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個月後，宋明陽把挖空心思寫出來的一篇論文交給劉自信，請劉自信修改。劉自信一看隻有五頁，就說：“字數太少了，七千字不到吧，寫得再好編輯都不會看，現在的CSSCI來源期刊都要一萬字。再擴充擴充。”宋明陽不想增加字數，就說：“以前不是六千字就行了嗎？我寫到七千字還以為字多了呢。”

  劉自信說：“你說的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以前是用手寫，一個字一個字寫，很辛苦，六七千字就夠了。現在是電腦打字，隨便敲敲鍵盤就是字，字數就要求多。”宋明陽辯解道：“我翻了幾個期刊，也有一篇五六千字的。”

  劉自信說：“這你就不懂了。你說的都是垃圾期刊。CSSCI來源期刊要求論文字數多，每期刊發的論文數量就少一些，更容易保住CSSCI來源期刊的身份。”宋明陽看劉自信說的都是實話，就說：“那我回去再加點字。”

  一周後，宋明陽把擴充後的論文交給劉自信，劉自信先看了開頭和結尾，覺得還湊合，就從頭到尾看下去。刪掉為了湊字數的廢話、套話，修剪掉與論文關係不大的文字，剩下的隻有四千字左右。

  麵對著這四千字，劉自信發愁了好半天，給宋明陽發了條短信，讓宋明陽把論文的電子文本發過來。改來改去，改不出所以然，字數眼看著就要改沒了，劉自信決定大致按照宋明陽的思路幫宋明陽寫一篇。

  柳樹看劉自信坐在電腦前發呆，就說：“一頓飯吃出來的事吧。如果不去吃這一頓飯，不至於現在發呆。”劉自信說：“就是不吃這頓飯，老同學，請幫個忙，也是要幫的。又在同一個教研室，多多少少有聯係。”

  柳樹說：“我寧願你幫跟自己沒關係的人，也不願意你幫身邊的人，尤其是身邊的小人。”劉自信說：“你現在講話都上檔次了，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

  柳樹說：“我是替你發急，急中生智的。你幫學生改論文，唉聲歎氣的，我能不知道其中的難處嗎？學生，沒辦法，有師生的情分在。同學，沒這個必要。你當教授之後，人家假惺惺的一聲祝賀都沒說吧？”劉自信說：“下不為例，就幫這一次。”

  柳樹說：“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把寶押在你身上了。我是看出來了。”劉自信說：“我一不當官，二沒有資源，沒那麽大本事。你高看我了。”

  柳樹說：“我把話先撂在這，他不把你身上的血榨幹不罷休。他比你更沒有門路，你在他眼中即使是一根稻草，也是救命稻草。”劉自信說：“好好好，你不要說了。我來寫論文了。”

  柳樹說：“你幫他寫？幫他改就對得起他了，還幫他寫。”劉自信說：“他的論文是改不出來的。與其花大力氣幫他改，還不如按照他的路子寫一篇。”

  柳樹生氣道：“那你與其按照他的路子寫，不如直接給他一篇得了，省得委屈自己，遷就他。”劉自信解釋道：“虧你是個明白人。人都是要麵子的。給他一篇，他的麵子往哪放。”

  柳樹說：“平時不覺得你情商有多高。一頓飯吃過之後，情商都長進了啊，是不是酒精澆灌的。”劉自信表白道：“夫妻之間靠的是真心相待，如果靠情商，就有了算計的成分。跟你相處我要是花心思，就有二心了。”

  柳樹被哄住了，說：“這還差不多。不打擾你大教授幹活了。”說完就走了。劉自信對著電腦又發了一會兒呆，想著這篇論文是寫給宋明陽的，作者是不會變動的，就在鍵盤上敲出宋明陽三個字。

  兩周之後，在宋明陽貌似感謝的催促下劉自信終於完成了這篇“命題作文。”為了顧及宋明陽的麵子，劉自信把論文發給宋明陽的時候，講了宋明陽一堆好話，說自己拜讀之後僅僅是作了潤色。

  發過郵件，劉自信以為這件事就完了，宋明陽卻找到他工作室來了。宋明陽說：“你老兄覺得這篇小文寫的不錯，就推薦一下吧。你是名家，認識的人多。我自己投，編輯看都不看就扔了。”劉自信犯難了，說道：“編輯還是看論文質量的，隻要質量過硬，肯定可以發的。你自己投，沒問題。”

  宋明陽說：“哪個名刊的編輯會看五十幾歲的老副教授的論文？如果有本事，不會混到五十多歲還是副教授。編輯都是這麽想的。換作我是我是編輯，我也這麽想，不能怪編輯。你熟人多，不要推辭，跟編輯講講。”劉自信說：“老兄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我不會社交，更不會求人，在會議上碰到編輯從來不主動過去打招呼的。我投稿，都是硬碰硬。投不中，再換別的期刊。”

  宋明陽央求道：“你是大人物，你硬氣，你敢硬碰硬。我還沒碰就倒下了啊。還有啊，你不為職稱發愁，論文早發表晚發表不著急，你可以換幾個期刊投，我都五十多了，等米下鍋。幾個期刊投下來，還不等到發表，就退休了。我等不及啊。”劉自信違心地說：“不行的話，你一稿兩投，一稿多投。”

  宋明陽張著嘴、瞪大眼睛說：“怎麽敢一稿多投？一旦抓住，就是違反學術規範。那我就徹底完蛋了。現在查一稿多投太容易了，上知網一搜，全出來了。”劉自信說：“你別激動。一稿多投查不出來，一稿多發能查出來。你同時投幾個期刊，哪一個期刊通知你可以發，你就從其他期刊撤稿，這樣不就行了嗎？你又不是經常投稿，怕惹惱編輯。你評了教授就不寫論文，不投稿了，沒必要怕編輯封殺。說實話，為了職稱，為了拿學位，一稿多投可以理解。”

  宋明陽說：“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我就是把所有好的期刊都投一遍，都是發不掉的，更何況要在二類期刊這種名刊發論文。在學術界，從年齡上看我算老兵，從做學問上看我又是個新手。我這種人投稿時最尷尬的了。同學這麽多年，你不要謙虛，這個忙你不幫也得幫。就這麽定了啊。”劉自信拗不過宋明陽，也不好駁他的麵子，隻好說試試看，沒把話說死，因為他投稿確實從不求人，也真的認不識幾個編輯。

  宋明陽見劉自信鬆了口，就知道有戲，忙說：“到時候請你好好喝一杯。咱們兄弟不醉不歸。”劉自信怕宋明陽期望值過高，就說：“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就跟《社科在線》的編輯有過郵件往來，談不上認識。我推薦到，能不能發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