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 是佛是魔(五)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5      字數:2360
  神都苑,相王府。

  這裏是整個神都,最傷心的地方。

  時至今日,形勢已然分明。

  權策以行動表明態度,他不希望看到,再有冥頑不靈,難以打交道的皇族二代入主東宮,屬意皇族三代搶班奪權。

  同樣是遭到權策辣手打壓,與梁王武三思相比,相王李旦的遭際,並沒有慘痛多少。

  兩人的軍方勢力,都遭到毀滅性打擊,臨川王武嗣宗死在前線,左豹韜衛大將軍馮懷巳等人死在神都郊外。

  因為金吾衛大將軍淳於洛決絕反水,眾目睽睽下對李旦動了手,當眾將他掀翻在地,挾持上馬,形同押解囚徒,狼狽情狀傳布軍中上下,令他在軍中的威望和影響也一夜間消散無蹤。

  武三思稍好,他的幼子武崇謙,還在西北軍前線,擔任領軍衛將軍,若能活著回來,還有機會再進一步,算是留下了一點火苗。

  當然,西塞大軍並沒有義務為武三思培育火苗,相反,下絆子穿小鞋,可能性更大一些,為著這點火苗,武三思勢必要付出代價。

  兩人都有子女在這場慘烈的風波中遭厄,武三思最鍾愛的女兒,方城縣主香消玉殞,長子武崇訓以毆打軍報信使,居心不良而被洛陽府收押,李旦的兒子,巴陵王李隆範拘係在金吾衛軍中。

  隻是時勢演變,隨著武後與權策達成共識,下達了旨意,某種程度上,將許多受到衝撞的關節,放入了安全屋中。

  比如,侯思止和李重福,擅自越權到軍中控場,都得到武後追認,武崇訓糊裏糊塗恢複了爵位,接替權竺,擔當羽林衛將軍的重職。

  旨意傳來,洛陽府即時釋放武崇訓。

  武三思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安撫,而李旦這邊,卻是無人搭理,一無所得不說,李隆範仍舊在牢獄之中,前途未卜。

  更悲催的是,有淳於洛這個反骨仔,李隆範的罪行,幾乎板上釘釘,而馮懷巳等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有剪除權策在南衙軍衛中的羽翼,反倒陷入截殺張易之和謝瑤環羅生門,李旦自己身上,也是黢黑如墨。

  李旦要脫身,勢必要有人擔下罪責,在台前拋頭露麵的李隆範,再合適不過。

  因此,當恒國公張易之和女官謝瑤環聯袂來到相王府的時候,李旦有些失魂落魄。

  這兩人,起初隻是負責徹查太子李顯與方城縣主的死因,現下又增加了查探北郊兵亂的差事,李旦深知,前兩個,與他半文錢的關係都沒有,躺平了,不怕誰查。

  但後一件事,證據確鑿,辯無可辯,是他的劫數。

  他更恐懼的是,若是張易之和謝瑤環,強行將兩樁事結合在一起,認定北郊兵亂,是為了掩蓋太子之死的罪行和內幕,那麽,李隆範一人,怕是還填不滿這兩人的胃口。

  “相王殿下,還請屏退左右,我二人,有些機密事,要與殿下密商”賓主落座,張易之毫不客氣,張口就要驅逐相王府上下。

  他有些膨脹,武後的旨意,將對他兄弟二人的偏袒暴露無遺,張昌期穿上紫袍,李重福掌了軍衛,宋之問正位春官衙門,全線開花。

  他覺得,這是給他的信號,他必須有所呼應,更有進取心,更有侵略性一些。

  比如,摘了權策苦心運作的果子,趁著皇族三代上位的黃金時機,將太孫李重俊打落塵埃,將侄女婿李重福送上儲位。

  李旦有氣無力地拂拂袍袖,將下人斥退,“二位有話,不妨明言,本王有一言放在前頭,有理有據,本王絕不抵賴,空穴來風,本王也斷不會屈從”

  “母皇登位以來,以仁孝治天下,天家孝悌,為百姓楷模,太子我兄,敬重唯恐不及,又怎會行狼心獸行之事,徒令親者痛而仇者快?”

  “若二位一意孤行,要牽強附會,構陷於本王,本王雖百口莫辯,卻還有一命在,母皇駕前,本王不惜自戕一死,血濺九龍殿,也要自證清白”

  “且看爾等,如何向母皇交代,如何向世人交代?”

  不待張易之和謝瑤環開口,李旦自己先就一陣搶白,麵紅耳赤,言辭激烈,手舞足蹈,以死相逼。

  隻是,他的雙眼緊緊盯著張易之兩人,似是要長出手臂來,強行扭轉他們的想法,暴露了他並無破釜沉舟勇氣,底氣更是不足。

  張易之和謝瑤環對視一眼,殷勤地為她斟茶,身子前傾,溫聲道,“相王殿下如此痛切,感人肺腑,陛下教子有方,當不至於有兄弟鬩牆慘事,謝娘子以為如何?”

  張易之的傾向性幾乎肉眼可見,隻差明說,他要放李旦一馬。

  謝瑤環對他的小意討好無動於衷,麵色清冷如恒,不置一詞。

  李旦絕路逢生,喜翻了心,顧不得體麵,蹭的一躍而起,跌跌撞撞撲到謝瑤環麵前,當麵開價,“謝娘子,本王願承諾,欠你一個人情,日後若有驅馳差遣,定當盡心盡力為你辦妥,可否高抬貴手,行個方便?”

  謝瑤環冷眼看他唱念做打地表演,心中卻是翻江倒海,她未曾預想到這個變故,張易之來勢洶洶,是要攫取利益的,按理應當撕咬李旦才是,現在卻大轉彎,與李旦站到了一邊,意圖何在?如何應對?

  謝瑤環心下沒有定見,更沒有來自權策的指引,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則,仍舊一言不發。

  “謝娘子,為難相王殿下,對誰都沒有好處,更不是陛下所樂見”張易之掀開了麵皮,進一步勸說,“相反,李重俊有太孫身份,又主持東宮庶務,太子殿下發生不忍言之事,獲益最大之人,除了他,還有誰?”

  “這等險惡之人,若是到了驪山陛下駕前,怕是溫泉湯,都要為之冷卻,謝娘子為陛下近侍,於心何忍?”

  謝瑤環麵皮輕抖,霜容解凍,露出一絲淺笑。

  原來如此,張易之是打著李重俊的主意,逼迫急於脫罪的李旦,聯手對付李重俊,讓這位太孫殿下,在啟程前往長安之前,便隕落在神都漩渦之中。

  兄弟鬩牆,武後不樂見,父子相攻,莫非就能為皇族顏麵添彩?

  謝瑤環無意搭理張易之的混賬邏輯,既是曉得了張易之的目的,她心頭便有了主意。

  “此事恒國公盡可做主,瑤環女流,身子乏累,在北郊又受了驚嚇,無力多操心,這便稟報陛下,歇息旬日,再為陛下奔走效勞”

  謝瑤環拂袖而出。

  留下各懷鬼胎的張易之和李旦,臉色陰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