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林義那裏，先前的小飯館薄利多銷，讓他積累了經驗，也攢足了底子，如今買了個出兌的酒樓，正在裝修整頓，打算過半月就要重新開業了。

  這會兒，樓裏一些不用的木器正往下拆，叮當作響，煙塵四起。

  林佳進門的時候，正見哥哥灰頭土臉的抹汗珠子，於是就喊道，“哥，我來幫忙了！”

  林義聞聲扭頭，就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大步走過來，順手拉了弟弟到門外。

  “佳哥兒，你怎麽來了？這裏髒亂呢，小心嗆到。”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裏會這麽嬌貴。我去了一趟匠戶區那邊，替家裏辦點事兒，拐來看看你這裏需不需要幫忙兒。”

  林佳說著話兒，就把腰側掛著的軍綠水壺摘了下來，遞給哥哥，“這是出門時候，妹妹給灌的，加了冰塊，你快喝了解解渴。”

  林義眼睛一亮，接過來，仰頭喝了半壺，狠狠打了一個氣嗝，隻覺得渾身舒爽。

  “妹妹最貼心，什麽好東西都舍得拿出來。”

  林佳也是笑，點頭道，“是啊，我出門的時候，妹妹正纏著大哥要去田裏掰青玉米呢，據說磨了糊糊蒸餅子，清甜軟糯，饞的果凍兒和小魚兒都盼著呢。”

  說著話，他又從袖子掏出一個荷包，塞給林義。

  “哥，你開新酒樓，妹妹肯定給你銀子了吧。這是我和貴哥，禮哥，還有大哥的。不多，就湊了二百兩。你拿去置辦一些東西吧。”

  “不，我不能要。”林義急了，趕緊推辭，“你們不過是拿家裏的月例，也沒開買賣賺錢，攢下一些零用不容易，都給我可不成。我本來就不缺本錢，妹妹又給了五百兩，足夠了。”

  “哥，你拿著。”林佳卻是堅持，正色道，“爺爺說了，咱們家裏的兄弟，無論能力好壞，有事時候互相支持幫扶是應該的。你不缺本錢是你的事，但我們卻不能不出一份力。”

  林義想了想，這才把荷包收了起來，應道，“好，那我拿著。等你將來成親或者決定好做什麽事，我再幫你。”

  林佳臉紅，惱道，“哥說什麽成親啊，你和仁哥還沒成親呢，我可不著急。”

  “那可說不定，姻緣這個東西，你不找它，它興許還找你呢。”

  “哥，你在外做生意怎麽還學著做媒婆了。”

  兄弟倆說笑幾句，林佳見確實沒什麽大活計，哥哥也不能讓他沾手，於是就去點心鋪子了。

  林仁見弟弟來了，自然也是歡喜，沒說幾句話，就給他張羅了兩盒子新出爐的點心。

  林佳哭笑不得，推拒道，“哥，我要去萬向樓借書，拎著點心像什麽話。”

  林仁卻是不肯，堅持道，“讓你拿著就拿著，萬一讀書餓了，還能墊墊肚子呢。”

  林佳無法，隻能拎著點心盒子往弘文館去了。萬向樓就在弘文館的後邊，林佳不想拎著點心穿過弘文館，於是就去了側門。

  先前送過來的兩箱子新書，換來的通行腰牌，很是好用，側門的小吏恭敬的把他迎了進去，又喊了一個小廝送他過去。

  林佳順手就分了一盒子點心出來，笑道，“這是我們家裏點心鋪子剛出爐的，味道正好，送你們墊墊肚子。”

  那小吏歡喜壞了，連連道謝，心裏直道林家人做事就是妥帖。先前送新書過來，整個弘文館從上到下都是過年一般熱鬧。別說兩塊腰牌，就是要個官職都好說。

  結果，林家的少爺來看書，還送點心，實在太客氣了。倒不是誰家缺了這麽幾塊點心吃，而是這種被尊重被禮敬太難得。

  林佳拎了一盒子點心，到了萬向樓的時候，門口守著的老吏卻不見影子。那小廝急的跳腳，就怕回去晚了，沒有點心分。

  林佳好笑，就吩咐他回去，然後直接上了二樓。

  先前送書時候，他已經問過了，平日喜愛的山川地理方麵的書籍都在二樓裏側。

  可惜，萬向樓平日雖然有人勤於打掃，但書籍卻防治的很是混亂。他又一向見不得混亂，於是一路找一路整理，待得察覺肚子餓的咕嚕叫，已經是日頭偏西了。

  他於是拿了兩本書，打算吃幾塊點心就回家。

  點心盒子被他順手放在樓梯口的桌子上，但他打開之時卻發現少了三分之一。他驚訝的眨巴兩下眼睛，想了想，應該是沒記錯啊。

  明明哥哥囑咐他，盒子裏裝了三分之一奶油泡芙，三分之一曲奇餅幹和三分之一的酥糖小餅。

  但這會兒盒子裏隻有曲奇餅幹和酥糖小餅，泡芙卻是一個都沒了…

  他不動聲色的拿了曲奇吃著，眼睛卻小心打量著四周。他平日就比家裏兄弟都仔細，這麽一觀察還真找到了一點異常。靠牆那麵書架後露出了一點兒粗布裙角，好似藏了一個女子。

  難道是負責打掃書樓的丫鬟婆子，禁不住點心的香氣誘惑，偷偷打開盒子吃了？

  林佳倒是沒有惱怒，畢竟林家也是從窮困時候過來的。當年爹爹在城裏顧家做先生，三叔在布莊做掌櫃，偶爾回村裏的時候，就會買一包點心。奶奶親手裝在櫃子裏，隻有他們兄弟裏誰生病的時候，才能分一塊甜甜嘴巴。

  那時候他甚至還盼著生病，大冬日的晚上跑出去，把頭淋了一瓢冷水，果然早起就發了燒，奶奶和大娘急的抱著他直掉眼淚，還是大伯和爺爺背著他，踩著大雪，進城尋了大夫，花了很多錢才把他治好了。

  後來聽說他是故意生病，爹爹親手把他的屁股都打腫了。他也知道做錯了事，再也沒敢調皮。

  所以，點心不隻是他兒時的執念，也是他對長輩們的一份愧疚。興許在兄弟們心裏也有這樣的心結，否則仁哥不能努力學做點心。平日也常借口做多了，分一些給蹲在後巷嗅香氣的貧家孩子們…

  這般想著，他就把盒子整齊的綁好，然後自言自語了一句，“還要趕路回家，這點心拿著累贅，就扔這裏吧。”

  說著話兒，他就拿了書下樓。

  樓下守門的老吏不知何時回來了，幫忙登記了書名日期，然後才送林佳出門。

  二樓的窗後，一抹纖細的身影悄悄看著高瘦少年走在暖陽裏，默默拿起了桌上的點心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