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多睜開雙眼，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右側肋骨斷裂的位置依然隱隱作痛，並沒有比昨天好多少。

  他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按了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那究竟是伊西多原本的記憶，還是一個荒誕的夢境？

  一座山脈這麽大的巨鯨從天上掉下來……

  怎麽想都覺得不靠譜啊！

  半徑十公裏的隕石砸下來都能滅絕恐龍……

  那條鯨魚……伊西多回憶了一下夢境中地場景，至少也得有十幾公裏長吧……

  躺在長椅上的柯克也伸了一個懶腰，清醒了過來。

  說實話，以他這樣的塊頭，在這麽窄一張長椅上貓了一晚，著實有些為難他了。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個光頭大漢對自己，或者說對曾經的伊西多有一種迷之崇拜。

  兩人吃了個早中餐的功夫，護士小姐便替他辦好了出院的手續。

  “走吧，頭兒，我送你回去。”柯克打開了車門，對他說道。

  車就是昨天那輛，約翰昨晚走的時候把車留給了他們。

  柯克熟練地發動了車子，然後問道：

  “頭兒，你住哪？”

  等一下……

  我住哪兒？

  我怎麽知道我住哪兒？

  我還以為你知道我住哪兒呢……

  他揉了揉眼眶，掩飾著臉上的尷尬。

  就在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夢境中的信息出現在了腦海中。

  “期待與你在安賽克街241號的見麵。——盧卡斯·馮·塔龍加”

  這是一個印證夢境的機會……

  他握了握口袋裏的黃銅鑰匙，對柯克說道：

  “去安賽克街241號……”

  。

  。

  。

  安賽克241號是一棟單獨的小別墅，兩層高的尖頂，一個不大的院子。

  和這條街上其他的房子比起來，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花園的小鐵門用一根的插銷簡單地卡住，很容易就能從外麵打開。

  花園有些雜亂，草坪也長出了不少雜草，可見房子的主人平時並不經常打理，一個人住的可能性很大。

  伊西多站在乳白色的木門前，手中握著那把黃銅鑰匙。

  他回頭掃了一眼身車裏坐著的柯克，這要是沒打開門……

  可就很尷尬了。

  管他呢！

  大不了就說帶錯鑰匙了……

  伊西多心一橫，把手中的黃銅鑰匙往鎖孔裏一推……

  鑰匙順利地滑進了鎖芯，手腕輕輕一轉，沒有任何阻礙，隻聽“哢嚓”一聲，乳白色的木門露出了一條小縫。

  哦豁……賭對了！

  他微笑著向柯克揮了揮手，推門而入。

  門口擺放著一雙居家穿的靴子，除此之外，旁邊的鞋櫃裏還擺著三雙適合不同季節更換的鞋子，看尺碼，應該是同一個人的。

  果然是獨居……

  伊西多頓時放鬆了許多，至少不用裝作什麽都知道了。

  進門之後是一個不大的客廳，裝修得很簡單，布做的深褐色沙發，普普通通的四腳茶幾，地下墊著一張薄薄的毛毯。

  和彭伯裏莊園的精致與華美相比，那簡直是……沒臉比。

  不過麻雀雖小，五髒倒是俱全，至少該有的家具都有。

  壁爐旁邊有一麵櫥，櫥裏一塊大約三十公分高的長方形的銘牌引起他的注意。

  其實任何帶有文字的東西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銀製的銘牌釘在刷了黑漆的胡桃木上，胡桃木底座的背麵支了一根小木條，使其可以豎立起來。

  “安娜堡陸軍軍官學院”

  “一等榮譽學位”

  “伊西多·屈伏塔”

  似乎是伊西多的畢業證書……

  證書的旁邊還立著一個木質相框，黑白照片中的兩個男子身穿軍服，手中捧著畢業證書，笑得很燦爛。

  其中一個自然是伊西多，而另一個留著一頭淺色的頭發，高鼻深目，五官好像是雕刻出來一般，無論是比例，還是位置，都非常完美。

  看樣子應該是伊西多在軍官學院的同學。

  嗯？

  相框下麵好像還墊著什麽東西……

  好像是一張羊皮紙？

  他一下子有了一種回到了霍根房間的即視感……

  你們這些人為什麽總喜歡把紙墊在什麽東西下麵啊？

  這是一張折疊之後的淡黃色信紙。

  這信紙……

  怎麽這麽熟悉？

  他連忙將其打開，隻見上麵寫著：

  “親愛的伊西多，你的困境我已經了解了，但是抱歉，西線已經沒有其他的鯨油能夠支援你們了……”

  噝……這是他在夢裏看到的那一副！

  不！那不是夢境！那是……真的！

  他心頭一震，連忙看向了信的末尾。

  “期待與你在安賽克街241號的見麵。——盧卡斯·馮·塔龍加。”

  還有！他將信紙翻了過來，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

  “知道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再見了……盧卡斯。”

  這是他蹲在戰壕裏，用炭筆顫抖著寫下的……

  也就是說……

  十幾公裏長的鯨魚，從天上掉下來……也是真的。

  隻是……

  那種生物……已經不能夠再被稱為鯨魚了吧？

  隻是長得像而已！

  伊西多平複了一下心緒，將信紙重新壓在了相框下麵。

  這封信既然被壓在這兒……

  那這位照片裏的同學，應該就是“盧卡斯·馮·塔龍加”了吧。

  不過塔龍加這個姓氏……有點熟悉，總好像在那裏聽到過。

  他繞著客廳轉了一圈，沒再發現什麽有用的信息。

  嗯……如果有書房的話，應該會有不少收獲。

  他走進了客廳另一頭的走廊，試圖找到類似書房的地方。

  很快他便明白，伊西多能以“一等榮譽學位”從陸軍軍官學院畢業不是沒有道理的，這裏不僅有書房，而且很大，幾乎要趕上客廳的麵積了。

  甚至在書桌的對麵擺了一個沙盤，上麵插著各種顏色的小旗，以及一些發條武士的模型。

  看來平時沒少做沙盤推演。

  沙盤旁邊的牆上，掛著兩張地圖，伊西多很自然地走了過去。

  比例尺較小的那張似乎是一張大陸地圖，中間是一塊不規則的大陸，周圍都是海，陸地上除了靠海有一些零碎的小國之外，整個大陸基本上被四個國家平分了。

  大陸的南部就是他所在的赫倫王國，北方被高地王國占據，東西兩邊分別是埃利都和頓諾尼亞。

  這張地圖伊西多隻是掃了一眼，有了基本的概念以後便不再細看了。

  他將目光移向了另一張地圖。

  維爾福倫地圖。

  他至少得知道維爾福倫警察廳怎麽去……

  警察廳的位置有特殊地標記，所以非常好找，之後他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找到他現在所在的安賽克街241號。

  這兩個地方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大概十幾個街區的路程。

  伊西多對比了一下這裏到蘭德威克中心醫院的距離，得出開車大概半個小時的結論。

  隻是這個維爾福倫市的形狀……似乎有點奇怪。

  很少有人會把城市建成長條的橢圓形吧？

  伊西多向後退了幾步，雙手比劃了一下整個城市的形狀。

  這個形狀……

  好像……有點像某種動物？

  鯨魚？？

  他立馬聯想到了夢境回憶中，那條從高空墜落的巨鯨。

  一個生態學的概念出現在了他的腦中。

  鯨落！

  海洋之中的巨鯨死後，屍體下落，海底的動物大量聚集在鯨屍周圍，以此為食，並形成一種獨特的生態係統。

  可如果……

  可如果有一種巨鯨，它從天外墜落，跌落人間，而人類又恰好將鯨油當作最重要的能源……

  那麽人類會不會圍繞巨鯨的屍體建立一種有更加特殊的生態係統？

  比如說……城市？

  這也解釋了他昨晚的疑惑——

  為什麽維爾福倫這麽一座已經有了現代化雛形的城市，會建造如此雄偉城牆？這不僅不利於城市的擴建，也大大降低了貿易效率。

  不過現在看來……

  也許那根本不是城牆……

  那是……巨鯨的骨架！

  隻是昨夜黑燈瞎火，他誤將那些龐然巨物當作城牆罷了。

  伊西多覺得自己已經接觸到了真相。

  他顧不上肋間的疼痛，一把拉開了書房的窗簾。

  橙紅的陽光透過格子玻璃灑進了屋內，窗外是他那略顯雜亂的花園，再遠一些，排列著大片整齊的住宅。

  伊西多的目光越過這些千篇一律的房屋，投向了遠處，在那裏，十數根巨大的蒼白立柱聳立著，每一根都有山峰那麽高……

  就像天神從天界投下的戰矛。

  這是何等的偉力！

  麵對這等奇偉的造物，除了震撼，他還感到了一絲自卑。

  和這樣龐大的生物相比，人類就和深海裏那些依靠鯨屍存活的蠕蟲或食骨蟲一樣，在鯨屍裏穿梭築巢，並以此為食。

  這是何等的卑微！

  不過這種情緒也隻是存在了一瞬間。

  嗨！

  管他呢……反正我活著，它死了。

  伊西多前世在深海科考隊工作的時候，也見過不少龐大的生物，雖然和長達十幾公裏的巨物比起來就是個屁，但是在這方麵的接受能力，他總歸還是比正常人要強上不少的。

  或許可以從書裏獲得更多的信息？

  伊西多收回了投向天邊的目光，看向了牆邊的那兩排書架。

  嗯？

  千城之城的誕生——維爾福倫建成史

  伊西多從書架上取下了這本裹著紅色書皮的大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