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什麽時候拜見這位主子，顏柒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恐懼，焦慮？不，都不是。

  這種感覺就像被獸夾困住的野獸，獵人就站在麵前用刀子抵著你的咽喉，你不知道何時那把致命的武器會刺下去，永遠的帶走你胸膛裏的那腔熱血。這是一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

  “顏柒，你覺得少監如何啊？”背對著顏柒的皇帝，放下手中密報開口問道聲音清脆卻不失威嚴。顏柒愣了一下，恍然到：“回聖上，少監行事謹慎果斷，對待下屬苛刻嚴明，賞罰分明。”

  皇帝轉過身來，一隻手撐在案幾後麵，微微俯身目視著跪倒在地的顏柒，忽然笑了起來。“嗬嗬，顏柒啊，陳淵說你寡言，謹慎，可朕覺得先帝能派你去遼州羅網提杆身邊不僅僅是看上了你九品高手的身份吧，說說吧，是什麽時候追隨先帝的？”

  聽聞此言，顏柒身形微微一顫。

  永寧二年秋，先帝於京外圍苑狩獵，召見了當時身為羽林軍的顏柒數人。他們幾人都是自羽林衛長大的羽林孤兒，身世清白，長大後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羽林郎。

  幾人初入羽林軍便接到皇帝召見，都是惶恐又期待，倍感榮幸。先帝溫和寬厚，幾人陪先帝狩獵時先帝誇獎他們都是北朝的好兒郎，未來的軍中砥柱，問他們願不願為皇家效勞，作一番事業。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幾人那會拒絕，連忙跪地，誠惶誠恐的齊刷刷回到，誓死效忠聖上。數日後，幾人分別接到不同的密旨，被秘密派往各處任職。

  幾人中身手最好的顏柒則被一位羅網諜子帶到遼州織造局，見過提杆後成為了一名羅網密探。再之後，先帝駕崩，朝廷數年未立新君。

  原本顏柒以為朝中各派忙著爭權奪利，此事已被人遺忘，那料這位剛即位不過兩年的皇帝居然查到了此事。

  顏柒穩定心神，答道：“永寧二年秋，先帝於城外圍苑狩獵時。”皇帝站直身，依舊俯視著顏柒，隻是收起了笑容，眯著眼緩緩道：“你說，朕，該不該治你一個欺君之罪！”一字比一字重。

  顏柒以頭搶地道：“臣確實不該欺滿聖上，請聖上責罰。”皇帝將手中一塊有著裂紋的魚型玉墜，丟至顏柒身前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先帝禦賜的玉墜也敢

  送人！“

  剛剛穩定心神的顏柒聞言顫抖不已。

  “顏柒，朕知道，你一心想救出那位潛伏在南疆的羅網女諜子，現在朕告訴你她還活著。”顏柒知道後邊還有一句話皇帝沒有說出來，綠蕊確實還活著，否則玉墜不會出現在這裏。皇帝給顏柒看玉墜就是要他明白若是自己稍有異心，綠蕊必死無疑！

  對於皇帝而言，想取綠蕊性命再簡單不過了。

  “顏柒必定為聖上肝腦塗地，萬死不辭！”渾身顫抖的顏柒咬破了嘴唇，語氣堅定。

  如果說顏柒折服於陳淵是因為武道境界的碾壓帶來的性命上的威脅，那麽臣服於皇帝絕對是源於這種命運被掌控的無盡折磨。當年的武帝也不過如此吧。

  皇帝看著以頭搶地的顏柒，惱憤不已。朝中那些大臣們相互勾結，蒙蔽天聽，把持朝政。就連皇宮內都是危機四伏，自己堂堂北朝天子，卻要步步退讓，若不是有陳淵的暗中保護，自己甚至會有性命之憂。如今一個小小諜子也敢欺瞞自己！

  永寧三年秋，先帝毫無征兆的忽然駕崩，諡號周順帝。這位即位不過三年，年僅二十五歲的短命天子追隨他的父親明帝而去。

  北朝人皆言是武帝連年征伐，殺戮過重傷了天和，遺禍子孫，否則兩位天子怎會一個五年病逝，一個三年而亡？一時間北朝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為求天下安穩，太後聽從司天監天官勸諫，選立攝政新君，但繼續沿用先帝年號，新君稱攝政王，暫不登基。

  三年間，北朝就換了三位新君，第三位攝政新君周衍等了兩年才正式登基為帝，卻也隻能做一個對大臣和太後言聽計從的軟弱皇帝。周衍是明帝竇貴妃所出，與先帝同為明帝之子，武帝之孫。

  周衍才不信什麽有傷天和的說法，自己那位先帝兄長素來身體健康，駕崩前幾日還召見了包括自己在內入朝請安的幾位皇兄，怎麽就突患惡疾，不治而亡了呢？

  更可疑的是，先帝駕崩時隻有當時負責統領皇帝寢宮侍衛的中常侍劉苻與太後還有那些術士在身邊，之後才召集朝臣宣讀遺詔，這一切都透露著不尋常。

  周衍完全有理由懷疑自己那位兄長皇帝並非真的染病而亡。

  在這波雲詭譎的朝堂之上，群狼環伺，危機四伏，周衍如履薄冰

  。想要平平安安活下來，重掌朝政，就一定要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周衍平複心緒，緩聲到：“留在陳淵身邊，有什麽動靜及時向朕稟報，回去後把你們幾人現狀整理成折子，交給秉筆太監汪正，寫詳細些。”

  說著走到顏柒跟前，撿起剛才扔在地上的玉墜，將顏柒扶起把玉墜放入其手中，對低著頭的顏柒說道：“收好莫要再丟了。”隨後便轉身揮手示意顏柒可以退下了，顏柒施禮躬身退出行宮偏殿。

  門外的汪正見顏柒出來，點頭打過招呼便進入偏殿內。“皇上，太後那邊傳來消息要為皇上選立皇後，不日，便會召開大選，請皇上早做準備。”汪正的聲音滄桑又略帶沙啞。畢竟五十多歲了，聲音又能好聽到哪去呢。

  皇帝看著一臉褶皺，須發皆白站立時還微微顫抖的太監，自從母親病逝後就隻有汪正和陳淵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太監本就身有殘缺壽數不及常人，汪正更是垂垂老矣。

  周衍不由想起年幼時總是問他為什麽沒有像父皇一樣的胡子的事，但汪正從不會生氣或難堪，反而回答說胡子都給那些宮中術士做了拂塵。

  結果周衍每次見到術士都要搶過拂塵交給一臉慈祥的汪正，奶聲奶氣地說一句“還你胡子。”總是惹得貴妃和侍從們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汪正每次也都是一笑了之。

  汪正在武帝時就已進宮為奴，如今已經四十多年。明帝時為竇貴妃內侍，在周衍年幼時一直服侍他母子二人，後來貴妃病逝，就一直留在周衍身邊隨侍左右，比陳淵還要更加親近。周衍即位後就讓他做了司禮監秉筆太監，且隨侍左右。

  太後想必是又聽信了那些術士讖語，哼，朝中那些大臣為了爭權奪利真是什麽都能做得出來。巫蠱之禍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這才幾年啊，明帝的訓誡就拋諸腦後了嗎？成天的聽那些方士術士胡言亂語，太後就不能抬眼看看這大周江山嗎？再這樣爭鬥下去，我大周江山就要傾覆了！然而這些話也隻能在心裏想想罷了。

  如今的北朝遼州瘟疫蝗災未除，南疆又舉兵犯境，朝中這些人卻還在為了爭權奪利，將朝堂搞得烏煙瘴氣。

  周衍站在內憂外患風雨飄搖的北朝中心，看著晦暗不明的窗外，隻是低聲應了一句：“朕，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