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井
作者:
半城長安 更新:2020-06-01 15:08 字數:3371
“森疆,古之遺族,善法術,借草木生靈力,隱居山中,與外絕往,不出世。”———《百物語·古族》
“你何以見得這是森疆族的族紋?”
張歡老實說道:“我們村前些年進山的人有時會從山裏摸出些木盾銅刀,原來隻當是破爛,都丟在了柴房裏,我那時候常去,看的久了也就記住了。後來有京內的老爺跑來,發現了這一堆玩意,掏了半箱金子全都買了下來,我有一次偷聽到他們談話,說這些都是森疆留下的,上麵的花紋也是他們的族紋。”
一邊說,張歡還蹲下用手指在地上畫出了他記憶中的圖案。
雜亂的弧線好像一顆茁壯生長的樹,生出無數的枝芽填滿整個圓。
“那你剛剛說,看著不像又是怎麽一回事?”程銘還記得,剛剛張歡說的“少了點什麽。”
張歡撓了撓頭,愁眉苦臉道:“我也隻是覺得……好像牆上的圖案中圓裏的線少了許多。”
“哦?”程銘看看張歡畫在地上的族紋,又靠前跟牆上的比了比,的確,相比之下,牆上的圓圈中白線要少許多。
如果是單單一個也好解釋,年代久遠,加上刮風下雨,難免有所缺失。不過等程銘快步走下來一圈,好像不僅僅是一個,但凡他看到的,或多或少都會少許多的紋線。
“或許是我記錯了吧,程哥兒。”張歡追上來說道。
程銘沒說話,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合理的解釋。
“程公子,程公子!”
正當主仆兩人還在糾結森疆族紋時,黑子在院中喚道,揚了揚手裏的肉串。
看樣子,是叫他們過去用飯了。
“算了,走,先去飽餐一頓,吃飽喝足了再想。”程銘拍拍張歡,二人朝火旁走去。
噗通。
兩人同時定住了邁開的腿,相顧一看,楞在了原地。還是程銘先開口道:“張歡,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張歡點了點頭,遲疑道:“好像,好像是什麽東西掉進了水裏。”
“水?”程銘和張歡把目光一同投向了那口井。
可在他們進寨後,程銘已經查看過此井,早已經幹涸,井底的淤泥上鋪有厚厚的落葉,早已經沒有半滴水。
猶豫再三,程銘還有調轉方向,走向井邊。
他謹慎地撿起地上的石子,在距離井口幾步路時朝井裏投去,並沒有出現他們剛剛聽到的聲音。程銘慢慢靠近,走到井邊,伸頭看了一眼。
什麽也沒有,還是他見時的原樣。
程銘伸手在井壁摸了下,頗為奇怪的是,井壁上覆蓋一層濕漉漉的水汽。
難不成,剛剛這口井內井水充盈,卻又在程銘走來的時候退去的無影無蹤?
“張歡,拿桶。”程銘吩咐張歡道。
他要試著看能不能舀上來些井底的淤泥,如果是真的幹涸許久,那麽底部的泥土大概率也會變得龜裂幹燥。
噗通。
就在張歡去取桶來時,程銘聽到又是熟悉的一聲!
這一次,他聽清了!聲音的來源,就是在井底!
咕咚咕咚咕咚,井底的淤
泥開始翻動,程銘睜大了眼睛,一時間忘記了叫人,他眼睜睜看著一眼清泉從地下湧出,沒多時就灌滿了整口井,程銘的臉距離水麵也僅僅隻有一指之遙。
從旁邊看,程銘的樣子好像要跳井一般,兩手扒在井沿上,彎腰將半個腦袋探進了井中。
井水很清澈,程銘小心翼翼將手輕點在水上,似是不忍打破如鏡的水麵。一絲涼意順著指尖鑽進他的身體,水麵也由於程銘手指的攪動泛起波瀾,程銘的臉慢慢模糊。
程銘收回了手,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似乎,水下有什麽聲音,讓自己再靠近些?
他看著水麵慢慢凝聚,那張破碎的臉龐也重新聚合,五官隨水麵的靜止凝聚在一起。
柳眉鳳眼,櫻桃小嘴如含朱丹,一點淚痣墜在眼角,瞳目中星光閃閃。
那不是他的臉。
……
“程哥兒!”
啪的一下,木桶被重重摔在地上,張歡大喊道,慌忙奔向水井邊。
就在剛剛,他親眼看著程銘一頭栽進了井中!
“怎麽了!”聽到張歡的叫喊,還在享用美食的錦暮拎刀趕來,黑子和陳老二也是手持刀劍緊隨其後。
“程哥兒,程哥兒他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錦暮眉頭緊皺,越過張歡先一步來到井邊,探頭查看,可井中空無一物。
既然在上麵看無用,那隻能下去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端倪。拿過手下的火把,錦暮腳下一踩,靈力包裹腳掌,縱身跳進了井裏。
井底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硬實,反倒有些鬆軟,許多的樹枝爛葉糾纏一起,看樣子正是因此井眼被堵,井水才會斷流。
不過並沒有程銘的蹤跡,井底隻有他錦暮一個人雜亂的鞋印。
“該死!”錦暮一掌拍在井壁上,井壁紋絲未動,苦尋一番無果後,錦暮隻好收手,三下兩下就跳出了水井。
“找,給我找!一定要把姓程的小子找出來!”錦暮咬牙切齒道:“沒有安神丹,他待不了多久!”
他不相信,一個比他弱上許多的小子,就能這樣從他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莫非他還會變身之法,變作蝴蝶飛了去?!
看了眼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張歡,錦暮重重哼了聲。
在他看來,這或許就是程銘與張歡計劃好的逃跑策略,張歡負責引開他的注意,為程銘的溜走贏得時間。或許就在剛剛,他下井的時候,程銘已經溜出了寨子也說不定!
“好,很好,程小子,我看看你沒有安神丹,活的過多久!”錦暮解下腰間的葫蘆,盯著葫蘆獰笑道,好像此刻葫蘆就是程銘的化身。
“來人,看好這小子!”
錦暮一聲令下,立馬就有手下過來架住了張歡。黑子和張歡也曾在商隊中說過幾次話,知道張歡秉性不壞,正想站出來阻止,卻被陳老二拉住了衣角。
陳老二微微搖了搖頭,示意黑子莫要出頭。
人在屋簷下,現在錦暮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此刻強出頭,他可不知道錦暮會不會把他們一並看做程銘的幫手,萬一真是這樣,那錦暮會不會看胡圭的麵子可就不得而知了。
黑子隻能眼睜睜看著白巾盜將張歡五花大綁,捆在了馬廄中。
等錦暮的手下離開後,張歡頹唐地倒在馬廄裏,有一點他剛才沒有說出口,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他看見的那一幕:
一雙蒼白的手從井裏探出來,抓住了程銘將他拉了下去!
……
程銘吐出最後一口水,有氣無力地躺在石頭上,斜眼看著造成他這副慘狀的罪魁禍首。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兒。
女孩兒甩了甩頭發,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甩出的水滴大半都打在了程銘的臉上。
程銘歪過頭去,胃裏的飽腹感還沒有消退,想起剛剛爬上石頭的時候,程銘連翻個身都困難,肚子鼓得像個皮球,每動一下就叮咣作響。
見程銘不理睬她,女孩兒賭氣似得跺了跺腳,又繞到另一邊,故意踢了踢程銘的肚子。
程銘吃痛,剛想坐起來,卻有一物從天而降,卡在了他的脖子處。
女孩兒得意地晃了晃手裏的繩子,生硬地說道:“你,我的,獵物。”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程銘手扣在脖子上的繩圈,不知這繩子是用什麽做成的,程銘費盡力氣也沒法把它掙斷。
女孩兒對於程銘的動作也不加阻攔,反倒坐在石頭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好像在看一出猴戲。
程銘見狀,既然無法扯斷繩子,那隻好從源頭下手了!
心中默念一聲得罪,程銘假意還在掙脫繩圈,腳下卻朝女孩兒挪去。
說時遲那時快,程銘如餓虎撲食般朝女孩兒躍去,女孩兒淺淺的笑看得是一清二楚。
時間好像放慢了下來……
咚,程銘慘叫一聲,落到了地上,捂著自己的腦袋來回止不住地打滾。
女孩兒捧腹大笑,似乎對程銘的“表演”很滿意,她拍拍小手,剛剛橫在她和程銘之間的水牆變成一道水柱鑽進了她的衣袖中。
“你,打不過我,不要,費力氣。”女孩兒得意說道。
“臭丫頭,今天還收拾不了你了。”程銘咬牙站起,雙手平於腰前,靈光大盛。
這是他前幾日一直琢磨的一式,將靈力匯聚在拳中,而後在與敵抗衡時打出,憑程銘現在的本事,截樹碎石不在話下。
這一招,定能夠打破女孩兒那古怪的水盾!
女孩兒見程銘起勢,並未慌亂,隻是伸手在空中懶洋洋畫了幾道,一條條水柱沿著她畫過的痕跡在半空盤旋,宛如騰空的銀蛇。
她嘴裏念著程銘聽不懂的咒語,跟著古怪的音節,水柱也慢慢凝成出牢籠的雛形,程銘深知,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身形一動,率先出拳!
程銘雙拳朝水籠狠狠撞去,靈光與水激烈的碰撞而形成一道道波紋在虛空中蕩開,水柱受重壓變得彎曲,在程銘出拳的地方出現一個肉眼可見的凹坑。
“你,是我的,獵物!”
女孩兒雙手呈舉頂狀,厲聲嚷道,掌心凝出兩顆水球,僅僅幾息的時間就從雞蛋大小變成足有西瓜大!
水球被女孩兒一推,在空中懸浮著融進了先前的水柱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