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了？

  滿朝文武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明德帝在位三十年，從來不曾當朝斬殺過臣子。特別是近年被丞相一係架空，他更是極力隱忍，拉攏中立臣子，以懷柔手段為主。

  既然今日居然如此龍顏大怒，當庭斬殺臣子，到底是惱怒他們幾人受丞相指使，還是為了護著八皇子？

  這般猶疑不定的時候，幾個官員就被殿前侍衛拖出去了，哭嚎喊叫聲傳出多遠，也驚得整個皇宮好像都隱約躁動起來。

  唐風功成名就，默默退回他的位置，輕輕彈去衣襟上沒有蹤影的灰塵，好像把方才的一場風波都一掃而空了。

  有人猛然醒悟過來，好像跟隨先鋒將軍合兵一處，殺去草原的人，還有一名將領叫唐元。

  唐風，唐元，不必說，這是一家子啊！

  唐風如此狠厲出手，一來定然是出自周泰來的示意，二來也是為了庇護自家堂弟，簡直是一舉兩得…

  王清臣也是皺了眉頭，緊緊抿起了唇角，雙眼瞟向身後某個官員。

  那個官員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硬著頭皮又站了出來。

  “陛下，臣…”

  “怎麽，你也要彈劾先鋒將軍殺俘？”

  明德帝一口氣殺了幾人，真是心頭暢快，這會兒神色裏威嚴更盛，仿佛盼著這人迎難而上，他再斬殺一批，甚至把丞相這些走狗都殺光才好。

  這官員名叫李青，任吏部侍郎，聞言趕緊跪了下來，“陛下誤會了，臣要彈劾的是武威將軍崔召，不遵命令，擅自出兵，目無法紀。臣以為他難當兵部尚書之位，還請陛下三思。”

  “是啊，陛下。”不等李青話聲落地，又走出兩人，分屬戶部和兵部，都是高聲嚷著，“崔召雖有軍功在身，但他性情急躁，實在難以擔當如此大任。”

  “還請陛下三思，暫懸兵部尚書之位，待日後商議更好人選。”

  他們剛剛說完，督院的一個黑臉兒禦史也出列了，高聲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中立派官員見丞相一係如此，都是心有戚戚，甚至隱約有些惱怒。

  雖然他們明哲保身，忠君倆字打了折扣，但到底還剩了六七分。

  但這些人卻是完全的丞相走狗，前仆後繼逼迫明德帝。

  一國帝王，被臣子如此輕待，方才真是殺的太少了。

  有人忍耐不住，腳下就要出列，不想那黑臉禦史卻道，“陛下，臣上奏彈劾吏部尚書吳初，標價賣官，得髒銀二十餘萬兩，在老家大肆霸占百姓農田，修葺宅院，恢弘程度堪比皇宮。”

  什麽，居然不是彈劾崔召，而是彈劾丞相的臂膀之一的吏部尚書？這是皇上的反擊，還是周泰來亦或者崔召的反擊？若是當真彈劾成功，那麽丞相王清臣在失去王忠這條左膀之後，又要被砍去一條右臂。

  不等眾人想明白，黑臉禦史又道，“臣再彈劾戶部尚書葛泓四年前貪墨賑災銀子，以至於受災兩州，根本沒有一粒救災糧，餓死百姓無數，至今仍十室六空。臣有賬冊在手，還有兩州百姓按下血手印的狀紙一份。

  請陛下下令嚴查，如此國之蛀蟲，若不嚴查到底，人心難平，大越危矣！”

  若說吳初是丞相的右臂，那葛泓就是左腿，如今兩人同時被彈劾，一旦被打落馬下，丞相豈不是同殘廢沒什麽區別？

  眾人忍不住都是望向王清臣，他原本麵白長須，很有幾分端方嚴正，這會兒卻是隱約青了臉色。

  明德帝再是沉穩，這會兒都被黑臉禦史的神助攻，歡喜的差點兒站了起來，他極力忍耐著激動，高聲道，“吳初，葛泓，你們二人可知罪？”

  吳初和葛泓原本還想出列為整治崔召出力，哪裏想到轉眼他們就被架在火堆上了。

  兩人都有反應不過來，聽得皇帝召喚，隻能硬著頭皮上前跪倒，高聲喊冤。

  “陛下，臣冤枉啊。”

  “是啊，陛下，臣忠心耿耿，問心無愧，還望陛下給臣做主啊。”

  “哼，你們是不是冤枉，一查自然清楚了。”

  明德帝怎麽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直接開始點將，“督察院院判何在？”

  “陛下！”王清臣再也忍耐不下去，終於出列，低頭行禮應道，“陛下，臣請調查此事。”

  “哦，丞相要接手督察院的差事？”明德帝冷笑，心裏激動的恨不得顫抖，“丞相每日如此辛勞，這樣的小事就不必丞相再接手了，還是交給督察院吧。”

  督察院院判是個紅臉老者，做了二十年孤臣，從來不肯給丞相一係好臉色，但也不肯成為皇帝手裏的劍，他隻相信自己調查的證據，相信公理正義。

  所以，但凡送到他手裏的案子，不接受任何人說情，也不接受任何人威壓。他名叫鐵宮，正因為如此，整個京都，甚至大越都喚他綽號“鐵公雞。”

  老話說，千裏做官隻為財。滿大越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把誰扔進督察院過一遍水，都能撈出幾千兩銀子。

  若是吳初和葛泓兩個進了鐵公雞的手裏，怕是一定要被定罪。

  眾人都是忍不住興奮起來，原本以為今日還是一麵倒的“屠殺”，滿朝文武，丞相一係占了起碼一半，他們若是想要治罪崔召，想要抹殺先鋒將軍的軍功，不能說輕而易舉，起碼最後一定會成功。

  但沒想到，先有唐風一招“出使草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如今黑臉兒禦史又劍走偏鋒，沒有自保，反倒主動出擊，明晃晃要砍下丞相的一條手臂和一條腿，這場大戲唱的太驚人，太精彩了。

  這時候，一直沉默好像石頭一般的鐵院判居然走出了行列，跪倒應聲，“謝陛下信任，臣定然竭力徹查此事。”

  “啊！”眾人都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放在平日，鐵宮都是等著兩方爭鬥出結果，才接下任務。畢竟他是孤臣，不是蠢臣，冒然參合在中間，恐怕他就成了某一方的墊腳石。

  但這一次，他居然這麽早就表態，要徹查吳初和葛泓。是失誤，還是他從此以後就要徹底站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