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雲裏霧裏的想法，盧勒嚐試盡可能簡化故事的來龍去脈，就像這樣。

  食指勾住淺金雕紋鱗次櫛比的扳機護圈，讓這把槍在掌中旋轉。

  裝飾多麽華麗，它的作用無非就是射出子彈，所以現在在盧勒手中，它隻是一把能夠將靈能彈發射到五十米距離的靈能武器。

  收起心中諸多顧慮，繼續按照計劃日程前進。

  盧勒乘車趕往記憶裏的位於亞斯路德城主幹道的一條支路的地點，如果沒錯的話，黑天使是沒有更換聯絡點的。

  這裏所謂的“聯絡點”並不是指地下勢力們進行地下交易的聯絡點，而是專門指地下勢力與常規城市部門，企業進行聯絡的地方。

  也唯有在北一區才能看到這樣奇特的聯絡點，這次的目標之所以能與警衛隊相安無事的一大原因就是保密工作做的足夠好。

  黑天使的便是最典型的，讓人無從下手的聯絡點。

  本質上這隻是一個雙向的溝通渠道，黑天使方保證了聯絡員的“潔淨”，亞斯路德城警衛隊多年以來搜集不到任何違反規定的證據，單純抓捕一個放在明麵上的棋子，也沒有什麽收益。

  說到底，聯絡點是很重要的渠道，但對於摧毀黑天使內部結構而言沒有任何益處。

  譬如先前有過接觸的伊文黛爾小姐，作為遊蛇的聯絡點固然囤積大量情報，但亞斯路德城警衛隊一個是沒有越過個人隱私直接搜查的權限，另一個，也是寄希望於聯絡點放置在明麵上，地下勢力愈放肆，線索愈多，是打算將他們連根拔起的長遠釣魚策略。

  不論警衛隊有著怎樣的打算，目前為止此類聯絡點大多保存完好，仍完完整整地發揮著作用。

  “長直道185號。”

  盧勒招停一輛計程車，拉開車門說到。

  長直道是對地蘭島2號公路的別稱，因為在地圖上來看它就像一條筆直的豎線一樣，簡潔而鮮明。地蘭島2號公路，以最北方的科爾瓦納灣為起點，沿幽河而下在地圖上垂成一條直線經過亞斯路德城，太陽山等重要城市直抵最南方的浦羅梅尼亞灣，由北向南貫穿了整個地蘭島的重要公路。也因為它獨特的地位和形狀，同時有著繁榮之路，分界線，沿河公路等別稱。

  2號公路經過每一座城市都會誕生許多門牌號，盧勒所說的自然是指處在亞斯路德城的這一段。

  185號是相當靠近城市中心的位置，是最早在亞斯路德城還沒有大規模擴建時就已經有的門牌號，不過它所指的並非某間房屋，而是一條存在於184號房屋與186號房屋之間的支路。

  將主幹道的分路與房屋門牌號一起排序也是地蘭島的獨特作風之一。

  路途不算太長，四十分鍾過後盧勒已然下車站在185號支路的路口。

  視線當中並沒有假想裏高樓大廈的模樣，185號支路兩側都是精致的房屋，具有上世紀韻味的石牆滿是風雨侵蝕痕跡，柔和色調的各式漆和沒有太多修繕的陳設使得居住

  區看上去仿佛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一樣。

  路麵是不灰暗的黑色，嶄新瀝青前不久剛剛翻新，路口的公交站台已經換成具備遮雨棚，長椅和電子告示欄的新模樣，規整的合金外殼在光線裏也與天空一樣的蒼白。

  盧勒順著石板鋪就的人行道往185號支路裏麵去，沿途仿佛現代都市的光景一點點褪色，還原成舊時代模樣。

  絢麗的霓虹燈燈光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擋在路口，兩側稀稀落落地開著些店鋪，用的居然還是手工雕刻的木牌匾，牆麵也都十分幹淨，沒有外麵隨處可見的廣告。

  盧勒視線從房屋的鐵銘牌處一一經過，停駐在記憶裏的一個號碼處，再抬頭打量房屋的全貌時，頓覺有那麽些，小小的意外。

  竟然是一家蛋糕店。

  盧勒失笑，推門而入。

  穿過一排排琳琅貨架，盧勒來到櫃台前曲指輕敲木板，發問。

  “請問這裏是黑天使的聯絡點嗎？”

  盧勒總是這麽直截了當，甚至不等麵前這位穿燕尾服的人員說出歡迎光臨。

  “是。這位先生，我能為您做點什麽？”

  櫃台後的那人話音明顯的一頓，繼而柔和恭敬開口扼住單刀直入的鋒利氛圍。

  “我是盧勒。”

  沒有更多詞匯被加進句子當中，不加以任何修飾的態度如果忽略原因，出現在這間漂亮店鋪裏可謂是蠻橫的。

  現狀黑天使將盧勒的名掛在懸賞欄上，因此盧勒隻需報上自己的名字，於此便將兩方關係挑明了。

  “盧勒先生，歡迎您登門拜訪，我從店長那裏聽說了您是他的朋友，非常抱歉店長現在不在店裏，請您移步二樓稍作歇息，我這就去用電話將您的拜訪一事通知店長。”

  一陣不長的緘默，那人走出櫃台彎腰伸手朝向左側的樓梯做出請的手勢，極力放緩語速，恭敬謙卑又不顯低下的輕柔聲音將原本降至冰點的氛圍緩緩化解為店裏熟客如約前來提取訂製蛋糕般的模樣，十分標準的英文發音更是讓人難以從中覺察異樣。

  盧勒雙眸明亮如鞘中利刃，直白地擺在那人麵前，那人從眼睛到神態表情和肢體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破綻，還真不賴，讓盧勒的一把刀像是切進了奶油裏無從下手。

  就好像他真的是店長朋友一樣。

  “請。”

  盧勒忽的也掛上微笑，在引導下隨他上二樓，點點靈能光芒藏於袖中作例行戒備。

  如果從公開情報分析，麵前這一請很大概率是請君入甕，盧勒當然不會等到什麽朋友，最好的結果也隻是見到一個素未謀麵的家夥，當然，更大可能是見到子彈。

  然而，或許是出於直覺，黑天使的所作所為給盧勒的感覺完全不像目的明確的陰謀家，或者說他們做出的許多迷惑行為往往都沒辦法理性分析。

  就比如麵前的情況也有可能是黑天使並不想自己動手的結果。

  現在離開會非常明確地與黑天使正麵對抗，而上二樓無疑就是選擇了有很大風險的一次對話。

  地下勢力的糾紛大抵都是這樣，罕有無風險的示好行為，每一次發出友好邀請都麵臨著被對方直接吞掉的風險。

  盧勒順著那人指引登上高階樓梯，穿過一幅幅掛在牆壁的油畫抵達二樓，不大的方間陳設從五葉金茛苕雕紋吊頂，複古的長桌與未燃的燭台，到四周牆麵邊角精致修飾和手工木藝案幾，都呈現一種童話宮廷風格。

  盧勒在長桌一側隨意拉出一張椅子落座，

  “請您稍作等候，這裏有些糕點，請您慢用。”

  那人端來托盤站定，一一取下四個盛放糕點的鑲金邊潔白瓷碟和盛有紅茶的杯，輕緩地放置在桌麵，爾後離開。

  有烘焙的曲奇餅幹，有頂著鮮豔的糖漬櫻桃的奶油蛋糕，新鮮糕點盛放在幹淨典雅的瓷碟當中顯得格外誘人。

  盧勒的目光僅停留在糕點片刻，便略一後仰移至房間裏看上去最為精致的吊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盧勒仿佛冥想般未有任何動作，直到木質樓梯上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這家店鋪的主人到來。

  “請允許我代表黑天使歡迎你的到訪，好朋友，上周我發送給你的舞會邀請函收到了嗎？”

  溫和之中隱隱讓人感覺輕浮的聲音傳來，盧勒起身麵向上樓來的人。

  西裝皮靴打點的一絲不苟，英俊的金發男人精神極好，看上去是那種能進行幾個小時誇誇其談的家夥。

  一開口就是十分親和的話語，完全看不出來黑天使與盧勒目前針鋒相對的局麵，然而若接下來設計暗算，也是經典的反派人物形象。

  “我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好朋友？”

  盧勒麵帶微笑，似帶半分玩味地看著這人。如果記憶沒錯的話，那封邀請函附帶的就是他的名片，不像是真名的路西菲爾。

  “我們的私交一直以來都不壞，不是嗎？”

  金發男人似乎完全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尷尬感，笑著說到。

  “一直以來？可是在我的印象裏並沒有與你見過麵，我想我沒有記錯，路西菲爾先生。”

  盧勒雖然麵帶一副處變不驚的笑容，但此刻心底的確也是想笑的。他可以肯定二人從未有過任何交集，除了今天。

  “這說明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古老仇恨與衝突曆史，我們從來都不是敵人，不是嗎，盧勒先生？”

  金發男人繼續說著，一切的謊言與毫無根據的冠冕從他口中出都顯得尤為堂皇，理所當然，本應如此的腔調更是令人無形之中感到舒適。

  沒有拚到你死我活就算關係好嗎？

  盧勒失笑，這樣理解殘酷黑暗的地下勢力紛爭也並無不可，但是這種話說出來就讓人生出一種要被拉出來當作擋箭牌的錯覺。

  “我的頭顱還在懸賞欄上掛著，看來我們之間的友誼如此深厚，價值20萬地蘭幣。”

  20萬地蘭幣是懸賞的價格。

  盧勒依舊不留半分情麵地出言諷刺，不過倘若當真無恥到可以忽略做人的感情，倒也能夠把這番話當做真情實意的讚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