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霧光點輕輕款款落到一方金屬燭台，純潔蠟柱戴起暖赤的焰冠。

  路西菲爾靈能轉動點燃蠟燭，待四簇火苗躥起時，他拉起描金繪彩褶皺冗繁的三層窗簾，令房間淪陷入深深黑黯，燭火渺渺光暈顯在房間裏，有如某種古老祭典儀式在時代裏複蘇。

  單論場景明顯更像是情人幽會，但這顯然與氣氛大相徑庭。

  做完這一切，路西菲爾才不緊不慢開口，仿佛沒有聽出盧勒話語中的芒刺，腔調悠長優雅，彌漫一種詭異的迷醉式認真。

  “20萬可以購置一件全新的浦羅梅尼亞短哨，一整箱彈藥和三年保養，但，盧勒先生，20萬地蘭幣僅是一個貨幣符號，如果沒有供它寄托的價值，它將變得毫無意義，所以你能猜到我想說什麽嗎？”

  “活的盧勒價值20萬，死掉的時候一文不值所以你實際上不打算付賬？”

  盧勒半開玩笑說到。

  盧勒清醒的很，但他不可能真的去猜測對方的意思，否則即使得出正確結果也隻能證明，自己能夠理解這家夥而已。這對盧勒來說決不是什麽正麵評價，所以，索性隨口猜了一個最不可能的。

  “顯然這不是恪守名流風度的黑天使會做出的事情，我想能夠找到這裏來的人都知曉，黑天使尤其看重每一位客人的意願，發自靈魂深處地保證每一位客人在此獲取的許諾都會兌換為真實，即使本是虛假，我們也會讓它成真……”

  “所以你想說什麽？”

  盧勒沒有放任這家夥無休無止的自吹自擂，聽到一半便十分幹脆地打斷了他的話。

  該說是不愧為自詡名流貴族的黑天使嗎，不管他們本質如何，至少在交流和語言這一方麵與雇傭兵出身的盧勒風格果然截然不同，雖然挑不出什麽錯，但聽起來就讓人感覺滔滔不絕的虛浮……或許奉承時另當別論。

  盧勒不打算耐心聽完然後從大量垃圾裏提煉那一點少的可憐的信息，所以直指中心思想。

  “噢，朋友，我很高興你能夠像我對你那樣把我也當做朋友對待，沒有因社交禮儀束縛自我，而是將你真實的那一麵坦率展現出來。我們將在靈魂上真誠相待，您與黑天使的友誼也必會隨著這份率真而延續向未來的天空遠方，我發誓。”

  路西菲爾張開雙臂，形似頌讚，又似要與盧勒親切擁抱。

  “？”

  “我想你應該有點急迫了，好吧，我繼續說。”

  “在此之前我想先花費一點時間討論貨幣，它們無論如何也隻是交易的符號，我們每個人能夠發掘的價值不同，因而即使對同一物品的估值也不盡相同。”

  路西菲爾整了整領帶，說到。

  “需要我對黑天使認為我值20萬表示感謝嗎？”

  盧勒客客氣氣，單從語氣而言幾乎是非常尊敬有禮的詢問。盧勒不因任何對方的意思轉換態度，原因之一是對方說的話像謎語一樣讓人迷惑。

  不過隻是場麵上他需要表現的焦急一點，盧勒心底並不感到急切，他有著相當的耐心進行這樣一場交談——這是在執行危險任務裏鍛煉出來的耐性。換言之，盧勒並不認為路西菲爾的長篇大論是在浪費時間，而是相當具有意義的談話。

  除了珊瑚本身的特殊性，黑天使在地下勢力當中也相當特殊，他們與盧勒的對話不能將一切都攤開在明麵。語言是一項工具，但在某些環境當中語言不總是表達出字麵意思。

  “——當然不是。黑天使能夠發掘的價值遠不止這一點，即使從另一角度看待，雇傭因此出動的所有傭兵，價格也會超過20萬地蘭幣，而且，僅憑那些隻看得到20萬的雇傭兵，又怎麽能殺得死你呢？那是懸賞的上限額度，黑天使對你的估值是一把黃昏。”

  “黃昏？”

  “在此之前，請容我問一個問題，盧勒先生，你聽說過流傳於世的五魔槍嗎？”

  “願聞其詳。”

  盧勒對此略知一二，不過他更想聽聽黑天使的說辭。

  路西菲爾伸指輕輕按滅一根蠟燭，動作仿佛神秘儀式般莊重。

  隻是聲音裏還帶著刻意作出的輕浮。

  “這是雇傭兵界的一個傳說，矮人之國運用他們高超的鍛造技藝打造了五把各不相同的靈能兵器，為它們添增了靈封，唯有與槍魂共鳴的人才能完整發揮它們的威力，那是便是雲生殿的大神怒火降臨人間，持有者將毀滅揮灑到每一寸大地。”

  “這隻是傳說。”

  盧勒雙眸微眯，細細打量起路西菲爾的眼瞳，從中看到的唯有誇耀，不帶絲毫的破綻。

  這些大多是酒館裏互相吹噓的戲碼，無法當做事實記載在典籍上，類似的流行說辭還有“永遠的神”之類。

  盧勒傭兵時期從事過其中一把槍的調查，略有了解，而路西菲爾既然提到了黑天使坐擁黃昏，就不應該對此一無所知，可他一言一行裏的崇敬都如此逼真，唯有頂級演員才會如此精妙地為一切澆築上真情實感。

  “作為一名靈能者，盧勒先生還真是沒有半點神秘思想的極簡實用風格模樣啊。不過，方才所說的那些，確有其事，隻是我們須換個角度思考。”

  路西菲爾微微一笑，盧勒的意思並不是反駁他的話，而是在用別致方法告訴他，盧勒對此類消息了解的大致範疇——絕非業餘者。

  或者說，別廢話。

  路西菲爾沒有絲毫氣惱，他的靈魂就如同宇宙裏的星體，不停歇地轉動，不按照刻板的計劃墨守成規，他每一次交涉都是靈感迸發的即興演出。

  “矮人之國毋庸置疑指代鍛造工坊，而靈魂——非物質世界裏通常所說的，寄生於肉體/軀殼的一種沒有實體的生物，換成技藝或許會容易理解。啊，技藝——藝術，多麽崇高，偉大浩渺！槍械，樂器，它們不是簡單的工具，而是一件又一件精密的儀器，更何況融合了靈能規律，如果不熟悉了解和掌握它們的性能，又怎能引導出它們的全部力量！”

  盧勒曲指一彈，燦金靈能光刃朝著看起來興致高漲的路西菲爾飛射，由十六片纖細光刃重疊的燦金光刃看起來隻有一柄，畢竟光刃的厚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記。

  如果細細觀摩，每一片光刃都繪有不同的光紋使得看上去有一種明滅不定的錯覺，作為靈能利器的光刃本身十分穩定，但它的紋路凹槽相對於眼球的位置每一次改變，映射入眼的都不相同。

  不止是迷惑性，細致“雕刻”的的紋路凹槽是類似於符文的靈能術式，看上去黯淡是因為蘊含的靈能處在積壓狀態，光刃飛行到第一階段終點之後才會觸發指令，改變光刃的運動軌跡和靈能作用效果。

  不過靈能總量沒有多少，充其量也就是個開胃菜的程度。

  光刃轉瞬即至，路西菲爾卻瞬息之間撐起準確擋在光刃前的靈能護盾，一圈白光護盾擋在光刃麵前。

  看來有時刻防備。

  盧勒嘴角微微牽動，這就是混跡地下勢力的基本功。

  光刃無聲爆開散射一圈十六個方向，在半空中各自像是觸碰到薄膜一樣彈射向原本目標，二次變化的軌跡繞過那個麵積較小的靈能護盾，各自又展開不同的攻擊手段鋒利錐形，或是粘在對手身上直接消融靈能的片狀，或是幹脆不消耗靈能變化，直接以原狀攻擊。

  但路西菲爾靈能迅速湧動，接連捕獲半空中的光刃同樣施以繁複變化，竟是將之一一化解。

  “我還以為我是坐在國會靈能學院術式科教室裏聽課來著，抱歉，請繼續說。”

  盧勒麵不改色地微笑，仿佛他剛剛什麽都沒做。在了解路西菲爾對靈能術式有研究之後，他的行徑就沒有那麽不可理喻了。

  “看來我們不僅是逢場作戲的談論者，還是有著共同話題的愛好者，朋友，想必你一定明白五魔槍在正確的主人手裏能夠發揮出多麽令人恐懼的威能，那決不是怪獸，而是無從反抗的，神的威能，握有魔槍黃昏的人，即使雇傭兵們蜂擁而至，也隻能成為墊腳石。”

  路西菲爾表現的情不自禁地在房間裏來回走動，他鋥亮的黑皮鞋踏在鋥亮的大理石地麵噠噠作響，挺拔身姿和陶醉神情倒映在石磚燭火裏，如果不仔細思考，定會因此迷惑。

  盧勒手腕一翻，掌心已多了一把華麗燦金的手槍，他相信路西菲爾同樣認識這個赫赫有名的東西，它擺在黑天使麵前多了一絲不明涵義。

  審判槍

  盧勒眼尾斜挑將高高在上審判威儀盡數壓入對方眸裏，故作強權神情仿若耀眼明光製造刺痛，不懼任何反製手段攤開對話，戲謔，乏味，裝出的一切態度都是為了製造壓力，讓對方不得不，直麵最沉重的問題。

  “所以你一切的言辭都在反複解釋有關於懸賞的價值，讓我們結束這段無意義的談話吧，我隻需要知道很高就足夠了。”

  “比起懸賞本身，對我來說更有價值的是，懸賞了直屬國會的特殊部隊總負責人的黑天使，打算拿什麽麵對它，黃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