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劉自信搜腸刮肚，能想到的二類期刊編輯隻有章益亮。章益亮任職於《社科在線》，劉自信最近給該刊投稿時，他回複郵件叫劉自信師叔，又自我介紹一番，劉自信才知道他是自己師兄的弟子。

  連章益亮麵都沒見過，自己又剛投過去一篇論文，現在又要推薦一篇論文過去，實在是不合常理。可是，除了請這個章益亮幫忙，又實在找不到別人幫忙。劉自信在糾結之中，硬著頭皮給章益亮發了郵件。

  就在劉自信內心裏十分不安的時候，讓劉自信沒想到的是，章益亮一個小時不到就回了郵件。劉自信看到章益亮寫道：“師叔交代的事一定照辦，願效犬馬之力”，心裏感動之餘，更多的是難受，覺得這太難為章益亮了。別說章益亮隻是個小編輯，就是主編，這事也不好辦。

  從工作室回家，劉自信心情舒暢，柳樹看出來了，問道：“今天又有什麽喜事？看把你樂的。是又有大作發表了？”劉自信說：“不是。剛投出去的論文，哪有這麽快就發表的，就是約稿也沒這麽快。我又不是大家，能有本事讓人家期刊開著空窗等我的稿子。”

  柳樹說：“別騙我了。不是論文的事，你不會這麽樂。你的樂趣就是發論文。”劉自信隻好說：“是論文的事，不過，不是我的論文。是宋明陽的論文要發表，剛才編輯發郵件過來了。”

  柳樹警覺道：“他的論文要發表，你有什麽樂的？咦，我就不明白了，他的論文要發表，你是怎麽知道的？編輯怎麽要發郵件告訴你而不告訴他？莫不是你幫他寫，還幫他發表吧？”劉自信哼了一聲：“是的。是我推薦的。”

  柳樹惱火道：“你瘋了吧？現在發論文有多難，你不是不知道。一般的CSSCI來源期刊都不好發，二類期刊就更難了。你把機會給了宋明陽，你自己怎麽辦？”劉自信試圖摟住柳樹道：“不影響。你放心。這點我會掌握好的。”

  柳樹輕輕推了一把，把劉自信推開道：“你無權無勢，又不認識編輯，編輯這麽好講話啊。”劉自信像犯了錯誤似的說：“找了章益亮。”

  聽到章益亮這三個字，柳樹蹦了起來：“你自己的論文還在人家手上，又推薦一篇過去，像話嗎？章益亮就是你學生，你也不能這麽做，何況他僅僅是你師兄的弟子，你們還彼此不認識，無交往。你這麽做，人家怎麽看你，以後還敢跟你交往嗎？”劉自信說：“你講的這些我都考慮到了。不是沒辦法嗎？”

  柳樹不依不饒道：“人家是給你麵子了。要是不給你麵子，看你這張老臉往哪擱。”劉自信服軟道：“下次注意。”

  柳樹道：“下次注意。下次真能注意，就不是你了。你心軟，事情就多。他宋明陽那麽多同學，單單就找上你了。”劉自信再次保證道：“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說到做到。”

  柳樹看劉自信信誓旦旦的樣子，想笑又忍住了，說道：“我為什麽生氣，你知道嗎？更深的原因是我擔心你那篇論文。”劉自信說：“不會的。要是不發，我師兄那一關他也過不了。”

  柳樹說：“你師侄不發你的論文，你好意思跟你師兄說嗎？不覺得掉價嗎？人家料定你不會說。”劉自信說：“不要把人都想得那麽壞。麵都沒見過，就判定人家壞，不好。”

  柳樹說：“女人的第一感覺是盲目的，常常也是正確的。不信，你等著吧。自古以來輕諾必寡信。人家這麽輕易答應你，圖什麽？你對人家又了解多少？”劉自信嘴上說：“你不要神經過敏”，心裏又覺得老婆講的有道理。

  柳樹說：“不是我神經過敏，是你反應遲鈍，把社會上的事看得太簡單了。”劉自信聽了不言語了。

  就論文的事，要不要跟師兄說一下，請師兄出麵叮囑一下，劉自信反複考慮，決定還是不打擾師兄為好。為論文的事淪落到要找師兄幫忙，麵子上也掛不住，自己雖然在一個不是很好的學校，處於學術圈的邊緣地帶，畢竟也是一方諸侯，劉自信在心裏給自己不找師兄幫忙的理由。

  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章益亮那邊再也沒有消息了。有幾次，劉自信想發郵件問問，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有一次，劉自信都寫好了郵件，在點擊發送的最後一刻，還是決定不發。

  沒有別的辦法知道論文是否能發，半年之後，劉自信每天上知網查一次，沒查到自己投的那篇論文，有一天卻查到自己推薦的宋明陽的論文發表了，不過，宋明陽的名字後麵卻出現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竟竟然成了第二作者。這讓劉自信很意外。

  劉自信打算發郵件問問章益亮，被柳樹阻止住。柳樹說：“你問章益亮，無論措辭怎麽漂亮、委婉本質上都是責備人家，人家不像你這樣傻，一眼就能看出來。人家一生氣，你自己的論文就要泡湯，不如不問，裝啥也不知道。”劉自信說：“那我發個郵件表示感謝不可以嗎？他回郵件不就順帶說我的論文了嗎？”

  柳樹說：“你自己的論文還在人家手上，還沒發，你感謝什麽？你感謝章益亮，說明你認可他在宋明陽論文上加你的名字，你對他還感恩戴德，你在他心中就成了小人，還說明你對自己的論文能不能發不在乎。他要是成心不發你論文，你發郵件過去，他就回複不用客氣，就結束了。你不尷不尬了。”劉自信從內心裏佩服老婆，不自覺地說道：“你讀書不多，就一個本科生，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倒像個博士。”

  柳樹說：“想不成這麽多年你一直小看我了？我告訴你，談學問、談書本，我不如你，你是大專家、大書生。在社會知識方麵，你就是個小學還沒畢業的小學生，我要是博士都懶得指導你。等著吧，等你的那篇論文發了，你再感謝章益亮不遲。甚至你送點小禮物，也不為過。”劉自信說：“我身為師叔給師侄送禮，這不倒過來了、亂了輩分嗎？”

  柳樹說：“這年頭哪還有那麽多規矩啊，不要不老就朽了。放心吧，宋明陽會送禮的，他比你靈活。”劉自信覺得老婆講的有理，就沒有再說送禮的事，反過來關心起自己的論文了，說：“照你這樣講，如果章益亮拖著不發我論文，我還不能問問了？”

  柳樹說：“再等一兩個月看看，不行再問。現在關鍵的是宋明陽那邊你怎麽解釋。”這讓劉自信感到好事做不得。劉自信說：“沒想好。”柳樹說：“順其自然，講到為止。”劉自信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