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柏林最厲害的時候，風頭無兩，在本地，誰不知道顧柏林的厲害，白手起家，可以說是勵誌風雲榜單上前十的厲害人物。

  也不知道，在高處俯瞰人世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倒黴的一天。

  一切歸零，甚至是，比從前更慘。

  現在的顧柏林隻怕是要在監獄裏麵了餘生，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性。

  顧唯寧其實覺得，他這樣的偽君子不會這麽輕易放棄，但當現在的顧柏林在她對麵坐下，心裏一聲歎息，抑製不住。

  顧柏林的眼神裏，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光， 精明又野心勃勃的貪婪，都沒了，沒了自由，也失去了生命的力量。

  人受傷身體垮掉都還不是最可怕的，精神的毀滅才最可怕。

  顧柏林的身上，看不見從前的影子，如是打回原形，隻是一個可憐的老人。

  也不知道，媽咪季悠看到顧柏林這般模樣，心中會作何感想，會拍手稱慶還是感傷，但那不重要，因為季悠並不想看到顧柏林。

  一提起顧柏林，季悠神情漠然，更別說來看他，此生不複相見，到老到死，都不會改變。

  曾經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顧唯寧也很自覺，沒有告訴季悠，隻是跟易君臨來這裏。

  易君臨跟顧唯寧提起過，在顧柏林入獄之後，從來沒人進來看過他，不管顧家倆兄弟，還是其他的三個女兒，幾個人像是很有默契得約定好再也沒來這裏看過他。

  這真是顧家的家風，每個人自保不暇，怎麽會願意花時間和精力來看一個不能再提供任何幫助的犯人，撇清關係都來不及。

  今天的這一切都是顧柏林自食惡果，比別人家的孩子都要多，幾房太太，最後落敗的時候卻是孑然一身，比普通人都還要淒慘，尤其是從高處跌落下來，落差的感覺，更大。

  顧柏林看到坐在外麵的人是顧唯寧，大概也有些意外，蒼老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但見顧唯寧的神情，卻不像是來尋找親情的，笑容裏又多了嘲諷的意味。

  顧家的孩子都像他，勢利、精於算計、冷淡，顧唯寧大概不是他的孩子，居然還想著來看看他。

  顧柏林開口，聲音沙啞，“你來幹什麽？”

  總不可能真的隻是來看看他，顧柏林想想覺得不大可能，先前顧家出事，再到迅速破敗，整個過程中，顧唯寧都沒有露過一麵。

  顧唯寧其實很清楚他們之間已經沒有感情可言，可今天來這裏，卻不是為了顧唯寧的身份，而是為了許沫。

  她曾經苦苦尋找答案，折騰出來許多的事情，差點喪命在孤島上，卻沒有想到最後的答案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一直都在。

  秀秀那樣冰冷性子的女人，心底深處都留著一絲對許沫的感情，那顧柏林呢？

  顧柏林應該是知道許沫的存在吧？

  否則當初怎麽會幫忙許家洗白許嬌？

  人生真是奇妙，老天爺愛開玩笑，讓她許沫重生到了顧唯寧的身上，這是冥冥中的注定嗎？

  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將她帶到了顧柏林身邊，即便顧唯寧的身體，是卓亦的孩子，但靈魂卻是許沫，也能算作顧柏林的孩子。

  顧唯寧自從季悠被陷害之後，便一直恨著顧柏林，討厭他的無恥，因為親子鑒定的結果，還慶幸過，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和她沒有多少關係，卻沒想到，無恥的人真的是她的爹地。兜了那麽大一個圈子，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不知該笑該哭，顧唯寧隻覺得疲憊無力，重生後的人生無比曲折，活得明白卻也痛苦，但清醒得是，在這個過程中，大浪淘沙一般，留在身邊的，都是真心愛

  她的人。

  顧唯寧收起心中的感慨，輕抬眼眸，“我見到秀秀了。”

  麵前的男人，顧唯寧看得很清楚，剛才還如死灰模樣的男人，卻是有了變化，像遇到了火焰一般，有了溫度。

  終於不再是一個活死人的樣子！

  顧唯寧以為他會說什麽，但卻隻是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顧柏林在監獄裏麵冷靜了這麽久，也回過味，顧家失勢，應該是背後有一股勢力推動。

  至於是誰，也不重要了，他是被法律審判進來，身邊一個幫手都沒有，不可能再東山再起。如果他幕後的那個人，隻怕是會做得更絕，讓他死在監獄裏，可能更完美。

  但幕後那個人明顯應該是認識他的，知道生不如死更能折磨他。

  歲月流逝，會給人戴上一層厚厚的濾鏡，隻教人想起美好的回憶，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明明，他們到後來整天爭吵，他對她動了殺意，秀秀這個女人太貪心，但時間久了，卻覺得她是最好的。

  或許最好的不是那個叫秀秀的女人，而是曾經年輕的自己，那段年華，不可複製，無法重來。

  那個時候人的心態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荒涼，寸草不生一般。

  顧唯寧覺得，顧柏林這樣的狀態，真是跟死人差不多了。

  這一次，輪到顧唯寧反問，“你有沒有什麽想問的？”

  顧柏林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態度說明一切。

  顧唯寧冷笑一聲，“也是，手下敗將，無話可說。隻有勝利者才有話語權。”

  這話，刺得顧柏林臉色微沉，到底還是在意的，曾經那麽要麵子，為了虛名，為了前途，都能向自己的女人下狠手。

  失敗者？

  顧柏林覺得他不是，至少，輪不到顧唯寧來評價。

  “秀秀叫你來的，在我麵前說這些話？你沒有資格！這件事跟你沒關係！”顧柏林又一次開口，眼神銳利，這樣子的顧柏林，倒是比虛偽的時候，要順眼一些。

  顧唯寧搖頭，“你倒是想太多了，秀秀怎麽會想起你？她在外麵的世界，自由自在，天空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怎麽還有時間想起你？”

  顧唯寧說這些話，其實是為媽咪季悠不平，這個男人沒有表露出任何愧疚的意思，即便是經曆人生大轉折，也不悔改，隻怕是自私自利到了骨子裏。

  恐怕，身體裏的血，都是涼的。

  顧柏林眯眼，輕輕順了一下兩鬢的白發，“說這些話隻是一時口舌之快。願賭服輸，誰也不是絕對的贏家。她怪我嗎？怪就怪她自己貪心，我都沒後悔，她有什麽後悔的？”

  顧唯寧拖長聲音，“哦，那想來，你現在要在牢房裏麵待上一輩子，應該也不後悔。”

  顧柏林不耐煩，“你來跟我說這些？”

  那不然呢？

  那還能是來和他敘舊的嗎？

  有什麽舊情可敘？

  顧唯寧冷冷道，“我是來看看你，看看許沫的親生父親。”顧柏林卻也沒有多意外的表情，估計秀秀什麽都告訴了顧唯寧，但這卻引起了顧柏林的興趣，怎麽顧唯寧會跟秀秀扯上關係，還知道這麽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