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說到最後，長長歎了一口氣，神色裏的疲憊和委屈掩也掩不住。他一聲聲問著明德帝到底錯沒錯，其實心裏太清楚了，他們一家沒錯，但既然沒錯，為何又全家老少要被當做畜生一樣關在籠子裏走了一千多裏。

  這個時候站在大殿裏含著眼淚發問，而不是在家裏忙碌著準備春播？

  大殿裏，久久無人應聲，無論是明德帝還是文武群臣，這一刻都沉默了。

  他們曾經為了權勢，私下爭鬥不斷，手段陰狠毒辣，從來沒有心軟過。但如今麵對一個農家老漢的“質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良心，卻開始又酸又疼。

  再壞的人，他總是人，為了生存，為了太多的東西，他們放棄了善良，但麵對善良到幾乎犯傻的林家人，他們本能的開始自慚形穢…

  “沒錯，林雄，你們一家都沒錯！”

  明德帝不知何時坐直了身體，甚至整了整龍袍，走下丹壁，親手扶了林老爺子起身，眼見他老淚縱橫，心頭也是激蕩難平，高聲又添了一句，“林雄，你沒錯，是朕聽信了一麵之詞，錯待了你們一家！”

  “哎呀，陛下，可不能這麽說啊。家裏鄉親們提起來，都說陛下您不容易，每日要打理這麽大的國家，不知道多累呢。我們一家這麽點兒小事，還讓陛下這麽費心，是我們一家有罪啊。”

  林老爺子說著話，眼淚流的更甚，又要跪下磕頭。

  明德帝手下用力，到底沒讓他再跪倒。

  “不，朕要謝你們一家，今日給朕上了一課，讓朕知道普通百姓的日子是如何過的，也讓朕歡喜大越有你們這樣純樸善良的百姓！朕不但不怪罪你們朕還要賞！”

  明德帝說罷，再次回到龍椅上，高聲道，“傳朕旨意，北茅林家友愛鄉鄰，教化學童，抗擊蠻人，有功於大越，特賞賜黃金二百兩，白銀五千兩，‘積善之家’牌匾一塊，以彰顯林家善行。大越百姓盡皆效仿，必定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文武百官本來還有些提著心，雖然他們也是同情佩服林家的善良，但還是不願明德帝一個激動給出什麽出格的賞賜。待得聽說不過是些金銀牌匾，都是鬆了口氣。

  於是，眾人也紛紛開口道，“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大越才有林家這樣的良善人家。”

  果然，明德帝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眾人見此越發歌功頌德，大殿裏一片和樂融融。

  唯獨三皇子臉色黑的恨不得滴出墨來，如今不管林家是不是有罪，有了皇帝這般金口玉言下了論斷，就是有錯也沒錯了。

  那到底是誰錯了，當然是誣告林家的人，還有背後指使之人了…

  想起林家手裏還握著他的親筆書信，潘奕那個蠢貨也還活著，他渾身就好似被無數繡花針紮透，刺痛的厲害。

  但他這般害怕的時候，偏偏還有人提起，“陛下，林家如此良善人家被誣告，定然要嚴查，否則長此以往，豈不是還有更多良善人家遭殃。”

  “是啊，陛下，必須嚴查到底。”唐風等嶽麓書院一派，外加清流官員也是跟著幫腔，驚得三皇子額頭眼見就蒙了一層汗珠子。

  正這樣的時候，突然又有殿前侍衛進來稟告，“啟稟陛下，大理寺牢獄走水，救援不及，十幾個嫌犯被燒死。另有到大理寺交割官文的潘奕潘大人也不幸遇難。”

  “哼！”

  不等朝臣們說話，明德帝已經冷笑出聲，眸光掃向明顯長出一口氣的三皇子，眼底惱意更甚。

  林家剛剛洗清冤屈，不等追究誣告之人呢，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夜半疏忽之時，偌大的大理寺牢獄居然就能走水。從北茅押送林家人回來的官員遇難，那十幾個燒死的嫌犯，眾人就是用腳趾頭猜也能猜出，必定是出首高發林家的人…

  不得不說，三皇子背後的世家，為了保住三皇子的好名聲，真是下了狠手了。隻是不知道，這一切有沒有後宮那位皇後娘娘的手筆…

  三皇子雖然放心了，但被這般或明或暗的盯著，也是有些不自在，但他還是強自笑著說道，“大理寺怎麽這般不小心，春日天幹物燥，本就該小心才是。”

  說罷，他生怕眾人再扯著不放，就把話峰轉向了一直站在林老爺子和夜嵐中間的嬌嬌。

  “我方才瞧著八弟是牽著這個小姑娘進來的，我這當兄長的可要多說兩句。八弟同這姑娘是什麽幹係，這般親近實在有礙姑娘的清白名聲啊。仔細算一算，八弟如今也年過十七了，府裏還沒有妻妾，實在是太過孤單了。若是八弟不嫌棄，為兄過幾日就親自給你選幾個美女送去，如何？”

  若是平常人家兄弟間這麽說，倒也無可厚非，但這般朝堂之上，又是眾所周知的對立矛盾，三皇子還是如此說，嘴臉又猥瑣的同媒婆沒什麽區別，實在是讓眾人心裏厭惡。

  果然，夜嵐冷著臉，根本不領情，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隻是轉向明德帝再次行禮，說道，“父皇，關於當初征戰草原，兒臣有一事隱瞞了父皇，今日不得不說。當初兒臣被人出賣，泄露行蹤，困守孤山之時，五日沒有糧草供給，無人增援，形勢危急。

  但後來卻帶領三千勇士夜襲蠻人，殺得蠻人打敗，一路打向王城。想必父皇和眾位大臣一定猜疑過兒臣如何帶領三千勇士熬過那五日，今日兒臣就給父皇和各位大人解惑。”

  眾人聽得都忍不住抬頭注目，說實話北征時候，雖然大勝，但很多細節讓整個大越都存了疑惑，但因為涉及到王忠故意陷害八皇子，王忠又詭異戰死，所以眾人都是諱莫如深，再好奇也沒有問出口。不想今日把皇子居然主動要說明內情，他們自然都是有些興奮。

  就是三皇子都暫時閉了嘴，想著聽聽看，興許還能從中找出更多的把柄和破綻。

  林老爺子雙手縮在袖子裏，緊緊握成了拳頭。

  當日，嬌嬌和胡天明去孤山送幹糧，隻有他們兩人，憑借的完全就是嬌嬌的神術和神秘之地。

  如今夜嵐要說明，難道是要公布嬌嬌身懷神術？

  他心裏急的厲害，卻是不能開口，恨不得把夜嵐這小子砍成一萬段，但這個時候，阻攔不成，就隻能祈求這個小子不要犯蠢，一定要尋個好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