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才發現，牆根這裏有個機關。

  因為牆根那裏太髒的緣故，導致我們用肉眼看不出來這一寸見方的小區域跟其他地方有什麽不同。氣味又全都是蒜臼子上沾著的大蒜味。

  與其他部分的黃褐色土牆不同，這一小塊區域應該是用某種樹木做出來的，用手指摩挲一下，確確實實地是摸木頭的感覺。隻不過因為一小塊機關太小，過於不顯眼，再加上牆根上沾的灰塵太重——不然的話，木頭跟土牆就算顏色再接近，人眼也總能看出不同來。

  我緩緩瞪大了眼睛，“這個真的是機關沒錯吧？”

  “可別輕易按下去。”公良聽雨便摸著那一寸見方的小區域，一邊壓低了聲音，“那幫人可還在飯堂廳子裏坐著呢。”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就算要把車小之等人救出來，也要避開任大哥、孫定山等人的視線。

  “我去想辦法把他們支開。”我毛遂自薦道，“聽雨姐你就在這裏找機會按機關吧……”

  “且慢。”

  公良聽雨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胳膊。

  “還怎麽了？”

  “機關按鈕是在這裏，但是關押車小之的地方卻未必是在倉庫這兒啊。”

  “什麽意思？”我有點懵逼。

  “如果這飯堂子裏有什麽隱藏的空間的話，他們就不怕小之弄出點聲音來，被屋子裏的人聽到麽？”公良聽雨說出了這個問題，“這裏的房子，隔音可都不怎麽樣呢。”

  “隔音……麽。”我認真想了想。

  昨晚我和陳九枝是在魏老嘎的，也就是魏八角的家裏過的夜。

  平心而論，魏老嘎的家的房子，隔音效果極差。

  關上門，隔一堵牆，另一個屋子裏低聲自言自語什麽，這邊都能聽的差不多。可以說那堵牆的隔音能力無限趨近於0。

  “要是車小之被堵住嘴巴，手腳被牢牢捆住了呢？”我問道。

  “就算嘴巴被堵住，但嗚嗚嗚嗯嗯嗯的聲音，即便嘴巴被封住也能發出來吧？”

  沒錯，就算是那種程度的聲音，這裏的房子也隔擋不住。

  “聽雨姐，你的意思是……”我仿佛明白了什麽，扭頭看向右側的牆壁——倉庫的右手邊，就是噪音最大的鍋爐房。

  公良聽雨是想說，開關在倉庫，但藏人的暗室則在鍋爐房那邊。

  鍋爐機的巨大噪聲可以完美蓋住大多數的聲音。

  就算車小之用巧妙的辦法，將堵住嘴巴的東西弄掉——有著鍋爐機的聲音蓋住，她就算喊叫，飯堂子裏的人估計也很難聽到吧！

  “來的時候，劉老墩子不也說了麽？”公良聽雨回憶著劉老墩子當時的疑問，“他說，時間這麽早，還不到燒鍋爐的時候。”

  就連黃丞嶺村的本地人都覺得這個時候燒鍋爐有問題。

  我不禁驚歎一口氣。

  “聽雨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還真厲害啊。”我將心中那名為嫉妒的惡意斂起，轉而在胸腔中醞釀出純粹的欽佩，“感覺你也沒用什麽太厲害的知識。沒想到你就隻是隨便摸摸聞聞看看，就找到了這麽多的線索！”

  “什麽叫‘感覺沒用太厲害的知識’？”公良聽雨聽到我這句話，有點不解，“偵探的強項應該是觀察力和推理能力，本就不需要什麽太厲害的知識啊？”

  “沒什麽啦。”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就是柯南看多了啦。柯南不就經常用一些冷門到極點的知識作為案件的突破口嗎？”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平心而論，像柯南所擁有的那種繁雜瑣碎的知識，對偵探而言其實用處不大。”公良聽雨搖了搖頭，“重要的是某一領域的係統而又全麵的知識體係，比如擁有係統全麵的法醫知識，對偵探而言有如天助。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與強大的邏輯推導能力。柯南那樣的，其實有點雞肋。”

  “誒？是這樣嗎？”我懵逼地看著她，“我還以為所謂的「名偵探」，都要像柯南那樣什麽都懂呢……”

  “柯南那種的太不現實了。我願意承認他是一部出色的動漫作品的出色主人公，但我不能承認他是個具有現實價值的偵探。”

  說到這裏，公良聽雨看了看我，她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停頓了半秒鍾，“即便是道爾爵士筆下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名偵探——福爾摩斯，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福爾摩斯不知道太陽係的基本運行規律，無文學知識，無哲學知識，政治學知識淺薄。恐怖文學則十分廣博，他熟悉近百年發生的幾乎所有的靈異事件。具有豐富實用的英國法律知識。理科方麵，無天文學知識，植物學知識片麵，對莨蓿製劑和鴉片卻非常了解。對毒劑具有一般知識，對園藝學一無所知。化學知識精深。解剖學知識準確，但不係統。地理學知識僅限於實用。”

  聽到公良聽雨的話，我的眼神微微一晃。

  仿佛悟開了什麽。

  “人想用有限的時間，將所有的知識收入腦海中，將所有的技能熟練習得，這是不可能的。”公良聽雨注意到我眼神深處的細微變化，嘴角微微蕩漾開一抹淡笑：“或許在架空小說漫畫虛擬世界中的某個虛擬角色可以做到，但對現實中的人而言，這絕對不可能。”

  米奇部長也僅僅懂得理工類知識，可以說得上樣樣都懂，但難說樣樣精通，遑論大師級別。他有著對理工類知識的無上悟性，理工類知識幾乎一看就懂一學就通，或許某一門科目他可以和研究生博士生闊論長久，但換做另一門他沒學太多的科目，就難以做到這種事了。他對哲學問題一竅不通，政治問題一問三不解，對文學卻一無所知，古詩宋詞懂得可能還沒小學生多。他還經常寫錯別字，常常提筆忘字，偶爾寫東西還會用拚音代替漢字。

  萬初晴恰恰相反，熟讀文學，知識廣博，但她難以理解理科。讓她拿電烙鐵焊接個電子元件，擺弄示波器做出個實驗現象，對於她而言堪比讓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去倒著默寫離騷全文。

  同樣的道理，公良疏雪擅長畫畫，但不會和萬初晴一樣熟讀文史。陳九枝精通武學與儒道釋三家的古籍經典，但他不可能像米奇一樣動手製作機器人。

  一個人在某方麵有所長，那他在另一方麵定有所短。

  公良聽雨說得對。柯南那種什麽都懂，除唱歌以外幾乎什麽都會的人實在太不現實了。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精通一樣技能，需要的不隻是天賦，還有無盡的汗水。

  全能？

  你怎麽會知道米奇部長為了搞懂這些複雜的理論知識付出了多少努力？

  你怎麽會知道萬初晴翻閱過多少本書籍，手指被書頁切傷過多少次？

  還有專業知識遠比米奇強的專家。還有文學素養遠比萬初晴強的文學大家。

  那些更優秀的人，在達到他們如今這般水平的過程中，又付出了多少年的努力？

  幾年？不止。十幾年？恐怕也不止。

  那是數十年的努力，將天賦與汗水混雜在一起奮鬥數十年，才讓他們站在某一領域的尖端位置上的啊。

  數十年的努力換來的隻是某一領域的專長。

  想要全能？將無數個領域的技能全都精通？那就要付出無數次能達到「專長」級別的努力，花費無數次數十年的光陰。

  百年？做不到。

  千年？一樣不夠。

  可能一個人努力上萬年，都做不到「全能」。

  而——上萬年？人的壽命可沒那麽長啊。

  所以說，僅憑人類之能。

  是做不到全能的。

  最多隻能是，用無盡的汗水努力所換來的，在某一專業領域內登峰造極。

  “聽雨姐……”我怔怔地望著她。

  公良聽雨抬起手，再次摸了摸我的頭，嫣然笑道：“你別忘了，你可是魔術大師啊，我可是一直想拜你為師呢。”

  是啊，既然沒有全能之人。

  那麽再優秀的人，也定「會」有所短。

  再平庸的人，也定「能」有所長。

  隻要自己不被嫉妒蒙蔽住雙眼，隻想著詛咒他人，卻不懂得自我完善的話。

  “聽雨姐。”我抬起手臂，抓住了她撫摸我頭部的小手，將她溫暖的手掌攬至胸前，“你再這樣，我可真的要喜歡上你了。”

  “我也說了，我可不想要你這麽沒出息的男朋……”

  “不就是魔術嘛。”

  不等她說完，我便打斷了她的話。

  昂起頭，看著她那清澈的眼眸。

  “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