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夢已惘,付與朝夕
作者:離山小師叔      更新:2020-05-29 17:28      字數:4937
  人生最好的三種狀態: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藥而愈。人生最差的三種狀態:情不自禁,言不由衷,身不由已。

  成長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你不一定得到什麽,但一定會失去什麽。就像有些人注定隻是在你生命裏出現一下子,帶你成長一段時間,然後就消失不見;就像有些事注定會讓你為之心痛流淚,讓你深深無力無可奈何,直到認命接受再蛻變。

  習慣了用紙筆記錄生活,可後來卻發現,寫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我心中所想。

  原來文字不曾髒過,髒的隻是人心。

  ……

  這是一個可悲的時代,也是一個充滿死氣的時代。

  我叫張曉曉,畢業於一個二本院校。畢業那年選擇了考取地方公務員,在老家上了班,也就是老一輩人口中所謂的鐵飯碗。靠著父母的援助,在老家買了房子,交了首付,添了一輛車代步。

  或許這樣的日子在別人眼裏,大概就是最平凡,最普通不過的生活了。

  上班兩年,談了個女朋友,她很好,從不吵不鬧,很少有想要的東西,父母亦是本分人。很快,我們就結了婚。

  結婚那天,我很開心,很多曾經的鐵哥們,好朋友都來給我捧場,祝福。我笑了,牽起了她的手,她好像有點緊張,掌心微微出汗,我握緊著她的手,她側目看了我一眼,溫柔似水。

  當天晚上,她把她的第一次毫無保留的給了我。事後,看著她睡在我的身邊,心裏竟是蹦出了一個想法,甚至讓我一度恐懼:

  我,真的愛她麽?

  很快,我們有了孩子,是個男孩。孩子的降生,為我們這個家庭帶來了很大的生氣,看著全家都圍著孩子轉,鞍前馬後。為了孩子取名的問題,我母親還和她的父母吵了起來。收回目光,她輕輕的握著我的手,不知為何,有點陌生的感覺。不過,就這樣吧,倒也挺好的。

  在單位熬了十多年,身材漸漸發福了,啤酒肚也慢慢的大了,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她還是那樣,十多年來每天伺候著我和孩子,做飯收拾屋子從來沒有怨言,我的心裏也記不起她當年的樣子了,隻是覺得,娶了她,真是一生之福。

  孩子也長大了,快到青春期了,總是和我吵架,明明我說的很有道理,他為什麽不聽?總有一天他會吃虧的!我很生氣,她就在一旁安撫著我,看著她一如既往的柔情目光,我莫名的一股火,衝著她喊了一句:

  這孩子現在不聽話,都是你慣的!

  我,我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張曉曉啊張曉曉,你真不是個男人,人家嫁給你任勞任怨,從來不求回報,嫁給你這麽多年,你給過她一次浪漫麽?哪回結婚紀念日都是忘在了腦後,嘴上說著之後補給她,可是你又何嚐記得了?!

  我有些愧疚的抬頭看了看她,她還是那般,如戀愛之時,有些青澀的麵龐。歲月不敗美人骨,其實她長的真的蠻耐看的。我主動的牽著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孩子十三歲那年,我終於熬上了正科級,孩子上了初中,也到了用錢的階段,每個月甚至每天都是花錢如流水。大到學費,補課費,資料費,小到班費,夥食費,興趣愛好輔導費……我就納了悶了,國家響應的九年義務教育都去哪了?我們那個時候也沒說這麽費錢啊。

  我們……那個時候。我輕歎了口氣,時間一晃,我都記不清班任的樣子了,還有我們那個班花,聽說後來長崩了,和社會的小混混處了對象,據說最後挺慘的。

  “曉曉,曉曉!”我回過頭,見她手裏拿著電話,一臉焦急的對我說,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慌張。

  “兒子,兒子在學校和人打架,現在在醫院!”

  我和她急忙趕了過去,到了醫院的急診室,那個大夫冷漠的對我說道:是家長吧,你們兒子的脾破裂了,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了。說罷,便揚長而去。

  直到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我都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就算我兒子有再危險,也不能這麽說話吧。隻怕她,難以接受啊……

  果不其然,當她聽到大夫說的話,一時間方寸大亂,也在那一天……進了急診室。

  不一會,家裏的四個老人就都來了,他們指責我,埋怨我……很煩,我真的很煩,可卻又無處發泄。

  畢竟,這個家,隻有這一個男人能撐得起了。

  兒子還是保住了,隻是他的後半生會一直體弱。她的身體也留下了後遺症,醫院查出了她的心髒病,以後要少受這種刺激。

  回家之後,她不再替我做飯,也不再收拾屋子,每天最多的事情便是躺在沙發上,不知在想寫什麽。我隻把她當做

  大病初愈,便沒有多問。

  半年後,她走了。

  在我旁邊睡了十多年的女人,走了。

  原來她很早就得了抑鬱症,是什麽時候,我竟然不知道呢。嗬,我的生活連苦笑都不配發出,看著兒子哭的傷心欲絕,我的心裏,不知為何沒有一點傷感。外人以為我是堅強,其實,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直到出殯的時候,她靈位上的那張照片……我的心,狠狠的揪了起來,那是一張嘴角微微揚起的照片,笑的很美,美的讓人心碎。這一刻,我什麽都不想理會,眼淚噴湧而出,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死去活來。因為,那是唯一一張……我為她照的相片。

  ……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已經得了抑鬱症的呢?我翻出了她的病例,一個很普通的時間,普通到讓我想不起來那是個什麽日子,甚至發生了什麽。

  猛然想起,就是那天,她求著我,想讓我幫她照了這張相片的那一天。她說了一句話,而我,竟絲毫沒有察覺。

  這張相片挺不錯的,等我死後拿來做遺像吧。

  “啪!”我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下,恨,怨,自責。我不配做一個丈夫,不配做一個父親!

  我像個行屍走肉一般,在街上遊蕩,直到聽到路人喊道。

  小心呐!

  嗯?小心什麽?我側目看去,一陣刺眼的光出現在我麵前,光芒萬丈。

  ……

  這人也真是的,走路也不看著車。

  大車司機肇事逃逸,怎麽辦,總不能看著吧。

  救護車,救護車!

  對對對……

  ……

  這光,可真刺眼啊……我笑了,開心的笑了起來,我看見了她,在衝我招手,一如結婚那天。想牽著你的手,竟四方來賓的酒。

  ……

  ……

  “天尊說是偈已,應諸所見地獄,尋聲消散。是諸幽魂,隨願往生。大慈大悲真人及諸法會等眾,鹹皆歡喜踴躍……”

  道韻初成,餘音嫋嫋。

  張曉曉從混沌中幽幽醒來,意識仍有些模糊。他隻記得……自己好像被大車撞了,出現了一道極為刺眼的白光。

  再次醒來時,就已經身處於此。

  “我……我這是在哪?”

  張曉曉伸出一隻手,發現自己的手上蒙著一層淡淡的金光,身上也是如此。想要觸碰身體,卻沒有了任何觸感一般,直接穿過。

  嚴格來說,他現在的狀態已經是靈體了。

  “我果然已經死了……”

  張曉曉心裏想著,不由生出些許悲傷。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朦朧間,方才將他喚醒的聲音又從遠方傳來。張曉曉的靈體似是受到了指引,循著源頭,緩緩飄去。

  霎時間,混沌驟變。清氣成蒼天,濁氣化大地。一條黃河出現在張曉曉的腳下,通向未知的彼岸。

  腳踏黃泉水,一念生青蓮。

  張曉曉隻覺身子越來越輕,每走一步,他的靈體都會虛化幾分,而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也悄然離他而去。彼岸花開,身後已是萬朵青蓮。

  ……

  “往生人,從何處來?”

  張曉曉停下了腳步,從玄妙又舒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見一蓑衣老叟,頭戴鬥笠,駕著孤舟,撐一竿蘆葦,從遠方而來。

  他看著眼前的老叟,可他無論怎麽努力,都記不清老叟的臉。聽聞問話,不由苦思冥想也無果,靈體猛地一顫,身影愈發虛弱了幾分。

  “我……我不知道。”

  老叟放下蘆葦,將舟船劃到張曉曉的麵前,用渾濁的雙眼凝視著他。半晌才幽幽說道:“去往何處?”

  張曉曉亦是茫然的搖了搖頭。

  老叟似是輕笑一般,仿佛有些嘲弄。駕著孤舟,漸行漸遠。

  “不知從何來,不明向何去……你走吧,黃泉不渡有緣人。”

  張曉曉木然的抬起頭,卻發現眼前早已沒了老叟的身影。而腳下也不再是黃河水,天地之間重歸混沌。

  而他,就這麽呆呆的站在原地,虛靈時而閃爍,時而模糊不清。彼岸花在風中搖曳,腳下青蓮在荷塘中泛起波瀾。而一個問題,漸漸浮現在他的心底。

  我……是誰?

  ……

  我是誰?

  我到底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每思考一遍,他的靈體就會越發變得模糊,直到最後,他連自己要問得問題是什麽……也記不清了。

  “太上敕令,

  超汝孤魂……”

  是方才的聲音?

  突然出現的道音讓他靈體一震,雖然已經記不清自己要做什麽了,可對於道音的向往讓他再次動了起來。

  一念動,天地再開。

  隻是,渾濁成了天,清氣化為地。

  每走一步,都會對靈體產生無窮的威壓,腳下的不穩使得其搖搖欲墜。

  可僅存的意識在告訴他,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一步,兩步,三步……十步,百步!

  如果說適才的黃泉水讓他感到舒適,現在則是讓他痛苦萬分。極端的壓力下,虛靈漸漸變得凝實,每走過一步都會讓他的步伐越發平穩。

  漸漸地,包裹靈體的金光亦是愈加暗淡,直至消散回歸混沌。也是第一次,靈體的麵容出現了清晰的輪廓。腳下的青天也多了幾分真實感,他的意識愈發清明,身體開始出現了血肉,一雙慧眼直視著前方。

  “我……我想起來了!”

  “我是張曉曉。”

  “我生活在一個充滿悲觀的時代。”

  “我死了……可是我不甘心!!”

  ……

  隨著張曉曉的一聲怒吼,天地竟為之一震,陰陽重歸一氣,五行合一,一氣再化三清。

  再回首,自己已經站在一方太極陰陽魚圖內。

  下意識的低頭看去,這一看,張曉曉腦中頓時轟鳴。有道音如醍醐灌頂,一抹道韻在周身二氣環繞。

  而他所處的陰魚仿佛活過來一般,於圖內吞吐雲霧,欲扶搖直上九萬裏。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張曉曉嘴裏喃喃道。

  鯤化為鵬,鵬向南溟而飛升。而南溟便是那陽圖內的白魚,陰魚化大鵬,於圖內扶搖而起,引白魚爭鳴。

  陰陽交錯,最終盡數環繞在張曉曉的周身。

  陰魚,為未修煉之坤體;白魚乃去蕪存菁之乾體。陰陽之氣煉化肉身,五氣朝元,取坎填離,直至聖胎脫體,虛空粉碎,由轉化為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無狀之狀,無物之象。

  事已,道胎成。

  ……

  “咦?”

  虛空中一聲輕疑傳來,張曉曉緩緩睜開雙眼,凝實而無華,周身道胎渾然天成,與陽圖內的老叟對立而視。

  那老叟赫然便是黃泉的擺渡人,張曉曉凝神看去,老叟的麵容已是清晰可見。一雙渾濁的老眼,與張曉曉遙相對視。

  目中含大道,蘊周天星辰。

  老叟看向張曉曉的目光滿是欣慰,“道胎已成,先天道子。”

  張曉曉對著老叟微微躬身:“多謝先生指引!”

  “造化是自己的,我說過了,你是有緣人。”老叟笑著搖搖頭:“黃泉是不渡有緣人的。”

  “先生……”張曉曉欲言又止:“方才若是沒有出言攔我……”

  老叟笑了笑,沒有正麵回他:“此地,乃輪回之地。黃泉水洗的是你的前世,彼岸便是往生。”

  張曉曉的心思有些複雜,想了想,還是對老叟躬身道了聲謝。

  老叟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看腳下的太極圖,對張曉曉說道:“此乃‘先天無極陰陽圖’,你陽數未盡,受道音指引到了此地。觀黑魚南溟,融陰陽於身。你可知,人體也是一個小太極?”

  張曉曉靜聽老叟講道。

  “若在體內畫出太初子午線,可與太極圖一一對應。由下往上,分別是精、氣、神、虛、道。這五大境界,便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反虛’、‘煉虛合道’和‘複歸無極’。”

  張曉曉似懂非懂:“道之上……可還有境界?”

  “不可言,不可言……”老叟搖搖頭,“緣,妙不可言。”

  “那……先生為何先前說我陽數未盡?”張曉曉不由問道。

  “此乃天機……不可說。”老叟緊了緊身上的蓑衣,“老夫再送你一場造化。”

  “先生說什麽?”

  “等你醒來就知道了。”

  “先生……”

  張曉曉還想說些什麽,見老叟笑道:“緣已至,輪回去罷。”

  老叟話音一落,太極陰陽魚圖轟然破碎,整個混沌空間急速扭曲,一股龐大的吸力拉扯著張曉曉下墜。

  “還未請教先生名諱!”

  “嗬嗬……老夫陳摶,號‘希夷’。”

  “轟!”

  混沌重開,陰陽歸位。一方虛空再次化為寂靜。

  陳摶撐著蘆葦,駕一葉孤舟,於黃泉間擺渡,等待著下一個有緣人的到來。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脫離苦海,轉世成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