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魁字營,癸十三
作者:離山小師叔      更新:2020-05-29 17:28      字數:8622
  雲州,雁門郡。

  地處神州極北,乃九州之末流。雲州共三郡四縣,三川郡、雁門郡和雲中郡。

  雁門郡居雲州之北,背靠青山。山上有條河,名“雲中江”,取自有江河從長天而來,流遍三川,匯雲中郡內,形成了雲州最大的天然湖泊,“鏡湖”。雲中郡也以此命名,百姓皆以此河為生。

  雁門郡常年重兵把守,青山之外,便是大梁國境內。山上有道天塹,貫穿千裏雪峰。

  大梁國想要到大夏來,天塹是他們唯一的路。而號稱天下第一奇關的雁門關,便坐落於此。

  雲州資源稀缺,加之地理位置處極北,穀物很難存活,隻得種一些耐高寒的作物。但,青山物產豐富,綿延千裏,很多稀世之寶就隱藏在雪峰之下。

  數百年來,不乏有很多的獵荒者成群結隊前往,可活著出來的十之無一。有傳言,青山內大妖橫行,修成精怪的山林猛獸比比皆是。據幸存的獵荒者說,山中的大蛇,目如紅燈,信似長鞭,可口吞豬羊數隻;天上的禿鷹,喙若銀勾,爪似金鐵。更有虎嘯山林,毒蟲猛獸肆虐,號稱活人禁忌。

  但,危險與機遇是共存的。

  盡管如此,每年還是有很多的獵荒者鋌而走險,因為隻要能活著出山,無一不是發了橫財。曾有一獵荒者,自青山摘得草藥而歸,拿到了中州拍賣,足足賺了數千兩白銀,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

  李二狗,土生土長的雁門郡人,從小對青山上的傳聞深信不疑,加上他的祖輩曾有過活著出入青山的曆史,李二狗更是對青山要比常人多了解一些。

  這日,有人出一百兩請李二狗做向導。

  “先說好,入山可以,但必須聽我的!記住,我說的是全部。”李二狗把姿態擺的極高,畢竟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祖上清貧,唯一留給他的便是一張青山外圍的地圖,上麵標記了一些危險區域,用黑圈標識……隻是,這張泛黃的羊皮地圖上,大部分都是黑圈。

  其中幾個紅叉著重標識的地方,乃青山的禁忌。李二狗曾聽父輩說過,若在黑圈遇險尚有三分生還,可不幸入了紅叉地界……十死無生!

  李二狗堅信祖宗留下的話,而事實也證明了,他是一個合格的向導。至少在過去的十年裏,他七進青山,都安然無恙。因此,在雁門郡,李二狗還是小有名氣的。

  這一隊獵荒者共五人組成,令李二狗感到詫異的是,居然有一個女子,且從五人姿態來看,似以此女為尊。

  “這是五十兩定錢。”

  李二狗伸手接過,放在掌心顛了幾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吧,跑山還是一把抓?”

  跑山是打獵的行話,意思就是問去哪打獵。早些年流傳下來的跑山戶,發展到了現在,也分成了兩個派別。

  “響山”和“啞山”。

  “啞山”一派靠下套子、陷阱、毒藥、弓弩,謂之“文”;“響山”是傳統的跑山戶,一群獵人,帶著武器和黃狗,由“掌山師”帶領,在青山老林子裏小規模圍獵。

  無論是“響山”還是“啞山”,信封的都是五山老爺,掌管狩獵的山神,打到獵物就是山神老爺庇佑。

  “一把抓”是采藥的行話,是謂“山上一把抓,山下好分家。”李二狗曾經遇到的大多是跑山的,畢竟,野獸的皮毛來的銀子最為實在。

  “采藥。”

  “什麽藥?”

  “七葉天台。”

  李二狗聞言一愣,隨手將銀子甩了回去,嘴上啐道:“晦氣!”

  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子終是開了口,音幽如泉:“三百兩。”

  李二狗腳步一頓,背對著他們,低頭盤算著什麽,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五百兩……我隻負責引路,而且若是無功而返,你們也要照付給我!”

  “獅子大開口……”

  為首之人剛欲發作,女子玉手一揮,說道:“好,老黃,再付給他二百兩定錢。”

  “是,小姐。”老黃從懷裏取出一張銀票,恭恭敬敬的遞給李二狗。

  李二狗接過銀票,翻來覆去打量著,上麵印著中州商會的標識,不似作假,隻要在九州內,皆能取出銀子。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收入囊中。

  “明日寅時三刻上山。”

  ……

  翌日。

  李二狗穿戴整齊,身上大包小裹十數有餘。那女子仍是輕裝上陣,一身華服彰顯富貴,四個隨從將女子圍在中間,寸步不離。老黃執劍,背負劍匣,古稀之年讓人下意識把他當做風燭殘年的老人;另一側書生打扮,手持判官筆,腰上束著一本破爛的古籍。另外兩人亦是勁裝打扮,太陽穴微微鼓起,定是內功精深的好手,一人負長刀,一人執弓弩。

  按照李二狗多年閱人經驗,此四人放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號的一流高手。可他們對女子的姿態極為恭敬,不由使得李二狗多了幾分好奇。

  若是此次青山之行能平安回歸,五百兩,足夠自己去中州生活了……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地,李二狗便一陣頭疼。

  七葉天台,名字是極美的,可美麗的背後,是無數屍骨血肉壘成的。

  傳聞七葉天台生七葉,花期短,似風鈴,有肉死人生白骨之功效。可生長條件卻極為苛刻,它的養分來自血肉。

  因其花香攝人心魂,常有誤入者被其吸引。不論是山林裏的野獸還是跑山的人類,最後都化作了七葉天台上好的養料。屍骨越壘越高,花香愈漸迷人。

  故有,七葉花開,成血骨天台。

  ……

  李二狗將浸了醒神草汁液的布條置於口鼻,七葉天台的花香不算強烈,醒神草足以克製。

  初進青山,一片祥和景致。林間有不怕生人的鬆鼠,嬉戲打鬧。女子進山後,便被如此靈異的鬆鼠吸引,頻頻側目。

  身後負弓弩隨從見此,躬身道:“小姐若是喜歡,待阿大捕來。”

  說罷,便從身後抽出一支鐵箭,女子張了張嘴,亦沒多言。

  “不可!”李二狗連聲喊道。

  “咻!”

  鐵箭傳來的破空聲,已是離弦,箭頭沒過鬆鼠的尾巴,將其牢牢的釘在樹上。不傷其分毫便使它喪失了行動能力,這一份百步穿楊的本事幾人早已習以為常。

  那阿大收了硬弓,欲取獵物帶回,嘲弄似的看了李二狗一眼。伸手去拔箭頭,卻沒發現一隻花斑蜘蛛不知何時就趴在箭羽的一側,見阿大伸手,猛地躍起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嘶!”

  一陣刺痛令阿大不由倒吸口涼氣,小臂瞬間發麻,漸漸失去了知覺。李二狗一把抽出短刀,將阿大手臂處肉剜掉一大塊,頓時血肉模糊。

  那阿大也是個漢子,饒是如此,亦一聲不吭,死死的攥著動脈,防止失血過多。李二狗熟練的敷上藥,扯下一塊布條,將他傷口包住。

  眾人這才發現,幾個呼吸間,被剜掉的血肉已經盡數腐爛。阿大一陣後怕,咽了咽口水,對李二狗說道:“多……多謝!”

  李二狗幾下就包好了傷口,又狠狠地打了個結,痛的阿大死去活來。隨後冷冷的看著幾人,沉聲說道:“我再說一遍,不要對青山的任何事物感到好奇,除非……你想死!”

  見此景,誰也沒有出言反駁,那女子臉色蒼白,血色全無,緊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李二狗冷哼一聲,走在前麵,一行人連忙跟上。經此事件,眾人才算被李二狗的雷霆手段折服,無形間多了幾分威信。

  從小長在青山下的李二狗,早已將地圖熟記於心,此次上山的小路是經過幾代人推算的,危險最小的路。盡管這樣,仍是出師不利。阿大一身神箭手的本事全仗著這兩條手臂,如今,才剛入山,自己便幾乎和廢人無二,想到這阿大不由有些低落。

  “七葉天台食活物,花開伴異香。此物名為‘醒神液’,將他塗抹在巾布上,捂住口鼻,有奇效。”李二狗說著,順手扔了一個方瓶。

  老黃伸手接過,道一聲:“多謝。”

  女子皺了

  皺眉,猶豫了下,用上好的精致絲巾塗了汁液,係在口鼻處,強烈的氣味刺激的她不由矜了矜鼻子。

  醒神草味苦,汁液更甚,提神醒魂之效,可解幻毒。

  按照李二狗祖傳地圖所示,七葉天台所生之地由黑圈標識,是大凶之地。但也因其食活物血肉,導致其生長之地方圓數裏盡無野獸生息。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花開的異香攝人心魂,李二狗也是做足了準備,這亦是他敢答應進山的原因。

  “五山老爺保佑,小的活著下山定給您老多備些酒食……”李二狗心裏默念道。

  日上三竿,自寅時上山,已是四個時辰有餘。

  除了初時的遭遇,一路上相安無事,李二狗看了看天色,心底微微鬆了口氣。

  “休息一會吧,這裏離目的地不算遠了。”說罷,也不講究什麽,席地而坐,用力揉捏小腿,防止浮腫。

  女子本想尋一樹下靠上一會,見李二狗漠然的看著自己,亦是沒有多言,在其身側坐下。

  老黃從行囊中取出水袋,恭敬的遞給女子:“小姐,喝點水。”

  女子點了點頭,舉止優雅高貴,捧起水袋,微微揚起頭,露出雪白的玉頸,似是喝的有些急,溢出的水順著唇齒流下,一直到其白嫩的脖子上。

  李二狗不由多看了幾眼,砸了咂嘴:“你們,打哪來的啊?”

  女子擰上蓋子,微微笑道:“中州而來。”

  李二狗一聽頓時來了精神,硬是向前蹭了幾步,書生不留痕跡的擋在了身前。李二狗仿佛沒有察覺一般,興衝衝的問道:“中州是不是特別繁華?應該挺大的吧。女人是不是都像你這麽漂亮的?”

  聽聞此話,一旁耷拉著肩膀的刀客不由眉毛一挑,見女子示意無事,便又沉了下去。

  “中州處九州之南,自是地大物博、繁華至極。它是九州的交匯之地,共郡縣一十七省。”

  “嘖嘖嘖……”李二狗聽後止不住的搖頭,心裏暗道:“老子連雲州的三個郡都沒走完,十七個……等幹完這票,定要去一遭!”

  “吼!”正是閑聊之際,一聲虎嘯從山林間傳來,頓時鳥獸四散。

  “噓!禁聲!”李二狗渾身繃緊,做出隨時準備戰鬥的狀態,微微匍匐身形,右耳貼在地麵,仔細的辨別著。

  “這大蟲怎麽會出現在青山外圍?而且……它受傷了?”李二狗喃喃自語。“這大蟲久居山林,此刻出現在青山外圍絕不是一件好事!”

  事出無常必有妖!

  “我建議,今日就此作罷,下山再做打算。”李二狗回頭對幾人沉聲說道。

  女子雖有些慌亂,可目中透著堅定,緩緩搖頭:“既已至此,我豈能放棄?”

  李二狗認真的看了她幾眼,“恕不奉陪,銀子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

  “一千兩!”

  李二狗腳步猛地頓住,隻覺胸口一緊,不由喘了幾聲粗氣,嘴唇不自覺的微張,有些發幹。

  “我以中州林家小姐的名義,許你白銀千兩。”

  李二狗咽了咽發幹的喉嚨,深深的吐了一口濁氣,沙啞的說道:“成——交!”

  既已下定決心,李二狗便拿出了百分百的精神狀態,腦中不多時便模擬出一條最大程度上避開大蟲的路線。亦不多言,大步流星走在前麵開路,其餘幾人便默默跟在身後。

  穿過幾片濃密的灌木林,地形豁然開朗。這是一方空土,其中心生著一朵白花。花有七葉,長於白骨之上,赫然便是七葉天台。此正當午時,一日中陽氣最盛的時辰,風鈴似的花瓣略顯暗淡。

  “是七葉天台!”書生不由驚呼道。

  女子麵色一喜,將絲巾裹的緊了些,欲要采摘,卻被李二狗伸手攔下,指了指。

  順著李二狗所指方向,女子不由一顫。

  一隻吊睛白額大蟲就在七葉天台不遠處,目露凶光,虎視眈眈的看著眾人。隻是,它的腹部有一道二尺長的創傷,血淋淋的,其內露出森森白骨。

  “它想吃了七葉天台。”李二狗寒聲說道。

  “為何?”

  “治傷。”

  女子先是一喜,旋即疑惑道:“這七葉天台當真有肉死人,生白骨之效?”

  “山林野獸不會騙人,隻怕傳聞是真的……”

  “可,花開伴異香,此大蟲怎無一點攝魂之兆?”

  “白額大蟲久居青山,修成精也不足為奇。”

  女子沉默良久,與那大蟲對視片刻,靜靜的說道:“七葉天台,我勢在必得。”

  話音一落,他身側的四人默默的上前兩步。

  耷拉肩膀的刀客,窮酸書生,負著劍匣的老黃,斷了臂的神箭手。

  “阿大,保護小姐。”

  阿大應了一聲,護著女子緩緩後退。

  刀客抽出長刀,真氣鼓動,臂如虯龍,腿部發力猛的衝了出去,使得一手金剛刀法,大開大合,與吊睛大蟲鬥在一起。書生束起衣袖,判官筆在手,挽了一個精妙的劍花,腳踏鬼魅身法亦是攻了上去。

  老黃則是不緊不慢的取下劍匣,珍視般捧起匣內的三把北涼劍,輕撫劍身。北涼有靈,發出嗡嗡劍鳴,環繞周身。

  “北涼劍?名劍閣的人!”李二狗瞧了半天,忽然出聲道。

  阿大不由多看了李二狗一眼,想不到此極北貧瘠之地,也有這般見識之人。

  刀客越鬥越凶,手上三十六路金光刀行雲流水,大蟲身上平添數道傷口,再加上書生在一旁不時的補上一記陰招。縱使山林之王亦有疲軟之時,幾番回合下來,大蟲已滿身是血。

  “哼,區區野獸也敢稱山林之王。”刀客提著長刀,冷哼道。

  大蟲似預感到了之後的下場,極為不甘的發出幾聲嘶吼,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叫!讓你叫!”刀客提起長刀,掄圓了劈了過去。這一下用足了氣力,刀客仿佛砍在了金鐵一般,虎口一陣發麻。

  而大蟲也抓住了最後反撲的機會,猛地躍起,張開血盆大口,一雙虎爪朝刀客拍了過去。這一下若是拍實,不死也要重傷。

  “鏘”

  一道劍鳴從大蟲身前一閃而過,虎頭有些好奇的看了過去,竟發現自己的下半身並沒跟上來。

  電光火石間,老黃已完成了收劍,笑嗬嗬的拍了拍刀客。刀客愣了半晌,眼前數丈有餘的吊睛白額大蟲,已被攔腰斬斷!

  “多……多謝黃先生!”

  老黃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刀客去采藥,自己則是背起劍匣,恭敬的站在女子身後。

  李二狗心生向往,這就是名劍閣的北涼劍麽……如此山林猛獸,竟不過這老家夥一劍之敵。

  雖有波折,結局卻是好的,現在隻要采了藥,下了青山,一千兩白銀便是自己的了。李二狗在心裏暗喜道。

  “呐,癸十三,我們的獵物被搶了怎麽辦?要不——都殺了吧,嘻嘻……”

  隨著一聲巧笑,一道玲瓏身影從樹上飛了下來,可憐正欲采藥的刀客都沒來得及反應,便身首異處。

  玲瓏身影竟是一小女娃,約莫七八歲模樣,笑起來甜美可人,精致如瓷娃娃般的笑臉掛滿了童真。與地上刀客滾落的頭顱形成巨大的反差。

  “喂!你再不下來,連你一塊殺咯。”女娃不滿的對著樹上喊道。

  話音剛落,又一道少年身影從上方落下,靜靜的站在女娃身邊,一臉木然。

  同樣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娃,身材略顯幹枯瘦小。與女娃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他們眼神內,深深的冷漠。

  明明是兩個孩童模樣的少年,被盯著時,卻讓老黃產生了濃濃的恐懼。北涼劍感應出鞘,禦出最大的防禦劍式,如臨大敵。

  沒有人在意地上滾落的刀客頭顱,隻是濺出的血液讓書生有些不滿。判官筆在手,身形如鬼魅出現在男娃的身後,一招指點江山刺了過去。

  “書生,回來!”老黃連聲出言喊道,可為時已晚。

  那判官筆就停在了男娃後腦三寸之地,卻怎麽都刺不進去。書生睜

  大了眼睛,嘴上無聲的說著什麽,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男娃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柄無影袖劍,洞穿了書生的喉嚨。然後,仍是木然的看著前方。

  老黃蒼老的臉上不由蒙上一層細汗,低聲說道:“一會我拖住他們,你來帶小姐下山……定要護小姐周全!”

  阿大重重的點了點頭,他深知此刻不是意氣之時,拉著女子頭也不回的離去。他對老黃的武功深信不疑,留在這隻是拖累。李二狗見狀,亦連忙跟了上去。

  離開前,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男娃粗布麻衣,心口處印著一個殷紅的“魁”字。

  這一幕讓李二狗瞳孔緊縮,一股涼意從頭流到尾,整個人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嘴裏不停的念叨著:“魁……魁……居然是——魁字營?!”

  祖宗留下的地圖上,有幾處紅叉標識,號稱十死無生。而魁字營赫然便是其中最為鮮明的一處紅叉,十死無生,必死無疑!

  “魁字營……魁字營……”

  “什麽魁字營,亂七八糟的。”阿大皺了皺眉,見李二狗突然就瘋癲了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起他,畢竟下山之路還要李二狗做指引。

  “癸十三,他們跑了呢。”

  被稱為癸十三的男娃永遠一副木然的神情,呆呆的看著李二狗他們離去的身影,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說了一句:“我去追。”

  腳下一動,便消失在山林間。

  “休想!”老黃北涼劍一指,口中怒喝道。“疾字劍訣——”劍氣縱橫,凡北涼所指盡歸塵土。

  然,癸十三身輕如詭燕,一個縱身便從老黃頭上越過。

  “呐,你在看向哪裏呀?”幾乎是在老黃分神的一瞬間,小女娃的短刀就插進了老黃的胸口。

  “噗!”一口鮮血噴出,同時一記快劍使了出去。小女娃也不戀戰,一擊得手當即遠遁。

  老黃運足內勁,屈指彈出短刀,隨後飛快的在自己周身大穴點了數下,名劍閣上乘內功封住傷口,可一身內力也廢之七八。

  小女娃伸手不知從何處又變出一把短刀,朝著老黃使了過來,招招死手狠辣。老黃不敢動用內功,隻得憑借一手精妙劍法與小女娃周旋。

  可一個出手越來越快,一個隻能被動防守亦愈顯吃力,高下立判。

  不出二十個回合,這把短刀再次插在了老黃的胸口。隻是這次……已是氣斷心絕。

  老黃死不瞑目,一雙渾濁的雙眼死死的看著東方。從未想過自己竟以這種方式結束了餘生。至此,江湖上,再無北涼劍……

  ……

  再說這邊,阿大帶著女子和李二狗在山林間狂奔,頭也不回朝著下山路跑去。

  “十死無生……必死無疑……”李二狗嘴裏仍瘋瘋癲癲的念叨著。

  一直到了岔路口,阿大才停下腳步,一把將李二狗摔在地上,恨恨說道:“你給老子清醒點!現在,馬上,立刻告訴我該走哪邊?”

  “沒用的……沒用的……必死無疑。”李二狗眼中毫無色彩,隻是坐在地上一遍遍的重複著。

  “啐,沒用的東西!”阿大又在李二狗身上踢了一腳,才悻悻的回頭看了看,稍稍安心道:“那兩個小孩並未追上來,說不定,已經死在黃先生的劍下了。”

  長時間的奔跑讓女子也有些吃不消,美目看著地上失魂落魄的李二狗,皺了皺眉道:“這魁字營究竟是什麽?為何令他如此驚恐。”

  阿大亦是搖了搖頭:“江湖上從未聽說有這組織……小姐,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下山,這李二狗便讓他自生自滅吧。”

  “可是……七葉天台。”

  “放心吧,黃先生定會帶著藥安然下山的。”

  “嗯……”女子隻得點頭應允。

  阿大選定一條岔路,不再理會坐在地上的李二狗。剛走幾步,猛然停下,隻因那山路中間,被一男娃擋住,正是癸十三。

  不顧手臂傷痛,取下硬弓,連射三箭,拉著女子就跑。

  “往回跑!找黃先生。”

  “你們……是在找我嗎?”女娃的聲音如影隨形,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阿大身後,手上提著的,赫然便是老黃的頭顱!

  “老黃!”女子不由發出一聲悲呼。

  阿大一顆心已經徹底懸了起來,自己同行四人竟相繼死於兩個孩子手中,連黃先生也……正想著該如何脫離絕境,坐在地上的李二狗頓時慘絕人寰的叫了出來。

  “啊!!!”

  隨即,渾身一顫,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兩位,我們是中州林家,來此青山隻為尋藥,並無仇怨。還望兩人看在林家的薄麵上,行個方便。”

  癸十三聞言,木然的神情驀的多了一絲靈動,“中州……可有沐王府?”

  “有!有的!沐王乃護國神候,其府就在——”

  “鏘!”

  一柄短刀打斷了阿大的話,脖子處一道細小的紅線,切口圓滑平整,已然是屍首分離。

  “癸十三,你話多了。”女娃有些不滿的說道。

  男娃挑了挑眉,體內危險的氣息一閃而過,旋即恢複木然。

  故而,隻剩下女子一人獨活。

  “求你們……求你們別殺我。”隨著阿大的死,女子終於開始害怕,死亡的真實就發生在她的身邊,“我可以答應你們任何條件!隻求,隻求你們放過我!”

  “嘻嘻……那你答應我去死好不好……”女娃用最天真的聲音說著令人絕望的話,短刀在女子心口緩緩沒入。

  女子臉上由痛苦轉為絕望,最後化作不甘,雙手無力的下垂。

  小女娃這才滿意的笑了笑,“嗯——就剩一隻啦。”

  癸十三走到李二狗身旁,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他脖子上的大動脈處,搖了搖頭,道:“死了。”

  女娃一臉的不置信,皺著眉蹲在李二狗的身邊,抽出短刀胡亂的戳了幾下,氣呼呼的說道:“還真死了,沒勁!”

  兩人沒有管這滿地的屍體,山林間自有野獸處理。

  回到大蟲屍體處,看著斷成兩截的吊睛大蟲,癸十三有些苦惱:“丁九,過來幫忙。”

  原來,丁九便是叫這小女娃。丁九沒有吭聲,隻是目光看著遠方,露出向往之色。

  “呐,癸十三,你說,外麵是什麽樣的啊?”

  癸十三默不作聲,隻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玉佩,上麵刻著一個小小的“沐”字。

  “好想去看看啊……等我們通過了考核,到時候,你陪我去吧。”

  癸十三一臉木然,神情沒有因丁九的話而有一絲改變。收回目光,淡淡的說道:“回去了。”

  “哎等等……”丁九似是想到了什麽,三兩步跑了過去摘下七葉天台,塞進了癸十三的懷裏,笑嘻嘻的說道:“看他們都在搶,應該是個好東西。”

  男娃看了看她,亦沒多言,扛起半身大蟲走在前麵。女娃頗有幾分無奈,舉起剩下的一半跟在後麵,進了青山。

  ……

  因為吊睛大蟲的出現,導致山林間鳥獸四散,一時留下的幾具屍體仍保持原樣。

  李二狗渾身僵硬,仿佛死了多時,臉上已沒了一點血色。不知過了多久,李二狗的手指驀的動了一下。隨著生存的欲望愈加強烈,身體上下不停的抖動起來。

  “咳咳……咳咳咳!”

  一聲劇烈的咳嗽讓李二狗徹底活了過來,大口喘著粗氣,血液重新開始循環。猛地坐了起來,隻覺身上疼痛萬分。低頭一看,幾個血洞已有些凝結,忙從行囊中拿出幾個藥瓶,一股腦的倒在上麵。

  “娘的!這也能捅老子幾刀。”想到這,李二狗不由一陣後怕,“還好老子裝得像!本是留給熊瞎子的龜息丸想不到竟用在了此處。”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李二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阿大和那女子的身上一通摸索,盡數收入囊中,下山而去。

  自此,勢要遠遁中州,此生再也不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