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森林·地靈村落—

  次日，馬爾在柔軟的床上睜開眼睛，伸了伸自己的四肢，雖然還有少許酸麻感，但已沒了昨晚那種自己被人碰一下就要散架的感覺。

  起身環視四周，馬爾看向火光搖曳的木屋內，沒有看到陽光的蹤跡。可能是自己夢淺，醒得太早了吧……隨即發現屋內牆上根本就沒有窗戶，隻有一個圓形的木門和一個壁爐。這種晝夜不分的感覺使馬爾不由得回想起了在默岩鎮地下魔法師公會的學習。

  突然想起自己的以太杖，馬爾連忙轉身，看向身後床頭的櫃子。

  安穩擺放在上麵的正是自己的以太杖。象牙白的杖身被擦的十分幹淨，杖首上鑲嵌的藍色水晶清冷地映射出壁爐裏火焰。地靈族雖然沒有必要欺騙自己，但是馬爾總是對這根以太杖特別地看重，它既是母親的遺物，更是探險中必不可少的裝備。

  “呼……”馬爾輕歎一聲，鬆了一口氣。

  自己應該不久就會進行地靈族“等價交易”的儀式了。

  作為一個入門的以太學者，馬爾的思緒突然發散開來，好奇著儀式的具體細節，並暢想自己可以提出的各種問題，同時設想儀式裏是否會有各種較為危險的環節。

  馬爾就這樣坐在床上，陷入了思緒當中。

  嘎吱——一隻毛色雪白的兔子推開厚重的原型木門，馬爾一眼就從對方的神情和毛色認出了對方就是昨天那隻白色的“醫師兔”。“醫師兔”端著早餐推門而入，看到馬爾已經坐起，開口說道：“商人先生，這是早餐。”它的語氣十分平淡，毫無波瀾。

  “醫師兔”把早餐放在了遠處的小圓桌上，在門口打量著馬爾。

  這個兔子還挺高冷的……跟村長莫裏安有著顯著的區別。

  “看樣子你已經好了，我這就去通知村長，請您調整好狀態，交易儀式很快就會進行。”白毛兔子轉身就要離去。

  “謝謝你救了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馬爾從看向對方微笑道。

  白色兔子頭也沒回，丟下“凱爾”兩個字就離開了。

  馬爾起身走向門邊的櫃子，膝蓋還是不停的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邊走邊繼續自己剛剛的推測。

  森林中以太凝結出的生命也會擁有自我意識，甚至個體之間還會產生性格和能力上差異。馬爾之前總以為以太妖靈大概能夠直接與種族內其他成員共通精神，畢竟是以太的集合體，彼此間不需要交流的那種……果然隻是靠自己的臆想是沒有辦法真正解這個世界的。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櫃子上盛放早餐的木質托盤上擺放著一顆紅紅的葫蘆狀水果，一杯清水，和一碗淺綠色的麥粥。淺色的木質餐具雕刻的十分精美，有著木材特有的厚實觸感。

  馬爾快速吃完麥粥，用水清了清嘴，順手拿起了紅色的水果啃了一口，果肉脆爽可口，清甜的果汁旋即滲出。

  馬爾站在門口透過虛掩著的門窺向屋外，卻因為隻是一條縫隙，看不太清外麵的情形。

  剛剛對方說是早餐，但是馬爾並沒有透過門縫看到陽光，隻能看到隱隱約約的淡橙色光點。我這樣應該不算偷看吧……帶著少許好奇心，馬爾用腳輕輕推了推門。

  木門吱呀作響，原本縫隙一般的視野漸漸展開少許。

  門外的天空是一片黑棕，那陰影中不同層次的黑勾勒出各種岩石起伏的形狀。大大小小的如蒲公英種子一般的橙色孢子漂浮在空中，像是被某種力量定格在黑夜中的星星，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果然是在山洞當中。馬爾又推了推木門，想要看到更多。吱呀聲中，一陣濕潤的鮮草味混雜著新鮮泥土的味道鑽入馬爾鼻腔，將馬爾視線向下引去，房屋的外麵是一片起伏的草地，地上的草散發著若隱若現的翠綠色光芒，能夠讓人在黑夜中看清些許綠色，卻並不能把周圍照亮。那些綠光像是被某種力量封存在了草中，讓人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根根草。

  沙啦，沙啦。頭戴紫色羽毛帽的村長莫裏安一跳跳地向著馬爾這邊走來，它身後跟著毛色雪白的凱爾。

  不等馬爾開口，領頭的莫裏安率先開口喊道：“馬爾先森，醒了啊？”

  又是這個帶著奇異口音的通用語……馬爾微微頷首示意。

  “您現在可以跟我們去領取您的貨品，然後就可以進行交易了。”白色兔子跟在莫裏安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倚靠在門邊的馬爾說道。

  “啊，好的。”馬爾推開木門跟著兩隻兔子向著村外走去。

  兔子一蹦一跳的領頭，馬爾邁步跟上。

  這一切是

  不是有點過於順利了？馬爾心中不免產生疑惑。但是自己既然選擇了信賴對方，這樣多疑也沒有任何意義。先不說地靈族把自己從一隻頂著犄角的妖靈手中救了下來，他們也是馬爾目前唯一找到的妖靈族。至於其他的妖靈，馬爾則完全沒有頭緒。

  如果與地靈族交惡，自己調查森林內以太暴走的線索可能就完全中斷了。

  隻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盡量滿足對方的要求了……馬爾暗自下定決心，一旦遇到類似活人獻祭的儀式，自己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逃跑。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跟著兩隻兔子走出了一段距離，看向四周，還是起起伏伏的草丘，不同於門口的光景，每個草丘的底部都有一個圓形的木門作為入口。

  兔子挖地洞做房子，馬爾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山洞四周的石壁上爬滿了各種巨大的菌類所組成的一塊塊平台，平台也跟草丘一樣閃著微光，隻是更加微弱一點。

  整個村子就像是一幅光影失調的水彩畫：草地、空中懸浮的孢子、牆壁上的菌類，每個構圖要素都保留著自己原來的顏色，散發著自己獨特的光芒，既不影響別的個體，又完美的維持住了整體的和諧。

  馬爾微微張嘴，隻覺得這是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美感。

  草丘的中間是一處向下凹陷的沙地，大概有兩個廣場的大小，中間是一泊淡藍色的水塘，在柔和的橘光照射下，甚至能夠透過湖水看到池底的鵝卵石和一些閃著光的奇異寶石、以及其他雜物。

  岸邊，一圈象牙白的細沙磨平了池水不規則的棱角，把沙地整體勾勒成一個規則的圓。

  白毛兔子凱爾敏銳地發現了馬爾發散目光的落處，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那個是‘回憶噴泉’一會等價交易的進行地點就在那裏。”

  “回憶噴泉”？馬爾一臉疑惑地看向那一泊平靜的水塘。怎麽看也不像是能夠噴出泉水的樣子。自從自己真正踏上了冒險的旅途，見到各種神奇儀式和東西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了，馬爾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一絲淺淺的笑意。

  跟著紫色兔子，馬爾登上山洞北邊的一個小山包。向下望去，崎嶇的小路順著斜坡蜿蜒向下，道路的盡頭是一道陽光。山洞中竟然還有一個小山。馬爾不禁暗自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介裏就係，村紫滴露口，偶們。”莫裏安，麵帶自信的笑容，流利地用古巨人語句法說了出剛剛的話，似乎已經放棄了自己的通用語。

  “啊……這樣。”馬爾禮貌地微笑點頭，裝做自己聽懂了的樣子。

  兩兔一人不久就走下了小山坡，走出了山洞。

  馬爾隱約記得自己是衝入了深潛林帶，而山洞外的情景和光線強度則給了馬爾一種自己還在淺光林帶的錯覺。

  莫裏安看出了馬爾疑惑，但對此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而是用手指了指前方樹下的一個土堆，將馬爾的視線引了過去。

  那是一個巨大的岩塊從地麵凸起後疊成的土坡，它們之間的縫隙被人抹上了泥土和別的草木碎屑，不仔細看的話，很難在光影交錯的森林裏發現這樣一個小土坡。

  莫裏安口中默默念起了一串馬爾聽不清的咒文，突出地麵的土石像是家貓的爪子，一下子就縮回了地麵之下。

  呈現在小土坡原本位置的是馬爾那已經稀碎到隻能稱為破布袋的背包和散落一地的雜物。

  看到“珍貴的貨物”完好無損，莫裏安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隨即將臉轉向馬爾。

  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看來對方是真的非常重視自己的這些冒險雜物，雖然自己的確不記得有對這些物品傾注過什麽感情。或許自己無意間對這些冒險物品附著了某種情緒吧。

  馬爾停止了自己無意義的猜測，因為這些物品很快就會被交換為更有價值的信息，能夠幫助自己解決森林內以太暴動的信息。

  馬爾上前將物品都撿了起來，並用那破碎的布袋把道具都裝好。

  莫裏安和凱爾則站在一旁觀望，兩人都沒有靠的太近，前者像是像是生怕自己靠的太近，破壞了物品的價值，而後者則更像是在本能地排斥馬爾。

  莫裏安看到馬爾收集完了自己的物品，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隻能把嘴張得大大的，半天吐不出一個詞。

  一邊的凱爾見狀，幫他補充：“如果已經確認要交易，請從貨物中拿出‘指南羅盤’和‘機械懷表’這兩個物品。然後跟我們前往‘回憶噴泉’。”

  馬爾突然感到疑惑，“指南羅盤”？“機械懷表”？自己應該並沒有這兩個道具。

  思索片刻，他便得出了答案，北郡的雜貨商人賣什麽都喜歡加上“蒸汽”二字，凡是金屬結構，或者是由齒輪組成的，一律都會被加上“蒸汽”兩個字。好像感覺隻要有了這樣兩個字，無論是多麽普通的商品，瞬間就會變得像是出自某個大師之手的精密探險儀器。

  對方指的應該就是自己之前獲得的“蒸汽羅盤”和“蒸汽懷表”。自己明明並不喜歡逛集市的……馬爾突然感到腦內傳來一陣輕微的抽痛，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穿過了腦殼和軟組織，直接抽彈在自己的神經上。

  大概是地靈族對這些機械感興趣吧。

  一旁的凱爾見狀，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說道：“請您跟我前往交易。”

  莫裏安也在一旁連連點頭，說著就要來扶著馬爾回到村子，生怕對方拿到了物品就要跑路。

  馬爾點頭，不再停留，或許對方的那個儀式，能夠幫助自己解決這些問題。

  兩兔一人回到山洞，爬上山坡，來到了“回憶噴泉”沙地邊的草地上。

  “咳嗯。”凱爾清了清嗓子，“請大人把鞋子，呃，還有那個布袋放在這邊的草地上，然後攜帶著您要交易的物品前往噴泉中就可以了。”

  “對的對的。”村長莫裏安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前往……大概指的就是走進去的意思吧。

  明明是等價交換，卻搞得跟個反派獻祭一樣……真的讓人不得不產生懷疑。

  馬爾端著指針和懷表向前方的湖水走去，腳下濕潤的泥土和草地變成了觸感溫軟的沙地，馬爾每走一步，雙腳都會淺淺的陷入細沙之中，帶起些許細沙。

  總感覺自己像是某種儀式裏被獻祭的童子祭品，給惡靈食用的那種。

  馬爾又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好笑，明明實際行為上相信了別人，心裏卻還是不斷地質疑對方，試圖把對方擺到自己的對立麵。

  腳下突然傳來一陣的清涼，從腳指尖瞬間蔓延到了腳踝。

  細沙留在馬爾腳上的餘溫被迅速洗去，馬爾就這樣一步一步向著池水的中心走去。隻要將物品放到池水中心的位置，就可以了吧……

  清澈透明的池水反射著周圍的橘光，一步步從腳踝，浸沒了馬爾的腹部。不知不覺，馬爾已如湖中腹地孤島，離開了岸邊一大段的距離。

  透過清澈的池水，馬爾看到了池底中心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寶石，金幣還有各種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奇異物件，其中甚至還夾雜著有木製品和絲綢，這些物品竟然都沒有出現腐爛的痕跡。看來這個“回憶噴泉”確實有它的神奇之處，或許它像是個巨大的儲物櫃。

  呼——一陣若有似無的風劃過湖麵。與其說是風聲，馬爾更覺得那像是某個巨人的呼吸，或者歎息，自己在它麵前除了本能的顫抖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似乎是與馬爾手中的物件產生了共鳴一般，一股漆黑的水波從湖中心湧起，冰冷瞬間在湖水中擴散，馬爾似乎喪失了抵抗力，呆呆的站在水中，任由寒冷席卷自己的身體。

  兔子們在岸邊的草地上圍成一圈，踩著奇異的舞步，扭動著雙手和耳朵，做著各種奇異的舞蹈。

  湖水隨著兔子們的舞蹈愈發冰冷，原本透徹的湖水也變的漆黑一片。馬爾身著的白色布衫被黑水打濕，水漬漸漸擴散，如一雙雙冥界伸出的手，一點點將馬爾拉入深淵。

  果然自己這是要被獻祭了？……

  馬爾拚命想要離開，但是身體卻不受控製的矗立在原地。心下一陣恐慌，馬爾雙手一滑，指針和懷表撲通一聲沒入已經變得深不見底的黑暗池水中。

  幾乎是在觸碰到池水的那一刻，指針和懷表就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形狀，變成一團散發亮黃色光芒的球狀以太，像是兩顆墜入夜色的落星，在漆黑的池水中越陷越深，最後在黑暗的某處鑿出閃光點，讓溫暖得以傾瀉而出。

  嘭轟！水麵隨即炸開一道道閃爍著淡黃色光芒的透明水流。水流在空中交錯流轉，相互輝映，像是流動的煙火一般美麗，綻放在微光隱隱的山洞內。

  身邊漆黑湖水的周圍也開始閃爍出大小不一的柔光，湖水似乎被周圍的光點感染，原本的漆黑被閃爍著溫暖星光的透徹青藍取代。

  原本死寂的湖水上泛起了一圈圈低矮的水波，映射著水下逐漸燦爛的星辰。

  水波觸及岸邊回流，不弱反強，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浪花。溫熱的深藍浪花夾雜著點點星火，撲咕一聲將馬爾頭頂最後一根翹起的發絲覆蓋，一並擁入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