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 ??是佛是魔(四)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5      字數:2460
  長安,驪山,華清宮。

  權策帶著女兒湟水縣主權徽,入宮見駕。

  隻不過,抱著小權徽的,卻不是他,而是母親義陽公主。

  義陽公主對他,那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

  平日裏她都是左手抱著大胖孫子,右手抱著年畫寶寶似的孫女,一手一腳照料他們,雖很是勞累,卻甘之如飴,從早到晚,都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也就隻有崔鶯這個小兒媳婦過府拜見的時候,能分走她一些心思。

  長子要帶了孫女兒入宮,義陽公主唯恐權策男人家心粗,照料不好她的心肝兒孫女,思來想去,索性請了旨意,帶著崔鶯和姚佾,陪著父女倆一同入宮。

  請旨入宮,對於其他皇族中人而言,再尋常不過,但擱在義陽公主身上,卻是破天荒,她素來清淨,絕不多事,更將宮禁視如畏途,若不是一腔慈愛,怕是絕不會有主動入宮的一日。

  “義陽拜見母皇”

  “臣拜見陛下”

  義陽公主屈膝福禮,聲音放得很輕,還瞪了權策一眼,令權策也不敢高聲。

  姚佾和崔鶯兩人,看在眼中,都是強忍笑意。

  武後見狀,倒是不以為忤,擺手叫他們起來,邁步下了丹墀,探身向義陽公主懷中看了一眼,粉雕玉琢的湟水縣主,正閉著眼睛,睡得香甜,兩隻手,握著秀氣的拳頭,高高舉起,放在頭的兩側,可愛到了十分。

  武後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也放低了聲音,打量著義陽公主,有幾分挑剔之意,“人道是,女子本弱,為母則強,你卻是遲了二十年,做了祖母,才曉得擔當,算是長進了”

  一句話,說得義陽公主麵紅耳赤,眼圈通紅。

  生平頭一回,挨了武後的責難,她沒有覺得委屈怨懟,而是激起了內心的共鳴。

  她出嫁權毅,頗有隔閡,彼此不親近,誕下權策,也無心教養,汲汲於財貨,隻想著錢帛傍身,才有安全感。

  權策基本上是他的姨母高安公主帶大的,常常整月整月的食宿在高安公主府。

  時至今日,姨甥之間的親情,有時也穩穩越過了她這個做母親的。

  捫心自問,那個時節麵見武後,若是權策在熟睡中,她定是不敢像眼下這般,低聲失禮的。

  權策上前半步,輕輕攬著她的肩頭,歪頭衝她露出個純淨的笑容。

  “義陽知錯……”義陽公主被觸動柔腸,用手心在眼角旁抹了抹,躬身認罪,雙臂卻是穩穩的。

  “罷了,你終究是個有福氣的,這般擰巴性子,竟養育得好兒子好女兒,天道無常啊”武後掃了權策一眼,莫名歎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豔羨和費解。

  “義陽的福分,都是母皇給的……母皇洪福齊天,定能萬事順遂”義陽公主不明究竟,遜謝之後,多說了兩句寬解之詞。

  武後微微詫異,義陽公主在她麵前,向來是惜字如金,從不肯多說一個字,許是因為難得,這句泛泛的恭維寬慰,竟令她心生異樣,笑了笑,“承你吉言了……咦,小如意醒了?”

  義陽公主低頭一瞧,果然,權徽咂吧著紅豔豔的小嘴兒,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金碧輝煌的宮室穹頂,似是頗感興趣。

  武後伸出手,將權徽接過來,抱在懷中,好奇地問道,“她平日裏醒來,也是這般省心?”

  義陽公主滿麵慈愛,難以抑製,有些驕傲地道,“隻要是睡得安生,又不饑餓,如意甚少啼哭,比她兄長要省心許多”

  武後細細打量權徽的相貌五官,“唔,待她長大,咱家的第一美人,裹兒怕是當不得了”

  義陽公主掩嘴咯咯笑。

  武後伸出手指肚,在權徽臉頰上輕輕一抹,試圖逗弄她一下,引走她的注意力,卻沒有成功,權徽伸著小胳膊,努力扒拉武後的手指,眼睛卻一眨不眨,仍舊盯著穹頂看。

  武後無奈,也仰頭看了看,發現穹頂上滿目金色,繁複精致,呈現極致的對稱,不由失笑,“如意也隨了她父親,喜愛金色不成?”

  “大郎喜愛金色?”義陽公主膽子大了些,看了看身邊的長子,失聲問道,“瞧你在府中穿用,都是素淡顏色”

  武後突然有種優越感油然而生,語帶嗔怪地道,“他呀,自己穿,自然是越素越好,但卻是喜歡瞧旁人穿金色的,太平有一處閣樓,原本雍容貴氣,聽了他的話改建,整棟樓都成了金色的,這般豔俗,還敢取名叫琥珀,你瞧著,那閣樓哪裏還有半點剔透靈氣?”

  權策揉了揉鼻頭,不做辯解,心頭卻是腹誹,即便再難看,再豔俗,太平公主還不是得照著他的喜好重修?

  武後的口吻和她提及的太平公主,包括權策的反應,都令義陽公主有些不適,主動轉開話頭,將姚佾和崔鶯引上前見禮。

  “聽說,你在跟著雲曦打理府中商道?”武後問姚佾,“你父親為朕理財,你為夫君理財,倒是一段佳話”

  “陛下過譽了,父親操持國計,為陛下盡忠,乃是天下正道,奴奴隻是做些家務瑣屑事,不敢相提並論”姚佾落落大方,應答從容。

  武後輕輕點頭,突地起了別樣心思,問道,“朕早便聽聞,權策府上,商道金山銀海,你可曉得具體數目?”

  “奴奴曉得”姚佾脆聲應道,旁邊的義陽公主臉色有些發緊,“府上隻經營商道,除了陛下賞賜,沒有田土山林和礦產等物,原本還有浮財,以數千萬貫計,後夫君安排下來,在四塞之地,囤積田地,不拘山林湖澤和草地,都以高價買了來,浮財也所餘不多”

  “哦?你買藩邦土地,作何用途?”武後凝眉,直接問權策。

  權策坦坦蕩蕩,“臣現下,在商賈之中,頗有影響,想著帶動他們,一來,朝中漸漸收緊土地集中,也好給他們的錢帛一個疏散處,二來,以商人錢帛開道,行圈地之實,收移民實邊之效”

  武後沉默良久,“用出的錢帛,要多久才能收回?”

  權策看向姚佾,她眨巴著眼睛心算了一會兒,“約莫著,須五年時間,可用商道收益填補”

  武後不再追問這個,轉而看向崔鶯,“朕賜婚已久,權竺要十八才婚娶,辦個訂婚禮倒是無妨,可有日程?”

  “回陛下,民女近來,忙於籌組青要山書院,已近尾聲,與郎君約好,青要山書院來年春日啟幕之時,便同期定親”崔鶯的聲氣,與姚佾相比,少了女子柔媚氣,顯得幹練。

  “咯咯咯”這時候,權徽突然笑了起來,逗得眾人陪著她一起笑。

  武後趁勢轉身,抱著她向禦座行去。

  背影頗為蕭索。

  也不知想起了什麽。

  李顯和韋氏?

  李旦和竇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