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看著這個自己叫了幾年母後的女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縱然壓迫了自己數年的太後現在已被軟禁於此，失去了往日權勢，但周衍在麵對她時依舊會感到不自然。盡管眼前這個女人披頭散發，眼神空洞，完全沒有了平日裏咄咄逼人的氣勢。

  在周衍尚且年幼時，整個後宮就籠罩在太後的陰影下，這位武帝的外甥女從小跟隨在武帝身邊，深得武帝寵愛。武帝甚至說過如若她是個男兒身，自己就不必為皇儲一事頭痛了。雖說隻是一句玩笑話，但也足以證明太後的能力遠勝於那些庸碌的皇族子孫。

  明帝能夠順利繼位，除了朝中大臣的支持以及自身能力以外，少不了太後暗中的謀劃。也隻有這樣的女人，才能壓製後宮至今，讓那些妃子即便在明帝死後，依舊老老實實不敢有絲毫忤逆。很不幸，竇貴妃對太後的畏懼，有一部分遺傳給了周衍。

  在周衍之前的兩位攝政新君，一個被太後廢除幽禁王府至死，一個染疾而亡。身為第三位攝政王，周衍吸取前兩位族兄的教訓，對太後言聽計從，極力表現出軟弱無能的一麵，以此保全性命。

  深宮中不知有多少妃子皇子死在了太後刀下，宮中的羅網探子在明帝死後被太後掌握，宮中的一切大小事務都避不過太後耳目。若不是陳淵武道修為高深，暗中殺死替換了不少羅網密探。那還會有今天這般翻身的機會。

  這種命運被人捏在手心的感覺，給周衍留下了深重的陰影。周衍少年時就每日活在不知何時就會殞命的陰影下，若不是母親豁出性命庇護，周衍早就成了太後為順帝繼位揮出的屠刀下的犧牲品了。

  她是周衍的心魔，太後掌權一日，周衍就要跪服一日，不得忤逆分毫，周衍對他言聽計從，表現得軟弱無能依舊無法獲得信任，若不是郭淮那件事，周衍不知還要在太後陰影下活到什麽時候。

  太後與南黨相比就是個瘋子，一個為了權力，連親生兒子都可以犧牲的女人。

  南黨在嚴仲手中起碼不會做出殺戮皇族子弟的事來，而且數百年來文人骨子裏的忠君報國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

  他們也許不怕斧鉞加身，不怕皇帝的辱罵訓斥，但史書上的評價一定是他們最在乎，流芳百世才是他們這些文臣的終極目標，那些遺臭萬年的奸佞小人是最為文人所不齒的，畢竟古往今來有哪個文臣會喜歡自己死後被人唾罵呢？

  周衍彎腰俯身將地上的茶具碎片一塊一塊撿起放在廂房內的圓桌上，太後依舊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像是失了心智一般。

  周衍把折子放在桌上才彎腰施禮，輕聲道：“母後，尚書令請求同大理寺監察太後遇刺一案，是否允諾？”

  太後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周衍，眼中滿是淚水“巽兒，你說怎樣就怎樣好不好，母後不逼你了，不逼你了，好不好？“太後伸出蒼白無血色的手想要摸周衍的臉。

  周衍後退一步盯著太後的眼睛麵沉如水。巽兒是先帝周巽的乳名，是太後請道家祖師起的名字。“太後，朕不是順帝。”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的巽兒！我的巽兒怎會這般德行！”太後猛然間發怒大吼，眼淚在那張猙獰的臉上肆意流淌，剛伸出的手一下子牢牢抓住周衍的胳膊，青筋暴起，。

  周衍依舊保持方才的姿勢平靜道：“太後，是否準許嚴仲所奏。“

  太後緩緩鬆開手，麵目恢複平常，輕輕吸氣開口道：“方立是你的人吧。”

  幾日前，太後身邊的術士方立，要求太後遣散仁壽宮婢女侍從，說是布壇施法除了與亡魂關係密切的人必須在場以外，不能有任何其他人在場否則非但鎮壓不了魂魄，還有可能引來不可言的禍端。

  原本太後是不相信這套說辭的，術士不過是另一種為達到政治目的而使用的工具罷了，根本沒有鎮魂驅邪的本事。但方立的要求卻正好給自己提供了遣散宮中婢女侍從的借口，仁壽宮婢女侍從眾多，想要實施假遇刺就要想辦法將這些人遣散，不然如何給“刺客”製造機會呢。

  太後經常在仁壽宮看到死去的先帝一事，早就傳遍了宮中，利用術士施法的借口遣散婢女侍從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也不會引起大臣們的懷疑，所以太後便答應了方立

  的要求。

  如今細細想來，隻有皇帝最可疑，所以太後才斷定方立必定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想殺死自己的就是皇帝！

  周衍聞言站直身子，眼神逐漸冰冷“太後日日為先帝亡魂所困，如果不是心存邪念，也不會信了那術士，至於刺客一事，朕確實不知。”

  方立既可以說是周衍的密探，又可以說不是。方立是個手段高明的江湖騙子，隻要有金銀什麽活都接，想要知道什麽，拿錢買便是，隻不過消息的真假他可並不保證。很多人就經常向方立買消息，以此了解太後的喜好以便討好太後。

  所以，周衍手下的一個密探給了方立不少金銀，請他辦成此事，之後，護送他離開皇宮。原本刺殺計劃是定在子時，那成想被人搶先一步。周衍的刺殺計劃隻實行了一般，不過並不妨礙他借此展開接下來的行動。

  這件事辦得非常隱蔽，連汪正都不知道。

  太後聞言臉上的淚痕還沒擦幹，就低聲笑了起來，笑得渾身顫抖，眼淚又流了下來。

  “不愧是武帝的血脈，一個小小術士的蠱惑就讓哀家滿盤皆屬，不過說來你還真是能夠隱忍的，嗬嗬嗬。”太後邊笑邊說，披散的頭發愈發散亂。

  周衍站在一旁就那麽靜靜的看著，沉默不語。

  片刻後，笑停下來的太後從床上站起身來，將頭發攏在肩後，赤腳走到周衍跟前，盯著周衍的眼睛開口道：“郭淮是不是在配合你演戲？”言語間眼神冷冽，頓了一下又狠狠道：“當年真該連你一起除掉，若不是竇貴妃苦苦哀求，我又念你是明帝血脈，你能活到今日！？”

  周衍霎那間眼神冰冷，殺機四溢。母親的死是周衍心中的一根刺，紮得他日日夜夜痛苦不堪，聽到罪魁禍首提及此事更是憤怒之極。

  周衍努力平複情緒，開口時卻依然微微顫抖“我不會殺你，我會要你好好活著，好好看著我，不，是朕，好好看著朕，替你的巽兒開創出一個王朝盛世！“

  太後聽道巽兒二字，眼神又變的空洞，繼而大聲哭喊，陷入瘋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