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森疆一族
作者:半城長安      更新:2020-05-31 10:04      字數:3246
  錦淮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這是他喜歡待的地方。眾人都說,錦大當家工於心計,誰人又知,當年的他也是翩翩少年誌氣高,一身武藝盡賣朝。

  那場禍亂,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當然,也包括他。

  “大當家,卜師到了。”貼身侍從在門外小心翼翼說道,他不明白大當家的怎麽一天到晚喜歡來祠堂中對著牌位自言自語,看著那上百個牌位,他這心裏就疹得慌。

  “請。”

  “是。”

  侍從退了下去,不一會兒領來一位蒼顏白發的老者,手持木杖,披著五顏六色羽毛編製成的羽衣。左右手各有名年輕男人,麵具遮住了他們的臉,獸袍上繪有交錯的波紋,似用鳥獸頭骨串成的骨鏈斜帶胸前。

  一人捧著錦盒,一人扶住老者。

  “卜師,卦象可好?”等卜師進了祠堂,錦淮才收回凝視靈位的目光,轉身問道。

  老者佝僂著背,顫顫巍巍從那年輕男人手中的錦盒裏取出一枚龜甲,龜甲邊緣還殘留著火燎的痕跡,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卦向西南,中有災厄,然吉。此行應是有驚無險,大當家可得償所願。”

  錦淮緊繃的身子鬆弛了下來,說道:“煩勞卜師了,金餅在側,卜師可自取。”

  老者沒有動,而是拉過右手的男子說道:“大當家,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見您了。”

  “卜師,你要走?”錦淮上前一步,握住了老者的手:“這麽多年,卜師在我身邊,我這心才放得下,你,你這一走,我該怎麽辦呢?”

  老者笑笑,抽出了手,搖頭說道:“老朽時日無多,感謝大當家這麽多年的照料,我這一脈問天窺命本就違背了天道,自然損神傷身,要不是有大當家,或許我早已經長眠土中了。這是我的弟子,我畢生所學通通傳授給他,大當家日後有疑,也可問他。”

  “那,那卜師要去何處?”

  老者看向錦淮身後數不清的牌位,會心笑:“雲遊四方,找一山清水秀之地,結廬了卻殘生。”

  “罷了罷了,卜師要走,我本該恭送,可年紀大了,見不得離別,卜師請自便吧。”錦淮失魂落魄,又轉回了原位,背向老者擺擺手道。

  “大當家,”老者在弟子的攙扶下深深一拜:“老朽有一言,人生白駒過隙,好似日夜交替,彈指間垂髫小兒也老矣,太多的陳年舊事隻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何不放下,與人,與己,都是一種解脫。”

  錦淮沉默良久,沒有說話。

  老者歎了口氣,再拜後離去,走時的背影更加佝僂單薄。祠堂中又隻剩下錦淮一人。

  “放下,嗬嗬。”

  錦淮拿起供桌上的長香,在燭火中點燃,幽幽的白煙升騰,又被錦淮的話聲打散:“這些年我總夢到小時候我們在城口放紙鳶,從城東跑到城西,去清湧泉飲水,明露寺食齋。那時我想過幾十年後的生活,我們幾個都已垂垂老矣,子孫滿堂,安康一世,可現在,好像隻有我一個人變老了,不

  知道如果再相見,你們還能不能認出我來。”

  錦淮伸手摸過最前端的兩塊牌位,這兩塊上刻字與其他不同,一個隻有名字“牧然”,另一塊則刻有“愛妻紅瀅”四字。

  “放下,談何容易,我也想過放下,可待我命歸黃泉,又以何麵目去見你二人?沒有多少年了你們慢些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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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能想到,錦家祖地會藏在黑風嶺深處。

  沒有人知道黑風嶺的深處有什麽,連綿的群山已是天險,無數的毒蟲泥沼、野獸猛禽也起到阻攔了普通人腳步的作用。

  有人說,黑風嶺深處是遠古遺留下來的戰場,若是靠近便能聽見萬千冤魂的滔天哀嚎

  有人說,黑風嶺深處是古老的部族,神秘莫測,外來人可進不可出

  有人說,黑風嶺深處是靈獸妖魄的聚集處,先天靈士也無法降服......

  “程哥兒,你別說了,我有些怕。”

  張歡第一次騎馬,雙手握住韁繩不敢亂動,他還是頭一次來這麽深的地方,又聽程銘講了許多關於黑風嶺的詭事奇聞,心跳如鼓,看路邊的草木也變了味兒,剛剛鮮活的花花草草現在看好似張牙舞爪,時刻準備群撲而上要他性命。

  “程公子對於這些野史趣事涉獵廣泛啊。”

  “白公子,你傷未愈,何必要走這一遭呢。”程銘看著白誠,無可奈何道。

  白誠拍馬與程銘同行,壓低聲音道:“你當我想來啊,好家夥我睡得正香,那大刀疤臉就闖進來,手裏提刀,我要是一句話不對還不得一刀給我這腦袋剁了。”

  程銘苦笑,側身看了眼馬後的錦暮,後者回報一笑,牽動臉上刀疤猙獰,還特意拍了拍腰挎的葫戶葫蘆裏裝的是紅色的藥丸。

  “每日辰時一顆,斷食一個時辰渾身奇癢無比,兩個時辰骨痛欲裂,三個時辰便會因難忍痛楚而亡。”

  腦海中浮現岀臨岀發前錦淮的警告,程銘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這是他能重獲自由的代價。當然,不單單是他,還有另外兩位:白誠,張歡。

  張歡跟來本來就是程銘要求的,至於白誠,是錦淮硬塞到程銘身邊,還有胡圭派來的熟人:黑子與陳老二,或許是覺得對不住程銘,特意派來照顧一二加上錦暮和七八個白巾盜,便是這支小隊的所有構成。

  算算時間,他們已經出了白巾盜的大本營一個多時辰了。

  這行人沿著城寨背後的峽穀逆流而上,用了小半個時辰出了峽穀,之後就是漫長的山路。從一開冶還算平坦的土路,到現在曲折的小道,每走一步都有雜草亂枝的阻攔,程銘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多遠,太陽也從高掛頭頂慢慢地被他們甩在了後麵

  “暮爺,前麵,前麵有個寨子。”

  在前麵手持刀斧砍樹開路的手下氣喘籲籲跑了回來,稟報錦暮道。

  “寨子?”自從進過

  那座山中莊院,程銘對於這些荒郊野外的寨院莫名的敏感。

  錦暮沒有流露太多的擔心,大大咧咧道:“八成是這嶺中土著留下的,走,這麽長時間,也該去歇歇腳了。不待程銘說什麽,錦暮一馬當先,朝前趕去,程銘也隻好跟上。

  手下看到的寨子在一片低窪處,四周的灌木相對其他地方要少許多,還能隱隱約約看出曾經通向寨內的路,兩側的木牆破敗不堪,透過腐朽的斷木能一窺寨內情形。

  寨中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或許主人離開的匆忙,程銘一行進寨後還能看到火堆燃盡後在路中留下的黑印,一排低矮的木屋環形而建,張歡試探性地推開其中一扇門,沖出來的灰塵迫使他又跑了回去,咳嗽好一陣。

  錦暮招呼手下挖坑生火,距離錦家祖地還有好段距離,在這茫茫大山中能夠找到個歇腳的地方屬實不易,因而雖然還不到尋常吃飯的點,錦暮吩咐手下取出帶的肉幹,起灶做飯。

  同時有人又跑出去抱回一摞摞鮮草,這東西山中有的是,這時候成了喂馬的最佳飼米。

  程銘等到屋中的灰塵散去,一個人漫無目的地穿梭其中,閑逛起來。這寨子中生活著不止一戶人家,寨偏東打了口井,早已經幹涸。

  馬廄中還有一捏即碎的枯草,木柱上留有拴馬時的繩痕。

  落滿塵土的木製搖椅,牆上翹起一半的畫,似乎都在對他說這裏的生活曾經也是祥和安康,這裏的人會在夜晚點燃篝火,祭拜神靈,男人們白天騎馬外出狩獵,女人們在家織補衣物,照顧孩童。或許每天傍晚丈夫歸來的時候,會幫他擦去臉上的葉汁,孩子會同樣興奮地在大人中穿來穿去,偷聽那些自己聽不懂的話,期待父親手將自己抱起來,然後拿出答應自己的小兔。

  隻是為什麽他們走的這麽匆忙?

  程銘伸岀手指輕輕推了下桌上的瓷碗,裏麵裝滿了黑色的凝固物,應該是還沒來得及食用的飯菜。還有剛剛路過的灶台,程銘還看到木柴已經被放進了下方的火口,但是出於什麽原因並沒有被點燃。

  是野獸嗎?程銘搖了搖頭,如果是野獸,那這寨子或許不會保存的這樣完好,除了風化斷裂的木頭,其他一些地方還是原來的模樣。不是野獸…會是什麽?戰亂?病霍?程銘叫來了張歡。

  “程哥兒,怎麽了?”張歡狼狽地咽下難嚼的肉幹,問他道。

  程銘指了指木屋的牆,上麵有用白色顏料塗抹的圖案,一個圓中有幾道淩亂的弧線:“你知道這是什麽嗎?張歡湊近觀察一番,又用鼻子貼在上麵聞了聞,時間過去太久,很多的東西都無法保存,這圖案也是一樣,除了這一個,其他牆上也有許多相同的,不過都是隻能看到個大概。

  好一會兒,張歡有些氣餒地回到程銘身邊,說道:“程哥兒,我看這圖案,有點像那個叫什麽森僵族的標誌。不過我也不確定,說它像吧,總是覺得少了什麽”。

  森疆族......

  程銘默念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