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這段空白時間的，既非吉爾尼斯也非尤莉絲。

  “尤莉絲大人，竊以為這些人與尤莉絲大人對等談話，實屬大不敬。”女人繼續說：“叩拜。”

  吉爾尼斯的背後傳來好幾陣金屬鏗鏘聲。不用確認他也想像得出來，臣子們一定都照著女人的命令叩拜了吧。他聽見有人似乎拚命想維持站姿，發出呻吟。

  很可能是強力精神攻擊造成的強製效果。

  吉爾尼斯要不是有隨時配戴著的首飾，早就匍匐在地了。

  無數視線集中在唯一一個沒有叩拜的吉爾尼斯身上。那就像在觀察實驗動物一樣，目光冰冷至極。

  “好了，索菲亞。”

  “是！”名叫索菲亞的魯莽女人對主人恭敬行禮。“平身。”

  看不見的沉重壓力消失，背後傳來鬆口氣的歎息。

  “……吉爾尼斯閣下，你遠道而來，我的部下卻冒犯了你。沒能管好部下是我領導無方，請你原諒。如果你希望，我願意低頭致歉。”

  在座的人們之間產生了一陣動搖。

  複數情感在吉爾尼斯心中同時刮起風暴。

  警戒出自得知尤莉絲不是隻以暴力行動的存在。

  安心出自得知尤莉絲不是隻以暴力行動的存在。

  而最大的情感是恐懼，因為他知道尤莉絲緊緊抓住了這裏所有怪物的心。

  同時，吉爾尼斯也有了一種不祥預感，覺得事情似乎都照尤莉絲的計劃進行。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給了他一種不協調感。

  “無須道歉，尤莉絲閣下。部下誤解主人的意向而擅自行動，是常有的事。第二帝國的人似乎也做出了一樣的事來，真叫我難堪。”

  從壓製力獲得解放的一名近衛兵，趕緊將拿著的甕放在吉爾尼斯身旁。本來吉爾尼斯應該立即做出下一個動作，但他有點猶豫。

  尤莉絲的部下的行動，會不會是讓我采取這個行動的布局？如果是這樣，我不應該順著對方的意……也由不得我吧。這就跟用真劍對打一樣，硬是反抗趨勢反而會身受重傷……這下不妙。

  “擅自派人入侵閣下的墳墓——我不知道稱墳墓恰不恰當，總之這是派人入侵此地的愚蠢貴族的首級，請笑納。”

  甕裏裝的是弗梅爾伯爵的首級，也就是吉爾尼斯間接誘導，讓他將工作者送進此地的那個貴族。

  白養這可有可無的貴族，就是為了用在這一時。

  死無對證。他不知道尤莉絲獲得了多少情報，總之壞事盡量掩蓋才是聰明之舉。

  會派遣使者去找吉爾尼斯，也可能是因為工作者踏進自己的城堡，為了讓主子負起責任，才會那樣恫嚇他們。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傻裝到底，死不承認。

  站在尤莉絲身旁的美女下巴輕輕一揚，索菲亞就捧著甕走上台階。

  然後她在尤莉絲跟前，從甕中取出貴族被砍下的頭顱。

  尤莉絲拿起那顆頭顱。

  “我就收下了，怎麽處理呢？廢棄太可惜了。”

  嗯？喔，大概是諷刺吧。原來如此，那家夥很確定弗梅爾隻是被操縱了……問題在於她的情報來源……

  突然間，拿在白骨手掌裏的伯爵頭顱動了起來。

  起初他以為是尤莉絲在動，但很快他就知道並非如此。頭顱被濃稠液體覆蓋，從尤莉絲手中滾落。

  吉爾尼斯目不轉睛地盯著令人驚駭的現象——隻見濃稠的黑色液體，一口氣從地板噴了出來。

  黑色液體流掉之後，一件巨大黑鎧站在那裏。

  是死亡騎士。

  吉爾尼斯背後一齊發出喘氣似的呼吸。

  “怎麽……可能……”

  之前說的“創造”，原來真的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吉爾尼斯以意誌力阻止自己咬住下唇，他不能做出那樣難看的動作。

  “去吧，入列站好。”

  隨著彷佛自地底傳來的沉重話語，死亡騎士走下台階，消失在吉爾尼斯的視野角落。

  尤莉絲究竟還能創造出多少隻死亡騎士？該不會隻要有人類死屍，就能無限創造吧？不，再怎麽說也沒那麽誇張——他創造不出比死亡騎士更強的不死者嗎？難不成……他創造得出來……

  “那麽，吉爾尼斯閣下。”

  平靜的語氣讓吉爾尼斯回過神來，對尤莉絲露出爽朗的笑容。

  “首先容我為了在你麵前獻醜道歉。再來是剛才我的部下，對你以及你的各位屬下有所冒犯，因此你底下的貴族給我方造成的麻煩就此一筆勾銷。這事就到此為止，有勞閣下特地跑一趟，現在閣下可以回去了。”

  “嗄？”吉爾尼斯沒聽懂她在說什麽。“抱……抱歉，我沒聽清楚，可以請你再說一遍嗎？”

  “我說你不用謝罪，可以回去了。我們接下來也有些事要忙。”

  尤莉絲開玩笑似的聳聳肩。

  吉爾尼斯完全搞不懂這是怎麽回事。

  對方難道不是想要自己賠罪，並且達成某種目的，才會把自己叫來嗎？現在卻這麽簡單就原諒自己，太奇怪了。

  前後行動完全不一致。

  等等！那家夥剛才說什麽？

  “抱歉，你說你接下來有事要忙，是什麽意思？”

  “多虧了閣下，讓我知道低調過日子一樣會被牽扯進麻煩事。既然如此，我打算前往地表，把麻煩事解決幹淨。”

  “這……這話的意思是……”

  “首先我要那些暗算我們的人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再來是煩人的家夥。我會逐步斬除麻煩根源，直到取回我深愛的寂靜。”

  簡直是瘋子在胡說。

  不，不對，他不是瘋子。隻要想想尤莉絲的能力、兵力與財力，就知道這並非戲言。隻不過是吉爾尼斯的常識太狹小，無法麵對事實罷了。

  尤莉絲是能辦到這一切的存在。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自吉爾尼斯腳底升起。

  因為將自己關在地下這個僻靜之地的怪物，有意打開大門，在地表專橫跋扈。

  難道把我叫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所以整件事其實是宣戰布告嗎！什麽才是最好的辦法？尤莉絲等於是在說自己將來會與第二帝國為敵，我應該現在就先俯首稱臣才對嗎？

  老實說，他覺得這樣做似乎比較聰明。

  但是，他不認為一個國家受到怪物統治，人民能獲得幸福。搞不好所有第二帝國子民都會被變成死亡騎士，那豈不是比死更痛苦？

  這是吉爾尼斯人生當中最拚命動腦的一刻。其實他很想把這個問題帶回第二帝國，與數十名智者一同討論，決定方針，但那樣就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