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艱難皇嗣(二十)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488
  權策入駐鹿堂山,是私密行事,隨行護衛的羽林也都是便裝分批,並未開拔入城,儼然神不知鬼不覺,漢州上下官民人等,一無所知。

  然而,卻並不包括漢州刺史鮮於士簡。

  權策縱然對商道之事並不傷心,卻也對劍南燒春格外在意,畢竟是要入宮的東西,帶來的收益除了芮萊在世時候做的地產買賣,無可與比,在官場上做了不少安排。

  鮮於士簡是武攸暨夾袋中人,原在左衛軍中為功曹參軍,精明強幹,為武攸暨所喜,後保舉升官放入劍南道,選擇州郡的時候,武攸暨頗費了些心思,因他涉足鹽業生意,本意是令他去榮州,以為自家井鹽開采販運的倚仗,後被權策求上門來,改了主意,索性放棄榮州井鹽,讓他到漢州為刺史,替權策看守門戶。

  他在漢州就任兩年,強力護持劍南燒春,釀造工法、酒漿成品絲毫未曾外流,連鹿堂山和玉妃泉也成了義陽公主府私產,州衙中大量府兵捕快投放到其中,破壞了不少人揩油占便宜的如意算盤,屢屢遭受地方排擠,彈章收了不知有多少,過得很是艱難,好在武攸暨無意朝政,武家李家都給他幾分麵子,又有權策的尾在其中,中樞始終未曾動他。

  “苦了你了”見到鮮於士簡,權策為之動容,此人年不過三旬,卻兩鬢斑白,瘦削的臉上皺紋密布,如同半百之人。

  “為朝廷牧民,為定王殿下驅馳,為權郎君守業,士簡不敢言苦”鮮於士簡腰板挺直,嗓音洪亮,軍人風範猶存。

  漢州北有利州,南有益州,東有隆州,西麵更是羌人聚居的羈縻州鬆州,利州刺史盧承謨的德行,權策已經知曉,對他的行蹤萬分關注,那定是包藏了禍心的,益州富饒,商貿達,利益驅使之下,官場上的動作層出不窮,刺史段綸是在朝堂彈劾鮮於士簡的主力,鬆州都督府羈縻數十個羌人部落,鞭長莫及,羌人部落各行其是,唯利是圖,他們並不會如益州方麵那麽矜持講規矩,夜襲、強搶、放火殺人之事時有生,為此鮮於士簡與鬆州都督府都督韓鹹的嘴仗一直沒停下過。

  四個方向,唯有隆州不顯山露水,堪稱四麵皆敵,也就隻有鮮於士簡出身行伍,作風硬朗,才能挺得過來。

  “權郎君初來,有所不知,士簡最為棘手的,恰是隆州刺史尹思貞”鮮於士簡苦苦一笑,眼中卻躍動著炙熱的火苗,“此君表麵無聲無息,暗地裏卻策動了不少商隊,大肆授予通行令牌,到漢州四處流竄,使得我漢州各處關卡形同虛設,若不是有商隊中人,感慕權郎君為鴻臚少卿之時的關照,特意書信權宥管事,使我及時防備阻斷,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此事之後,隆州又有大批流民進入漢州,入各家工坊做工,抓住一切機會試圖靠近鹿堂山,令人疲於奔命……總之,尹刺史,對士簡的關照,可稱無所不在,無孔不入”

  權策腦子裏閃過兩個詞,財帛動人心,會咬的狗不叫,臉色陰沉下來,自家的下金蛋母雞,在地方上被人上下其手覬覦,任誰都高興不起來,“依你之見,與穀州豫王行刺案有關聯的,會是哪路人馬?”

  鮮於士簡神情一震,顯然意識到了,權策這個問題帶著濃濃的血腥味,朝廷的敕令他看到過,權郎君是來徹查劍南道情弊的,行刺案隻是個莫須有的突破口,他接下來脫口說出的名字,很有可能就離殞命不遠了。

  鮮於士簡陷入天人交戰,權策端起茶盞,看了一眼侍女奉上的茶湯,濃重的油腥味撲鼻而來,趕忙放到一邊,索性拈起一塊豆幹放入口中,齒頰鹹香,乃是榮州產鹽地的方物,滋味獨特。

  沉吟良久,鮮於士簡給出了一個令權策意外的答複,“士簡愚魯,竊以為,與行刺案有關的,應是鬆州以西安戎城盤踞的吐蕃賊子”

  權策坐直了身子,認真打量著鮮於士簡,他也昂著臉,熱切地與權策對視,像是個等待檢閱的士兵。

  “好,士簡忠耿通透,可謂無雙國士”權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意,評價甚高。

  “士簡愧不敢當,願以微薄之力,竭忠盡智而已”鮮於士簡深深垂,並不忘形,“於公,士簡以為,安戎城吐蕃賊子,為劍南道肘腋之患,居高臨下,鬆州都督府轄下羈縻諸羌,鼠兩端,搖擺不定,若不能設法祛除,則天府之國難以安枕,於私,士簡疑心,吐蕃賊子與那尹思貞、盧承謨有所勾連,圖謀劍南燒春……”

  權策臉色古怪了一瞬,“劍南燒春,不過錢帛小利,何至於招致敵國覬覦?”

  “權郎君有所不知,燒春入貢之前,權宥管事曾放出一些到浪穹詔,售出天價,據聞這批燒春輾轉送入邏些城,赤都鬆極為喜愛,吐蕃權臣論欽陵打著為讚普取酒的旗號,趁機派遣了心腹將軍讚婆入駐安戎城,若是令他們得逞,怕是會生出更大野心……”鮮於士簡言語間透露出,他下了不少功夫,查探圍繞劍南燒春的敵對勢力和根源,如今朦朧間已經有了輪廓。

  權策吸了吸鼻子,尹思貞沒有見識過,盧承謨應對代表自己的趙與歡,卻很有些孤注一擲的作派,此事怕沒有那麽簡單。

  “士簡所言,我已放在心中”權策鄭重其事回應,“待我權衡各方利弊,再做決斷,定不負士簡苦心”

  鮮於士簡昂然站起身,以手捶胸,先行了個軍禮,再躬身下拜,緩緩倒退出門。

  屏風後,香風陣陣,上官婉兒現出身形,見到權策維持踞坐姿勢,默然看著鮮於士簡遠去的方向。

  上官婉兒拎著裙裾跪坐在他身後,為他揉按額頭,輕聲問道,“郎君,這鮮於士簡,可信嗎?”

  權策微微闔眼,嘴角翹了翹,神情意味難明,“難得啊,一言一行,幾乎無懈可擊”

  對他,上官婉兒是極為信賴的,見狀也不再多問多想,“朝中傳了消息回來,郎君的奏報,陛下留中不,不置一詞”

  權策微微點頭,這便是武後厲害之處,於無聲處降驚雷,一言不,反倒給了權策莫大的壓力,不管是穀州行刺案,還是劍南道弊案,都要有圓滿的解決,不但要彌補上豫王遇刺對武後聲望的損害,還要給朝野滿意的交代。

  上官婉兒將臉頰貼在權策寬闊的後背上,“武承嗣又在作怪,朝廷委派了檢校禦史中丞吉頊為劍南道觀察使,已於昨日啟程赴任,顯然是來扯郎君後腿的”

  “吉頊?”權策並不熟悉此人。

  “奸佞之人,油滑得很,昔日為投武承嗣門下,將自己的兩個妹妹獻與他為妾室,心性刻毒,曾告親戚王助,牽連四十一家官員,如果他得勢,恐怕為害比來俊臣更甚”上官婉兒連連搖頭。

  權策坐直身子,蹙眉思量片刻,“婉兒,寫封信給與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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