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宋明陽醉醺醺地回到家裏，王敏早早備好了冰糖梨子水，遞到他手上。沒等老婆問他，他就吼道：“搞定了。老婆啊，你這一招真是厲害。難怪古人說狠毒莫過婦人心。劉自信被我一聲兄弟叫，感動得不得了，答應幫忙。”王敏沒有計較他說她狠毒，急切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宋明陽又吼道：“真的。千真萬確。我就差沒用手機錄下來，帶回來給您親自聽一遍了。”王敏嗔怒道：“你今天膽子大了嘛，跟我說話都吼來吼去的了。是不是酒喝多了，忘了自己是誰了？”宋明陽立馬了壓低了嗓音說道：“我這不是向老婆大人匯報嗎？聲音不響亮，怕你聽不見。我沒喝多。別看我醉醺醺的，我是裝的，裝給劉自信看的。”

  王敏也放低了聲音說道：“來家還裝給我看？我耳朵不聾，聽得見。人家都答應幫忙了，你得寫文章啊。”宋明陽說：“在家裏哪敢裝啊？再裝也逃不過你的火眼金睛。”又求饒道：“寫文章又不像拉屎那麽容易，就是拉屎也不是說拉就拉，還要先吃飽喝足，讓飯菜在肚子裏過一遍。你得讓我有看書、思考的時間吧。這麽多年沒摸過書，哪能打開電腦敲敲鍵盤論文就出來了。”

  王敏說道：“你一個大學教師哪天不摸書？不摸書能教書嗎？我一叫你寫文章，你就像小孩子那樣耍無賴。”宋明陽輕蔑地說：“教書就要看書，那是你們外行人的想法。隻要不做學問，一本教案可以混一輩子。”

  王敏說：“我不跟你拌嘴。現在就去寫，抓緊時間。再熬個年把兩年，你就沒戲了。劉自信那老婆比劉自信精明一千倍，他老婆要是知道了，一鬆勁，劉自信聽她的話，後悔了，不幫你改文章了，你就是寫出來也遲了。”

  宋明陽發牢騷道：“前幾年不逼我，這年把催命鬼一樣。書房都灰塵滿麵的，雜七雜八的東西亂放一地，搞得像個儲藏室，等我明天打掃打掃再進去。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王敏生氣道：“你是不是欠罵啊。酒壯慫人膽啦。書房我已經收拾幹淨了，不用你打掃。別找借口了，現在就去寫文章，我再說一遍。”宋明陽一看老婆生氣了，裝慫道：“寫論文要頭腦清醒，文思如湧，我現在頭腦不當家，酒話都寫不出來，論文就更寫不出來了。你饒了我吧。”

  王敏忽而大笑說：“李白喝醉了才能寫詩，你們文人都是借酒打開思路的。別跟我廢話了，趕緊去吧，趕緊的。”宋明陽還想辯解，想說：“寫詩和寫論文是兩碼事。文人一天到晚醉生夢死神經兮兮的，你看到過學者靠喝酒提神的嗎？”被老婆拖進了書房。

  鬥不過老婆，宋明陽在書櫥前晃來晃去，順手抽出一本書，扔到桌子上。王敏早把電腦打開了。宋明陽麵對電腦屏幕感覺晃眼，看書又感覺字都模模糊糊的，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王敏衝好茶，端過來，遠遠地就嚷道：“再喝杯茶提提神。文人喝酒，你大知識分子喝茶。為了職稱，老娘甘當老媽子伺候你。”還沒進書房，就聽到宋明陽的打呼聲，氣得說：“不上進的家夥，就是不上進。恨不得把這杯水澆頭上，澆死你。先給你睡一會，等醒了之後再收拾你。”

  兩個小時後宋明陽醒了，摸摸身上披著的毛毯，看看桌上已經涼了的茶，想起身又困難。王敏聽到動靜過來道：“這回是真的清醒了吧？不耍酒瘋了吧？”宋明陽囁嚅道：“耍酒瘋也不敢在老婆大人麵前耍啊。醒是醒了，就是頭疼。”

  王敏把茶杯端走，續了點熱水又端過來，溫柔地說：“喝點睡吧。”宋明陽受寵若驚，深知老婆的用意，討好道：“我這就寫論文。一天寫一百個字，湊字數，三兩個月也能湊出一篇論文。我腦子好使的，就是這麽多年不用了，上鏽了。”

  王敏說：“你自己認識到事情的緊迫性就好。我不逼你。堂堂大學教授被老婆逼著做學問，說出去也不好聽。”宋明陽說：“還是副教授。真是教授了，你也就不逼我了。我自覺。人都是賤的，逼逼我也好。你要是早逼我，說不定我比劉自信都強多了。”

  王敏說：“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從現在開始，家務話我全包，你就全心全意寫文章，啥事不要管。等你當上了教授，我再來請一頓飯，請教授的老婆們，在她們麵前也嘚瑟一把。看柳樹還敢小看我。”宋明陽勸道：“八字還沒一撇，我們不談這些。就是當上了教授也不能在劉自信老婆麵前嘚瑟。她是知道我這個教授是怎樣當上的。”

  王敏說：“不管怎麽當上的，當上了就當上了，又不是假的。她敢滿大街說你是假教授？看我不撕爛她的臭嘴。她最多背後說幾句酸話，然後在家裏找劉自信算賬。”宋明陽說：“你把人家兩口子搞吵架，更不好。”

  王敏說：“劉自信當上了教授，我倆沒為這件事吵架？你當上了教授，他兩口子吵翻天是他兩口子的事。”宋明陽知道老婆要強的性格，撒起野來潑婦一個，根本勸不住，不想再說下去，就說道：“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把論文寫出來，我來寫論文，不辜負老婆的希望。”

  王敏說：“你的心思我知道，不想讓我再說下去。我出去了，你清靜清靜。認真幹。”宋明陽點頭稱是，把目光移向了書，歎了一口氣，又抬頭看著電腦，琢磨著怎樣看最少的書，用最少的材料，花最少的時間，寫出最有分量的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