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混賬！

  海上浪潮湧動，船甲板上已有大片海水蔓延，大有將這隻瞧上去並不穩固的帆船吞滅之勢。

  君如故一麵與海浪對峙，一麵又要分出精力穩住帆船。終於逮到一分空隙，立即大力拉扯繩攬，趴在船沿叫喊道，“林如賦！林如賦你怎麽樣？！”

  數聲無回應，君如故已經將這混賬罵了個千萬遍，打死她都不願意下水，隻得拖拉繩結將這混賬拉扯上來。

  君如故這邊剛要發力，海麵上探出了一個濕漉漉的腦袋，是林如賦。

  “幹什麽！喊什麽！關心我是不是~怕我死了是不是？！”

  君如故咬牙切齒，“你給我滾回來！”

  林如賦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邊順著繩索爬上，邊道：“船底下就是些海草和賤了吧唧的水鬼，至少有上百個，我一追他們就跑，太快了，追不上！”

  君如故伸手拉了他一把，將他拉上了船，“百十個水鬼，不反擊，就跑？”

  林如賦腰上腿上都是些深綠黑色的海草，纏的亂七八糟，林如賦費了些力氣才扯了個幹淨。“誰說不是，上百個水鬼就這麽跑了！”

  話未說完，帆船又猛然向著側麵一偏，一麵幾乎都要與海麵相接，同時另一麵數個身披海草衣衫襤褸的海鬼趴著船沿，大有爬上船的勢頭。君如故出劍掠過，卻是打在了水鬼麵前的一道屏障上，那水鬼也不上來，隻是衝著船隻上的人們嘻笑招手，嚇的船夫丟盔棄甲嗷嗷直叫，便又心滿意足的鑽入了海內。

  林如賦又要罵娘，“他奶奶的，你看看，我就說這些海鬼賤了吧唧的，沒錯吧！”

  海的另一麵，一個女聲搖曳多姿，衝著對一麵銅鏡爆笑不止的的人道，“高興了？”

  “嗯哼？”那人捋了捋一頭銀發，臉上一副稱心遂意之色，“當然了，真有意思！”

  幾乎到了子時眾人才靠了岸，那些海鬼似是萬年沒這麽玩弄過人一般，揪著他們一點不放，不是推一把拉一把搞的船仰人翻便是抓著某個人摔他個四仰八叉，經年積累搗亂的本事怕是全用在了他們船上。

  偏生這些海鬼狡猾的很，時不時扔個臭魚臭蝦上船惡心他們一番，一要追逐便四下逃竄。修真界堂堂尊主加上一個啟明仙尊都被他們玩的夠嗆，雅如君如故都恨不得破口大罵，學著林如賦罵幾聲娘。

  船夫感激涕零，恨不得給兩位英雄跪下謝恩，要不是他們二人壓製，說不定小命就要留在這海上了。

  眾人下了船，腳踏實地的感覺不由得令人一陣心安。心安之餘君如故隻感覺仿佛還在海上搖擺，周遭的陸地都有幾番晃動的模樣。

  陸地仿佛也被風吹搖擺，眼前暈暈的晃動不止。

  “師尊。”慕秋雨身手扶了她一下，“師尊，不舒服嗎？”

  君如故偏了下頭，費鑫和梁初兩人互相依偎，瞧上去沒什麽事，就是頭發衣裳稍微亂了一些。眾弟子基本都差不多，沒受傷，多數都是衣衫被來回搖擺擠壓弄的有些褶皺。

  君如故歎了一聲，道：“沒事。”

  慕秋雨順著君如故的側臉看過去，她眼眸半闔，睫毛簌簌撲閃，臉頰紅的有些不對勁，隔著衣袖摸到的手掌冰冷無比，慕秋雨沒忍住，手背覆上了君如故的額頭。

  君如故立即偏過腦袋，“你……”

  慕秋雨扶她的手緊了緊，“師尊，你發燒了。”

  “……”君如故多看了他一眼，將自己的手從他手心扯出，望著深夜中毫無亮色的街道，“林尊主，這個時辰還有客棧嗎？”

  她一點也不想露宿街頭。

  林如賦這麽好麵子的人也斷然不會露宿街頭。“剛才不是問過船夫了嗎，向前走不用一刻鍾就有客棧。”

  “哦。”

  堂堂尊主帶著一代天驕啟明仙尊，身後跟著長長的一隊濕漉漉的尾巴找客棧投宿。也幸虧是晚上，否則大白天若是這陣仗被人瞧了去，又免不了好一頓的口舌熱議了。

  船夫說的不錯，不用一刻鍾的確就找到了不少客棧，每座均是燈火通透，許是碼頭附近的老板們也都知道最幾日即將舉行仙山問道，要知道這個點普通的店麵都是亮著一豆燭火到天明，哪裏有子時還在店內點著數盞明燈的。

  林尊主拍了拍衣袖，整理了一番衣襟，兩隻手指蜷起在門框上輕敲了兩下。“店家，還有房間嗎？”

  “有的有的，要多少間？”

  此行共有三十人，男子二十女子十人，兩兩一間也需要十五間房。在店家獅子大開口之下，林尊主掏錢如割肉，心不甘情不願的數著自己的荷包，多一分都是肉疼。

  原本尊主和長老本應該一間，偏偏慕秋雨此時半扶著君如故，雖然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是所謂旁觀者清。林如賦這種無事流連花叢的男人，別的不說，風流韻事是聽了見了一推。他一看慕秋雨的眼神就知道這孩子對君如故的感情不對勁。之前隻是敬仰欽佩，隨著時日增加年齡增長，這敬仰欽佩是愈發變了味，可能君如故這個傻子還沒有一點察覺，這個扶著他的小徒弟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雖然林如賦也見過不少人摟著，親著，貼著，親密依偎的男男女女。可他之前見著君如故也想過這人怕不是個性冷淡，但是這師徒要是真發生了這事，別說別人了，他林如賦第一個就要發瘋。

  估計也不會！林如賦自顧自的想著，這慕秋雨雖然是狼子野心竟有意欺師滅祖，但是這個祖不是沒那意向嗎？！

  二十歲就坐上桃源一夢平尊主的位置，想來也不會是個甘願屈居人下之人。就算君如故身子骨不太好，整日就差沒泡在藥罐子裏了，但是一走出門一拔劍，她還是那個讓人望而生畏神鬼不敢近前的啟明仙尊！

  想著林如賦心裏也就舒坦多了，“如故啊，這房間不夠了，你我睡一間……”

  君如故身子一陣陣發冷，從林如賦手上接過房間號牌便同慕秋雨走上了樓，“不了，你找旁人吧。”

  慕秋雨扶著君如故的手心都濕滑滑的躺著熱汗，君如故一手搭著他，一手扶著樓梯，身子有些搖晃的向上走著。

  “師尊，我背你吧？”

  君如故此時已經燒的難受，瞳孔有些渙散，她看了一眼慕秋雨，把搭在他手臂上的那隻手都收了回來，“你這身板，還是算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房間進了去，君如故踉蹌幾下，勉強扶著方桌站穩，眼前的燭火從一束變為三束，五束，慢慢的殘影越來越多，仿佛天地都在互相置換。

  “師尊？”慕秋雨忙走到桌前扶著她慢慢坐下，“師尊，我去叫費師兄來給您療愈吧！”

  “我沒事。”君如故頭暈的厲害，心底卻也不想去麻煩任何人，她收回被握住的那隻手，緩聲道：“你休息吧，我沒事。”

  君如故知道自己其實是被嚇著的，她從小身子就不好，一直都怕海。冷風寒水一攪和，再加上被恐懼一嚇，這才起了熱。

  君如故此時嗓子幹的厲害，偏偏渾身又沒有什麽力氣，嘴唇發白的她勉強咽了口唾液，去摸索桌子上的水壺。

  慕秋雨光是看她臉色都被嚇到了，立馬執起茶壺給倒了一杯。摸了摸杯盞，水是冷的。

  “師尊，喝點水。”

  君如故伸手便接了過來，一飲而盡後燥熱的肺腑算是暫時緩解了一點，但是這一口冷水下去沒一會便有了別的反應，陣陣寒意自腳底升起，雙手雙腳冰冷，頭腦臉龐卻熱的厲害。

  這是真的燒的厲害了。

  “師尊，我去樓下給您倒點熱水！”

  君如故點了點頭，沒說出話來。

  這屋內東西不算多，地方倒是寬敞，她環顧了一圈，撐起身子站到了窗邊，將大開灌冷風的窗戶拉緊，便又坐回了原地。

  慕秋雨很快便回來了，手上抱著茶壺，“師尊，喝點熱水！”

  君如故啞著嗓子嗯了一下，第一次居然沒發出一點聲音來，想來自己的聲音可能也沙啞的不能聽了，便對著慕秋雨點了點頭。

  一杯微熱的清水咽下去，嗓子總算是好些了，她輕咳了一聲，道：“好，你且歇下吧，為師沒事的。”

  慕秋雨急了，“師尊，要不我去和尊主說一聲吧，您這樣燒著可不行！”

  君如故竟是輕笑了一聲，這一笑雖是難得，可此刻的環境誰會去欣賞美醜啊！

  “你同他說有什麽用？他又不是大夫。”

  “那總不能看著您就這麽燒著吧！我……我去樓下給師尊端點涼水降降溫……”

  後麵的話君如故沒有聽太清，可能是因為慕秋雨跑的太快了，也有可能是她的意識確實已經模糊了。

  君如故懨懨的趴在了桌麵上，也不管那茶壺水杯的位置會不會被推下去，也不能思考姿態是否端莊，就這麽閉上眼趴著總比睜開眼看著世界天旋地轉來的舒服。

  “師尊，師尊？師尊？！”

  模糊間有人喚她，推她，有點像那日在櫻花苑內的一幕。君如故聽不太清，隻感覺這人聒噪的很，腦中越來越亂，越來越黑。最後終於徹底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依舊是燭火跳躍，暮色蒼茫，看來自己並沒有睡多久，身上燙的厲害，特別是頭，又疼又暈又重，舌頭都木了，幹澀的厲害，連手都抬不起來。

  “嗚……”君如故本想張口，一開口卻被刺癢的嗓子逼的狠狠咳了幾聲，還沒等她掀開被子下床狼狽的找水喝，一杯溫水就被送到了嘴邊，“師尊，喝口水。”

  君如故半靠半倚著，就著這人的手仰頭便將這杯水灌了下去。“還有嗎？”

  “有。”

  三杯水喝下去之後才算是好了些，君如故將腦門上敷著的冷毛巾扯了下來。毛巾敷的時間有些久了，都快被她給捂熱了。君如故將毛巾扔回盆內，催動靈力自行療愈起來。

  真是太大意，太不小心了，不過就是些冷水罷了，竟然都能讓自己受了這麽重的風寒，在自己徒弟麵前就這麽趴著睡過去了。

  等等！

  她怎麽回床上的？！

  嘶——

  君如故怔了一瞬，睜開眼凝視慕秋雨。

  “師尊，您現在怎麽樣？”

  君如故沒有答他，倒是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幾個月前這孩子都拖不起來她，怎麽幾個月後就能把她拖到床上了？

  難不成是因為這客棧的床矮，好上？她自己屋的那張床高了？上不去？

  嘖

  鬼知道怎麽回事呢

  過了一會，君如故才試探性的問道，“有誰來過嗎？”

  慕秋雨恍然，心道果然師尊還是生氣了的。“師尊，我……我去找了尊主，是他把你背到床上的……”

  “嗯……”君如故微微一愣，林如賦這個混賬也能幹點人事。

  “師尊，您再睡會吧？”

  “嗯。”

  君如故自然是要睡的，可這畢竟是兩人床，總不能叫慕秋雨一個人在她跟前站到天亮吧。君如故偏頭道，“你睡裏麵吧。”

  “……啊”慕秋雨忽的就臉紅了，“……師師尊……”

  “嗯，上來睡吧。”君如故說完便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慕秋雨糾結了好久，最終還是脫了鞋襪上了床，小心翼翼的翻到最裏麵，被子掀起一角畏畏縮縮的鑽了進去。

  師尊身上有一股草藥香味，並不是那種苦澀的濃藥，而是很淡的，很甜的草香。不知道是不是和青懿長老呆的時間太久的問題，或是這個人藥喝了太多了問題，總之這味道說重也不重，說輕也不輕，要是離得近了總想讓人多嗅幾下。

  慕秋雨原本背對著君如故縮在一角，也不敢翻來覆去的打攪了師尊的休息，閉上眼硬睡也睡不著。

  怎麽辦，睡不著，也不敢動，怕吵著師尊休息……

  可現在師尊距離自己這麽近，好想仔細看看她的眉眼，鼻梁，嘴唇，想嗅嗅她發絲的味道……

  大半個時辰之後慕秋雨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做賊似的翻了個身，側著頭看著君如故的睡顏。

  此時君如故眉頭微蹙，睫毛簌簌撲閃，似是做了夢。臉頰的紅也沒有散去。君如故微微顫抖，撩開了被褥的一角，她身上太熱了，需要找些什麽東西涼快點。

  慕秋雨很溫柔的替她將被子蓋上，還沒睡下，君如故便又將被褥掀開。嘴巴裏麵糯糯的唔聲，“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