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多剛在西蒙的記錄下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就看到陽台外有兩道橙黃色的燈光一閃而過。

  “是管理科的同事來清理現場了，我剛剛給他們傳了信。”身旁的西蒙也注意到了這束燈光。

  “我們下去吧，一會兒你們簽完保密協議，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等到他們下到一樓的時候，大廳裏已經站著四個和西蒙一樣身披鬥篷的調查員了，比較不同的是西蒙的鬥篷是棕色的，他們的則是藍色。

  “這是這次彭伯裏莊園事件的調查記錄。”西蒙舉起筆記本，交到了其中一人的手裏。

  “大概的經過我已經在信上說清楚了，簽完保密協議就讓他們走吧。”他繼續說道。

  四人中為首的那人點了點頭，從鬥篷裏拿出三份文件交到了伊西多，柯克，以及約翰的手裏。

  伊西多草草地閱讀了一下協議，主要就是講了必須對秘偵處的調查程序，以及調查方式之類的東西嚴格保密，否則將麵臨極其嚴重的懲罰等等。

  反正他也不能不簽，翻了一遍之後，便在最後的簽名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我送你們出去。”西蒙對三人招了招手。

  一行四人穿過了掛滿畫像的走廊，來到了別墅的大門前。

  “行了，你去幫你的同事吧。”伊西多對西蒙說道。

  “沒關係，清理現場一直是由管理科負責的，我去了也就是看著，而且，有些事我想提前說一下，你也好有個準備，”西蒙擺了擺手，繼續道：

  “因為近年來超凡事件發生的頻率一直在升高，以秘偵處現有的體量，應付起來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塔龍加公爵和內務大臣已經向陛下提議：擴大秘偵處的規模，同時把秘偵處從警察廳裏獨立出去。

  “以你在這次事件中的表現，不出意外會被抽調進新的秘偵處。

  “快的話……說不定你傷還沒養好，我們就是同事了。”

  哦豁……

  還有這種好事？

  自己正愁回去怎麽麵對那一大幫不認識的同事呢……

  要真是按照這個劇情發展，自己隻要回去往病床上一躺，然後就會被換到一個完全陌生環境工作了。

  無縫對接……

  完美！

  “哎……頭兒，你這剛調過來沒多久，就又要走，真是讓人不舍啊。”柯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似乎並不希望他調走。

  “哎，難受啊！我寧願被調走的……”約翰剛一開口，就被柯克一肘子打斷。

  “是啊……真是讓人不舍……”伊西多假裝一臉遺憾地說道。

  。

  。

  。

  回去的路上，因為伊西多和柯克都有一些疲憊，再加上約翰深夜開車需要集中精神，所以三人都沒怎麽說話。

  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一麵巨大的城牆輪廓在黑暗中慢慢浮現，僅僅是淩晨三點的零星燈火，便把這麵巨牆勾勒得如此雄偉。

  難以想象在能夠一睹全貌的白天，又會是一副怎樣的景象。

  不過……這個世界的科技果然點歪了啊！

  隻有古代人才會在修建一座城市的時候，造出這麽高的城牆吧……

  約翰開車穿過城門口的哨卡，哨卡出除了有兩名手提長槍的士兵站崗外，還立著兩個大約四米高的發條武士。

  這兩個武士的外形和柯克後備箱裏的“協警X”相似，不過在一些關鍵部位加裝了更厚的裝甲，前臂處也額外配了兩支槍管。

  這大概就是“哨兵”了吧……

  他記得柯克曾經說過，“協警X”是另一款發條武士“哨兵”的閹割版。

  維爾福倫城內的道路相對平坦，約翰直接把車開向了離伊西多住所最近的蘭德威克中心醫院。

  伊西多雖然找到了他那件米黃色的大衣，但是釘著他銘牌的皮夾不知道被男爵丟到哪兒去了，所以現在他一沒錢，二沒有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按理說醫院是不會收這樣的病人的，不過這一切都在約翰亮出巡警身份後迎刃而解。

  在約翰的擔保下，很快就有一名叫南希的輪值護士來將他帶進了接診室。

  伊西多粗略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心裏隱隱有了些擔憂。

  針管粗大的金屬注射器，兩端連著把手的的鋒利鏈鋸，一套小巧的錘子和細長的鐵釘，以及那張能夠用皮帶固定病人的病床……

  這是刑房還是接診室？

  唯一能讓伊西多將這裏和醫院聯係起來的，就隻有輪值醫生的白大褂和那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了。

  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似乎有些堪憂。

  該不會還在用放血療法和額葉切除手術這種反人類的治療方式吧？

  早知道就不來醫院了……

  接診室裏的醫生是一位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也許是值夜班地緣故，看起來有些憔悴，他的胸前掛一塊黃銅銘牌，上麵刻著“巴斯德醫生”幾個字。

  “屈伏塔先生？”

  伊西多點了點頭。

  確認了身份後，巴斯德醫生直接問道：

  “哪裏不舒服？”

  “沒什麽，就是執行任務的時候右肋被撞了一下……”

  伊西多盡量將自己的傷勢往輕了說，以免這位醫生對自己使用過激的醫療手段，別到時候一個小小的肋骨骨折，卻把他給開膛破肚了……

  “右肋嗎……來，轉過來我看看。”巴斯德醫生在本子上記了一筆後，對他說道。

  伊西多有些不情願地側了側身。

  “嗯……倒數第二根肋骨斷了，”巴斯德醫生從上到下，輕輕按了一遍他的右肋，“但不是什麽大問題，斷裂的肋骨有上下肋骨和肋間肌固定，過段時間自己就長好了。”

  呼……

  三人齊齊鬆了口氣。

  柯克和約翰鬆了口氣是因為醫生覺得伊西多並無大礙。

  而伊西多鬆的這口氣，則是因為醫生也覺得他並無大礙……

  巴斯德醫生繼續說道：

  “不過得休息十五到二十天的時間，期間盡量減少胸廓活動，如果忍不了疼的話，我可以給你開一點麻醉劑。”

  “不用……”

  伊西多可不敢隨便用這個世界的藥。

  “好，我幫你打個繃帶，固定一下胸廓，然後讓南希小姐帶你去休息。”

  巴斯德醫生拿出一卷帶著些彈性的繃帶，簡單地在伊西多胸腔下沿處纏了兩圈，然後便離開了接診室。

  “就這樣？這麽簡單？”柯克有些詫異地看向那名叫南希的護士小姐。

  “唉……”護士小姐歎了口氣，“巴斯德醫生的水平還是很好的，隻是自從他妻子死後，就有些心不在焉，手術也頻頻出錯……

  “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讓他這樣經驗豐富的醫生來值夜班……“

  “那他這次會不會搞錯？”柯克還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柯克警官！非開放性的肋骨骨折確實不是什麽大傷……”南希小姐耐心地解釋道。

  “可是……”

  “行了，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吧。”伊西多打斷了柯克的可是，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好的，屈伏塔警官，請跟我來。”南希小姐點了點頭。

  。

  。

  。

  伊西多躺在布簾隔起來的病床上，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恍惚間，他沉入意識之海的最深處，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之中懸浮著一片片碎裂的玻璃鏡麵，每一麵上倒映著不同的場景。

  伊西多怔怔地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片鏡麵，上麵倒映著的一名身穿軍服的青年，正是自己的模樣。

  鏡麵裏的伊西多·屈伏塔蜷縮在戰壕裏，手中拿著一張淡黃的信紙。

  莫名地，他對這個場景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些……難道是屬於伊西多的記憶？

  他的右手下意識地向鏡麵中的青年伸去。

  手指和碎片剛一相觸，鏡麵便像石子落水一般，蕩開了一層層漣漪，伊西多感受到指間傳來了一絲冰涼，旋即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將他吸進了碎片之中。

  伊西多似乎一下子變成了鏡麵中的自己，他蜷縮在戰壕裏，周圍是隆隆的炮火，手中還有一張淡黃的信紙：

  “親愛的伊西多，你的困境我已經了解了，但是抱歉，西線已經沒有其他的鯨油能夠支援你們了，我早就知道王國的鯨油吃緊，但是沒想到已經吃緊到了這種程度。哥頓那個老狐狸一定知道，所以才把西線指揮的差事推給了我，虧我還天真的以為這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

  “伊西多，我的兄弟，現在我能做的就隻有暫時拖延他們合圍的速度，你們現在必須在合圍徹底完成之前，突破他們的包圍圈，這是你們唯一的生機了。

  “如果還有什麽我能做到的要求，請立刻與我聯係！

  “期待與你在安賽克街241號的見麵。

  盧卡斯·馮·塔龍加“

  戰壕裏的人來來往往，就在他看信的這點時間裏，已經有三個傷員被抬了進來，其中還有一具擔架已經蓋上了白布。

  伴隨著隆隆的炮火聲，即使是在夢境之中，他也能感受到伊西多當時的焦慮與絕望。

  他從懷裏拿出一隻炭筆，顫抖地在信紙反麵寫下：

  “知道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再見了……盧卡斯。”

  伊西多痛苦地抓了抓自己微卷的棕發，然後將信紙疊好，放進了一個巴掌大小，帶著螺旋槳的黃銅機械裏。

  放飛這隻“信使”後，他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握了握拳頭，像是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決定。

  天空變得越來越暗。

  戰壕中突然傳來了戰士的驚呼。

  “快看那邊！那是什麽？”

  伊西多向戰士們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雲層裏，探出了一顆巨大的鯨魚頭顱，按這個高度估計，至少有小山大小，鯨魚的雙目緊閉，直直地向他們撞來。

  巨鯨墜落得極快，還沒等伊西多反應過來，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頭頂。

  他看到了巨鯨額前的一道閃電狀傷疤，以及那隻流著淚水的墨綠色眼睛。

  那隻眼睛在他的視野裏逐漸擴大，很快就變得有湖泊般大小。

  “轟……”

  巨鯨與地麵撞擊產生的衝擊波擊中了他的頭部，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