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駕著馬兒緩緩行進，君如故瞧著林如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想說什麽？直說。”

  “嘿嘿……”林如賦訕笑幾聲，從袖子裏掏出了一顆指甲大小的夜明珠。這珠子色澤瑩潤，嫩如水珠，晝視如星，使用衣袖一遮擋，便發出了綠色的華光。饒是君如故這種外行也看得出來，這珠子定是價值不菲。

  “費員外給的？”

  “嗯。”林如賦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將這珠子放在君如故的手邊滾了幾下。“費員外給你的，估計也知道能不一定會收，就先塞我手裏來了。”

  “哦？”君如故瞟了他一眼，這廝倒先委屈上了？要說林如賦會惺惺作態的拒而不收她君如故是一點都不相信。這人前兩年窮的恨不得一個字掰成八半花，現在有人想給送錢他還不得抱人家大腿痛哭流涕？還裝什麽矜持拒絕？

  這兩年雖然資金勉強能夠運轉，可桃源一夢上上下下人口眾多花銷巨大，恐怕也不會留有多大的錢財了。

  君如故默默歎息，心道回來要多接些委派，多賺些錢了。省得林如賦一天天的財迷心竅。

  在林如賦這個賤人的暗示下，費鑫交待費員外一行人敲鑼打鼓放鞭炮的將眾人送到了碼頭，又給認識的不認識的船夫打賞了好一頓銀兩，這才在林如賦滿意的眼神下道別。

  君如故忍住不掐死他的**，兩隻手攥成拳縮在衣袖內氣的發抖。好啊，真是傍上財主了，到底不是自己的銀錢啊！都可以這麽揮霍了！？

  眾人上了一條長俞百米的湛色帆船。船身線條流暢美觀，船頭尾較矮，高高掛著掛著一帆風順四個字。

  君如故細微的歎了一聲，隨著林如賦走上了船。

  慕秋雨在君如故身後輕聲問道：“師尊怎麽了？為什麽歎氣？”

  君如故仰頭，望著已經快要正午有些刺眼的陽光，帶著幾分無奈回道，“累了。”

  慕秋雨害怕她是傷勢未愈，上前道，“師尊，弟子扶您去船艙歇會？”

  君如故瞧著那些弟子一個個都歡快的很，幾下就將船填滿。似乎都是第一次坐船遠航，慕秋雨在她記憶中也隻是一個貧窮的小孩，連費鑫這種有錢人家的孩子都目不轉睛的在船上走來走去，更別說慕秋雨了。君如故輕輕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進去。”

  船艙內空間要比從外頭看上去大得多，桌椅上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君如故找了個角落坐下，一隻手臂撐著寐了一會。

  她知道自己怕海，但是並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天敵的壓製。老鼠生來就怕貓，兔子生來就懼怕鷹一樣，君如故有時候懷疑，自己從小到大也沒有掉進海裏過，莫不是自己從上輩子帶來的恐懼不成？

  小小自嘲一番過後，外頭的聲音愈發高漲了，隨著船身的一陣晃動，弟子們歡快的叫了一陣，啟航了。

  外頭的陽光曖昧，隻有半壁打在了角落的君如故側臉上。君如故這個人大多數時間都是淡漠的，和人交談的時候會露出幾分溫柔，有時還會勾起幾抹友好性的笑意。但是此時她一言不發，合著眼眸休息的模樣確實極其柔和，不似平日裏拒人千裏躲避的模樣了，倒是多了一分乖順。

  幸好整個船艙的窗戶都是開著的，不然慕秋雨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樣盯著師尊看，算不算的上是大逆不道。

  順風加持，水路極快，最遲傍晚也就到了蓬萊仙島，君如故心中想著不過睜眼閉眼幾個時辰便到了。若是能睡著，不過睡一覺就到達目的地了。

  林如賦大搖大擺走進船艙，看著桌子上沒動過的糕點和茶水，自顧自的拿了兩塊咬了起來，“不吃點東西？這可是費鑫家送來的糕點，薈萃樓大廚做的，據說一天隻做二十份，去晚了有錢都買不到。”

  君如故沒睜眼，她低下頭用寬大的衣袖擋在兩人身前，看樣子不像是在擋視線，倒是有些像是擋陽光了。“我不餓。”

  “行吧，反正都放你手邊了，這麽大個人了總不能叫我喂你。”

  君如故嗯了一聲便不再理他，中間也有幾個弟子路過問幾句是君長老否不適，都教君如故糊弄過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麽說自己怕海這個事情，隻怕一睜眼，一看見那深不見底滾滾而動的汪洋便會不受控製的想要逃離。

  慕秋雨過了好一陣才躡手躡腳的行至君如故的桌子前方，“師尊，您不舒服嗎？”

  君如故幾乎是瞬間回答，“沒有。”

  君如故臉前有衣袖遮擋，慕秋雨隻能瞧見那緊蹙著的秀眉和似乎有些隱忍蜷縮的手指，“可師尊，你眉頭皺的好深。”

  君如故也不想多說話，隻想一覺睡過去才好，“我隻是困了。”

  慕秋雨手指抬起又落下，幾番躊躇還是沒敢僭越，“師尊，您若是不舒服，弟子給您按按頭？”

  “不用，你玩你的去。”

  悻悻然離開的慕秋雨坐到了距離君如故不遠處的對麵桌子上，反正現在船艙內坐的人多，他也不害羞自己堂而皇之的目光掃過君如故的全身。

  傍晚時分，即將落幕的日光將半邊天都映的火紅，林如賦坐在君如故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起剛毅的下巴回憶起了往事。

  “真像你幾年前剛入世的那一場仗啊，半邊天都是因你而紅的。”他眼睛裏麵亮晶晶的，說話時候聲音都帶著幾分激動的哆嗦。

  君如故總算是睜開貴眼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說最遲傍晚就到？”

  君如故這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清心寡欲高不可攀，以至於她即便是想與人交談也很難找到合適的對象。同齡人沒有她這種身份隻能對其敬而遠之，年紀大的又把她當成一個小孩子看，總是用老父親的語氣慈祥不已。

  慕秋雨呆呆的看著，隻感覺君如故哪裏都俊，哪裏都美，連裸露出來的小半截手臂都想替她遮掩上，免得叫旁人看了去。

  “這個我也沒辦法啊，誰知道這一到下午就逆風了呢，不過也沒事，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

  林如賦最怕她這種又冷又低又危險的語氣，當即隨手一指，也不管指到了誰，“你出去問！”

  慕秋雨應了一聲，有些不高興的起身。

  費鑫眼眸閃光，一個勁盯著君如故，眼神示意她嚐一口那糕點。

  君如故歎了一聲，掃了一眼麵前的糕點，勉強拿起一塊咬了一半。的確是軟嫩甜膩，入口即化，她吃了幾塊下肚，隻感覺這糕點竟是越吃越餓，原先不過是想品嚐一口不叫費鑫失望，沒想到卻是這麽個後果。

  直到一碟都下了肚，腹中有了幾分撐的感覺，慕秋雨剛回來就見到君如故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粘在嘴唇上的糕渣，又喝下半盞蜂蜜甜茶，最終才帶著滿足的目光望向了自己。

  許是被糕點甜到了，君如故的語氣都帶著幾分溫柔曖昧，似是春風拂麵。“問了麽？怎麽說？”

  慕秋雨隻感覺心神一陣衝擊，一種怪異的感覺流遍全身。直到聽見了君如故重複兩遍的問句，慕秋雨才似是被雷擊，悚然回神，忙道：“師尊，我問了，再過一個時辰就到！”

  “嗯。”君如故回了一聲，又倚著想要假寐了。

  慕秋雨百米衝刺似的奔到夾板上，吹著春日還有幾分寒意的涼風，狠狠揉了幾把自己的臉蛋，暗罵自己這是在肖想什麽！師尊是什麽身份，也是你敢逾越肖想的嗎！

  太陽已然落山，艙內燈光亮起，弟子們大多數已經失了心思回了艙內，外頭也不過隻有三三兩兩個弟子還精神十足的吹著冷風。

  慕秋雨這番大逆不道的心思還沒被冷風吹透，下一秒忽的一陣海浪拍擊，直接將站在船頭的慕秋雨拍的翻了一圈，狼狽的濕了一身。

  慕秋雨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又一波海浪打在身上，這下直接把他從甲板推了好一段，腦袋直挺挺撞在了艙門上。不疼，就是有點發懵，這一下連帶著十成十的海水，潑了船艙內較近的弟子一身。

  幾名船夫上下打量幾眼，又在船上巡視一番，奇怪道，“怎麽回事？沒風了啊。”

  慕秋雨甩了甩發暈的腦袋，衣裳被海水浸濕，冷水一衝更是狠狠的打了一個激靈。他扶著膝蓋想要站起，下一秒卻忽的身子一輕，整個人被一股大力向右拉扯，進了一個削瘦卻又有十足安全感的懷抱。

  同時一道金光向外轟出，“嘭！”的一聲同卷來的海浪兩相撞擊，海麵上炸出一串海花，過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

  君如故將慕秋雨塞進船艙內，眼眸中寒意泠泠，“閣下何人？不敢一見？”

  話音剛落，幾股似是龍卷風般的海浪對著她迎麵而來，君如故召出君生，出鞘三分，僅是劍氣已經海浪擊潰。“若是閣下隻有這些本領，那的確不配與我一見。”

  林如賦嘖嘖幾聲，隻感覺這人說話方式欠揍的很，太適合打架氣人了！他此刻倒像是個君如故的小迷弟，抱著手臂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激動不已看著君如故大放異彩。

  慕秋雨胡亂扒拉幾下爬了起來，隻見到甲板之上一人一劍對峙前方千百道狂浪威風毫不畏懼，像是個戰無不勝的神祗，保護著她身後的子民。

  雖然此時看不見君如故的正臉，但是也不難想象，那定然是一副晏然從容，桀驁不羈之色，雙眸微微眯起，透著一股讓人望而生畏的寒光。

  霎那間狂風驟起，海域船隻眾多，卻唯有君如故所在的這支遭受其害，海浪洶湧澎湃，似是無數手巨手來回拉扯推搡這可憐的帆船。

  君如故原來就心底畏懼海，此刻更是一陣反胃，隻不過先前一直隱忍才勉強抗著。原先腹中空空還好些，此時吃下了些東西，隻感覺胃中也似翻江倒海，恨不得一吐為快。

  君如故左手難受的收緊，神色不由得變化，她發動靈力暫且結起一方結界壓製，使得帆船不再晃動，微微偏了一點頭，咬牙道，“林……林如賦！”

  “嗯？”林尊主好奇的應了一聲，心道喚我做什麽？

  打開艙門出去後，站在君如故身旁，這才發現她臉色白的駭人。“你怎麽回事？！”林如賦下意識就要去扶她，可君如故卻是一把推開他扶著船沿吐了起來。

  林如賦：“……”

  其實幾翻搖擺不定，船艙內大多數弟子都已經忍不住吐了出來，林如賦是一點也想不到，君如故竟然也這樣……

  慕秋雨跑出，替君如故拍了拍後背，心疼不已，“師尊……師尊……”

  君如故吐的七暈八素，一回頭才發現身後的人竟然是她的小徒弟，一時間又怒又臊又急，“你出來做什麽！不要命了嗎！”

  慕秋雨掏出手帕，竟然伸手去擦她的唇，“師尊，你怎麽樣了？”

  君如故有些慌張，此時不知是遇上了什麽人，她又處於海上，大有心有餘而力不足之勢，隻得拉扯著慕秋雨將其塞入船艙內，“進去！”忽的一道驚雷劈下，林如賦竟是都被逼的後撤了兩大步，桅杆被劈落，轟然落入海內濺起一排浪花。君如故半扶了一把林如賦，而後高喊了一聲，“都注意點！一個也別出來！”

  林如賦的實力她是知道的，許是這一波來的唐突，但是能讓他麵露難色的不多，這海上，怕是有什麽難辦的東西。

  林如賦罵了一聲，又道，“如故，你能瞧出來施法人的方位嗎？。”

  “完全看不出來。”君如故收起長劍，靈力置於船身迎著海浪衝擊幾波，想要快速通過這片海域。

  可無奈這船隻仿佛是被什麽纏繞固定了一般，她不惜耗費大量靈力，換來的卻是甚微。

  君如故道：“船底下好像有東西。”

  林如賦立即在腰間繞上一道手臂粗的繩，將另一頭綁在君如故旁的船柱上，“我去瞧瞧！”

  話音剛落，人已經躍入海中。

  “如賦！”君如故大驚，這混賬怎麽想一出是一出，海下範圍太廣，誰知道有什麽東西有多少東西。他一個尊主，就這麽一句話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