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六八章 詐
作者:柳語熙      更新:2021-03-14 08:41      字數:3344
  那位被稱作“豹哥”的漢子心裏一怔,接著瞪圓了雙眼,提高嗓門說道:“趙公子是皇都城中趙大人的親外甥!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別一會兒死了都不知道死在誰的手裏!”

  那人稍稍一頓,冷哼一聲,說道:“趙大人?你說的是趙天來那條老狗?”

  “豹哥”大聲喝道:“住嘴!”轉頭看了眼那幾個挽胳膊擼袖子的爪牙,喝道:“還他媽愣著幹什麽!聾了還是瞎了!”

  話聲一落,第一個衝了上去。

  趙公子眼前忽然出現了七八個高大身影。。

  那帶著鬥笠的年輕人像踢毽子一樣一腳一個,毫不費力的把那些兩百餘斤的漢子踢到了空中。

  “妖人!妖人!這是個妖人!”

  那幾個彪形大漢從五六丈高的地方摔到趙公子馬前,一個個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有氣無力的指著那戴鬥笠的年輕人說道。

  那戴鬥笠的年輕人抱著長劍走到趙公子馬前,冷冷的說道:“你想死麽?”

  趙公子心中一驚,頓時嚇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反應過來之後,趕緊調轉馬頭狠狠地抽了幾下,一溜煙跑了出去。

  “你給我等著!這事兒沒完!”

  趙公子跑出去十幾丈遠,料想那人追不上來,轉頭喊了一句。但話聲一落,忽然感覺身後有什麽東西碰了他一下。扭頭一看,隻見剛才還在十幾丈之外的那個戴著鬥笠的年輕人,居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了自己身後的馬背上!

  “鬼啊!”

  趙公子驚呼一聲,身子一軟,嚇得昏了過去。

  那戴著鬥笠的年輕人躍下馬背,轉回到賣炭老者身前,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扔到他懷裏說道:“把車子趕到那邊的酒樓中,從後門進去,木炭卸在東牆腳下。”

  說罷,徑直朝那酒樓走了過去。

  那賣炭老者雙手捧著那一大錠銀子,跪在地上朝那戴鬥笠的年輕人接連磕了幾個響頭。站起來抹了把淚,也顧不得去擦臉上的血,趕緊套好車子,拽著那頭老牛從泥水中走了出來。

  ……

  那酒樓不大,隻有上下兩層,加起來總共不過五六間房子。

  此刻,酒樓二層最南邊的兩間屋子裏分別坐了一個年輕人。

  南邊那間屋子裏坐著一個穿披風、帶鬥篷的年輕人。雖然看不清容貌,但從其身上散發出來的紈絝氣息來看應是皇都城中的某位官二代。

  與那間屋子挨著的另外一間屋子裏也有一個年輕人。那人穿著極其奢華,即便是桌子上的酒杯酒壺、碗碟筷子也都是鑲金嵌玉,做工精美,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之物。除此以外,那公子長相俊美,仿佛天生一副風流玉骨,讓人見了之後不由得想要多看幾眼。

  兩間屋子都開著窗,兩個人都是靠窗而坐,雖然近在咫尺,卻誰都看不見誰。

  “像這等大雪天氣,吃火鍋一定要用西街工坊打造的銅鍋,南山新燒的木炭,以及從北地長大的一年生的羊肉。至於涮鍋的蘸料——”

  南邊屋子裏坐著的年輕人心中想道。但想到那“蘸料”的時候,卻忽然神色一滯,停了下來。

  涮鍋的蘸料一定要有皇城根下豆腐坊裏王豆腐親手做的腐乳膏。

  王豆腐做腐乳膏時,會用渡仙橋邊那口深井裏麵的井水。

  深井裏麵有龍王,龍王將龍涎香溶在水中,做出來的豆腐有種人間吃不到的香味兒。

  至於取水的時間,則要選在辰時,因為辰時是龍王行雨的時間,這時候取出來的水,裏麵的龍涎香香氣最佳。

  ……

  他想起那個總愛端著一杆煙槍的豆腐坊老板,心裏麵輕輕歎了口氣。

  自從王豆腐被南海仙翁帶走以後,他先後派出了十幾撥人出去,但直到現在都沒有打聽到一丁點兒消息。

  那老管家離去以後,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也沒留下半點蹤跡。

  隻有當初的那個豆腐坊,被他暗中買下,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改成了這座酒樓。

  北邊屋子裏的銅鍋已經開始沸騰。那俊美公子夾了幾片羊肉涮了涮,蘸滿醬料以後“呲溜”一聲吸進了嘴裏。

  “北地是個好地方!”

  那公子嚼了幾口,把那羊肉咽進肚子裏,又夾了幾根鴨腸伸進了鍋裏。

  “頂著這麽大的風吃肉,很容易肚子痛。而且,那肉香會傳出去很遠,這是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南邊屋子裏的年輕人抬了抬筷子,並沒有夾任何東西,又把筷子整整齊齊的放回到了桌子上麵。

  “這可是最肥的一塊肉,不吃實在是可惜!”

  北邊那公子又將鴨腸咽進肚裏,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心情大悅。望著滿滿一大桌子菜掃了一眼,最後還是選擇了那盤北地的羊肉。

  “禦鼎山派出了兩位禦神境的長老,到時候其他門派也都會派出門內師長隨行。除此以外,鎮北軍中還有四位六品境的武神,以及那個號稱‘西北第一弓’的金胖子。”

  南邊屋子裏的年輕人夾起一片生肉放進嘴裏嚼了幾下,閉著眼咽了下去。

  很難下咽,如鯁在喉。

  “熟肉有熟肉的吃法,生肉有生肉的吃法。用吃熟肉的方法吃生肉,自然咽不下去。”

  那俊美公子從滾燙的水中撈出幾棵青菜,蘸滿醬料以後放進嘴裏嚼了幾下,但很快便吐了出來。

  “真難吃!”

  他是個從小吃肉長大的人,直到現在都不喜歡青菜。即便是蘸了一層濃濃的醬料,但還是難以下咽。

  “吃生肉應該用什麽法子?”

  南邊屋子的年輕人朝銅爐中加了塊炭,小心翼翼的控製著水溫。既不讓湯沸騰,又能看見熱氣從裏麵冒出。

  “吃生肉當然要蘸著血吃。尤其是剛剛流出來的熱血,吃起來最有味道!”

  桌子上的肉已經被他吃了大半,但那些青菜卻幾乎沒動。他盯著那盤鴨血看了幾眼,露出厭倦的神色,心想血液隻有流動起來才叫血液,這些碼得整整齊齊方塊也能叫血?

  南邊屋子的年輕人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幾個準備吃肉的人,是你的人,還是你認識的人?”

  “不是人。”

  那俊美公子不假思索的說道。

  南邊屋子裏沒再傳出動靜,裏麵那年輕人對俊美公子的回答非常滿意。

  他拿起最後一塊木炭塞進了爐子裏麵。銅鍋裏的水終於開始沸騰,他夾起一棵青菜放進去涮了涮,直接吞了下去。

  “這樣身上就不會沾上肉香了。”

  他心裏想道。

  ……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響,那賣炭的老者端著一盤碼得整整齊齊的木炭走上來,直接敲了敲南邊那扇房門。

  “進來。”

  裏麵傳出一個極其淡定的聲音,仿佛早就知道那賣炭老者會來送炭。

  賣炭老者推門而入,輕輕掩上房門,低著頭走到那男子桌前,把那盤木炭放在了桌上。

  “你做這賣炭的生意有多少年了?”

  那年輕人看了眼桌子上的木炭,說道。

  賣炭老者想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說道:“第一次出山的時候是十二歲,今年七十二歲,整整一甲子。”

  “六十年來,可曾失手過?”

  “從未有過。”

  “那麽這次,你可能要失手了。”

  賣炭老者心中一驚,但很快恢複了鎮定,眯起眼微微一笑,又向前走了半步,說道:“你詐我?”

  那年輕人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像麽?”

  我像是在詐你麽?

  你像那個被我懷疑的人麽?

  賣炭老者心念電轉,將那兩個字翻來覆去的在心裏念叨了幾遍。過了一會兒,笑著說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那年輕人道:“剛才詐出來的。”

  ……

  賣炭老者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至極的錯誤——做賊心虛!

  按理說,像他這般年紀,像他這樣的閱曆,絕不可能犯這樣一個錯誤。但剛才見了那年輕人以後,卻忽然感覺有些陌生,仿佛有種神秘的威壓落在了自己身上,讓他輕而易舉的露出了破綻。

  “原來你不是他!”

  賣炭老者心中一驚,似乎明白了過來。

  那年輕人道:“我當然不是他。但他就在你的隔壁。就在你剛才敲門的時候,我和他換了過來。”

  賣炭老者看見了那扇開著的窗戶,沉默了一下,又道:“但你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那年輕人道:“隻要不出這酒樓,我可以和任何人長得一模一樣。”頓了頓,又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背叛他的?”

  賣炭老者嗬嗬一笑,說道:“從第一天跟他的時候。”

  那年輕人“喔”了一聲,說道:“確切來說,是你在六年前向那人刺出那一劍的時候吧!”

  賣炭老者背上冒了層冷汗。

  六年前,他以一出“苦肉計”贏得了隔壁那人的信任。六年來,替隔壁那人誅殺異己、鏟除內奸,本以為早就被那人當成了心腹。但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早在六年前便被人認了出來!

  “我們要去北邊做件大事,臨走之前,得把家裏打掃幹淨。”

  那年輕人拿起一塊木炭放在掌心,神識一動,那木炭頃刻間化成了一團黑霧。

  賣炭老者冷哼一聲,說道:“我六十年沒失過手,今天也不會失手。你若不信,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