琅道:“你誘我去查我母親的死因,之後又約我深夜相會,致使我險些被我府上的家奴所害,給我個能讓我滿意的答案。”

  一旁一直以玩世不恭之相示人的江輕寒,眼中罕見有了幾分鄭重之色。

  “的確,你是舊陳國皇室最後的血脈,老家夥們也將複國的希望全放在了你身上,這也是我來到長安的原因。不過,我江輕寒與其他人不一樣,我隻信奉四個字,‘等價交換’。你想得到什麽,就必須得付出等額的代價,這與你出身好不好沒任何關係。所以,老家夥們怎麽想是他們的事,可如果你沒有那個心誌,沒有那個實力,我也沒辦法將一條泥塘裏的臭泥鰍扶成真龍,明白了嗎?”

  江輕寒此言,半真半假。

  屠龍術?扶龍術?豈有我江輕寒的養龍術厲害?

  聽他這麽說,宋琅並不生氣,反倒是微微頷首,很是認同。

  “說得很好。”

  兩世為人,他或許比江輕寒更能認同這句話。

  江輕寒咧了咧嘴,道:“何況,你以為那天把你從護城河裏撈出來的是誰?總之,我絕不會害死你就是,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嗯,半死不算。

  江輕寒如是想著。

  宋琅又道:“再問你一個問題,太子為什麽會對我窮追猛打,這你可知道?”

  江輕寒冷笑道:“太子?若不是你母親當年被陷害,如今這太子之位本該是你的!”

  宋琅搖搖頭,並不為其所動。

  “是嗎?那前二十年他為什麽不下手?偏要等到今天?江輕寒,別當我是傻子,我看這背後少不得有你們在推波助瀾。一個沉寂了整整二十年的親王,懦弱無能,毫無進取之心,要想複國,找這樣的人肯定不行,可你們似乎沒得選,那該怎麽辦呢,那當然得想方設法地改變他,激發他的鬥誌才行。至於什麽最能激發一個人的鬥誌呢?”

  宋琅轉過頭。

  “當然是‘仇恨’,你說,對嗎?”

  江輕寒一挑眉,轉過身來,這次總算是願意正視對方了。

  宋琅道:“你是一個傲到了骨子裏的人,這一點我看得出來,所以你口中的‘老頭子們’讓你來,你很不高興,因為你並不甘心輔佐一個廢物,對嗎?”

  江輕寒咧了咧嘴。

  “我江輕寒自認此生從未看錯過任何一個人,唯獨你是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

  宋琅笑了笑,伸出手,道:“複國,奪嫡,複仇,隨你怎麽想,總之,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助。你想掌控我,我也想掌控你,那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不必認我為主,我也不會當你是奴。你不是最喜歡‘等價交換’四個字嗎,如何?”

  江輕寒盯著他,好半晌,突然一巴掌拍掉了宋琅伸出的手,冷笑道:“你已經欠我一個人情了。”

  宋琅收回手,道:“那得讓他親自感謝你。”

  江輕寒道:“令狐貂是你的奴才,這人情當然得算在你頭上!”

  宋琅慢慢揉搓著左手的玉戒,江輕寒突然轉過身,揚起手道:“不必送了,另外,記得給你府上那兩個人下封口令!別去崇文館,後天我自會來找你!”

  目送江輕寒離開後,宋琅耳朵一動,轉過身,卻是淚眼婆娑,神情淒涼的梅清秋站在門口,一隻手捂著嘴,整個身子都在輕輕地顫抖著。

  宋琅歎了口氣,快步走上前,一把將她攬在了懷中,伸出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梅清秋再也忍不住,伏在了宋琅的懷裏,悲傷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

  “為,為什,為什麽,梅,梅伯他,他從沒有,從沒有做過壞,做過壞事呀,為什麽,是為什麽呀......”

  宋琅無言以對。

  三十七年的人生,我自問也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卻依舊被命運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或許這世上,就隻有壞人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吧。

  宋琅的聲音愈加冰涼。

  “我會讓他們給梅伯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