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島原之亂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6-30 11:39      字數:4083
  島原藩的大名鬆倉家,是一個外樣大名,顧名思義,鬆倉家在德川家康得天下的戰爭中,並不是一開始就站在德川家這邊的鐵杆。鬆倉家的最初的時候,是大名筒井定次手下的一個小領主,在觀望徘徊一陣後,直到關原合戰時才參加德川家的東軍,年輕的家主鬆倉重政立下戰功,被德川家康從筒井家中摘出來,封到島原藩,成為一個據有四萬石領地的外樣大名。

  ??因戰得利,鬆倉重政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一躍成為一方諸侯,加上島原藩位於長崎附近,臨海而生,有靠海吃海的便利,鬆倉家大做走私生意,在幕府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發財,十幾年下來,也積累不少財富,算得上是個富豪。

  ??所以他的鎮城島原城,修得高大氣派,與別處窮酸的大名比起來大大的不同,光是城牆,就有兩丈五尺高,全條石構築,為長連廓式建築,建築在雲仙嶽山的山腰上,居高臨下,城樓高五層,比起江戶的天守閣來也差不了幾分。

  ??但是現在,島原城卻硝煙彌漫,城牆底下,燃起了衝天大火。

  ??激烈的槍聲在城頭上下響起,鐵炮對射,煙塵翻騰,鐵彈打在是投訴上濺起飛舞的石屑,整座城都籠罩在戰火之中。

  ??螞蟻一樣的人群在城下聚集,環繞城堡的水溝早就被填出無數條通道,人群匯聚成流,蜂擁而上。而城上的人則揮舞武器,用弓箭和火槍阻止對方靠近,滾石檑木下雨般的砸下去,血染紅了地麵。

  ??城主鬆倉重政走出房間,站在城樓上,身上穿著祖傳的那套紅色大鎧,雪亮的牛角頭盔令他看起來真的像頭暴怒的公牛。

  ??“鐵炮手呢?趕快放槍啊!”他的拳頭重重的擂在城樓三樓的欄杆上,幾乎把木質的欄杆砸斷,口中怒吼道:“那些賤民都快把城門燒爛了,鐵炮手還在幹什麽?”

  ??“父親,我們的鐵炮手被壓製了,那些教徒也有鐵炮,數量比我們還多得多!”他的兒子鬆倉政信朝他嘶吼著回答道,看模樣,是剛從下麵爬上來的:“父親,再這樣下去,城門快要守不住了!”

  ??“怎麽會?!”鬆倉重政有一圈花白的胡須,雖然年近六十卻有著火爆的脾氣,聞聲抄起自己的刀,厲聲喝道:“一夥賤民,怎能攻破鬆倉家的城門?當年織田信賴都做不到!”

  ??“都跟我來,我親自下去壓陣!”

  ??他將手一招,帶領一群親信武士衝下樓去,越過連接內城與外城的橋梁,大踏步的向戰況最激烈的北門方向。

  ??城內一片慌亂,到處都是奔走的人群,島原城並不大,守衛城堡的大約有兩千人,除了近兩百算得上精銳的武士之外,其餘的都是足輕。

  ??城有南北兩道門,南門臨海,門外地勢狹窄,施展不開,北門外卻是一片開闊地,很自然的,這裏就成了教徒攻打的重點。

  ??鬆倉重政一路走,一路看到很多傷亡的足輕被放置在道路兩邊,人手吃緊,無人照料,他是從屍山血海裏打出來的戰將,見狀心中一動,停了下來,走過去俯身去看一個受傷的足輕。

  ??“城主大人……”足輕的胸口有個大拇指粗細的洞,小鐵彈混合在血水裏,令傷口看起來血肉模糊,足輕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也是個狠人,沒人管他,他就自己用一張髒兮兮的帕子按著血洞,咬著牙用另一隻手拿著小刀去挑傷口裏的鐵疙瘩。

  ??見城主居然主動來看自己,足輕忙喊了一聲,鬆倉重政板著臉,沒有理會他,而是用手按在足輕的傷口上,翻了翻。

  ??足輕痛得一聲慘叫,鬆倉重政麵色變得鐵青,站了起來,手心裏捏著一顆小小鐵彈丸,冷聲自語道:“真的是鐵炮打的……賤民都是窮人,他們怎麽會有鐵炮?”

  ??鬆倉政信在旁答道:“我們也很奇怪,之前教民也有偶有抗法的行為,不過使用的武器不過是草叉、農具之類的簡陋工具,連刀劍都沒有,這次怎麽突然有了鐵炮,還有那麽多。”

  ??“有多少?”他爹麵色不好看的問道。

  ??“起碼有上千挺。”鬆倉政信想了想,說了個大概數字。

  ??“上千挺?”鬆倉重政瞳孔縮了縮:“那就是上萬兩銀子,那些信教的哪裏來的這麽多錢?又是從哪裏買來的鐵炮?”

  ??“不知道。”鬆倉政信舔了舔嘴皮:“我們鬆倉家這麽多年積累下來,鐵炮也不過三百挺,除了鬆浦家,附近的大名基本上也不會比我們多。”

  ??“不知道?”鬆倉重政冷冷的瞄了他一眼,目光冷峻。

  ??鬆倉政信自知慚愧,無語的低下了頭。

  ??“你這個留守,是怎麽當的?”鬆倉重政並沒有花過多的時間去責罵兒子的無能,簡單斥責一句後,他緊緊的挎著自己的武士刀,邁開腳步打算繼續往前。

  ??“城主,那些信教的,有妖法。”倒臥在地上的足輕,在鬆倉重政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句來。

  ??鬆倉重政皺著眉頭,腳步頓了一頓。

  ??“他們不怕鐵炮的,彈丸打在他們身上,連血珠都不會冒一顆,他們有妖法,信教的有神靈護體……”足輕喃喃的說著,嘰裏咕嚕的,重新開始用刀子去挑傷口。

  ??鬆倉政信回頭看了一眼,在老爹身邊低聲道:“父親,這事的確有些邪門,教民是不是真的有神靈……”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老爹嚴厲的眼神瞪回去了。

  ??“你也信這個?!!”

  ??“你是鬆倉家的男子,鬆倉家從不信鬼神,你難道忘了?!”

  ??“跟我來,我讓你看看,所謂的神魔仙妖,都在大刀底下,都是可笑的泥巴!”

  ??鬆倉重政大步往前走著,頭也不回的教訓著兒子,昂首闊步的姿態一往無前。

  ??鬆倉政信滿臉訕訕,想解釋,又無從開口,隻能定定神,尾隨著戰神父親繼續走。

  ??正在這時候,前方的城門方向,響起一聲巨響。

  ??“轟~”

  ??烈焰之中,仿佛有什麽龐大的物體倒塌掉,震得距離城門不遠的這處街道,都跟著顫了一顫。

  ??緊接著,如雷般的喊叫和炒豆子一樣的槍聲同時響起來,驟然密集了無數倍,有不似人聲嘶吼在鼎沸的聲響中突出來,那是人在垂死之際爆發出來的最後呐喊。

  ??“是鬆倉剛的聲音。”鬆倉政信敏銳的聽出來了,那是負責守衛城門的家臣在吼叫:“城門破了!”

  ??“還等什麽?跟我來!”鬆倉重政的目光變得赤紅,好久沒有沸騰過的血開始燃燒起來,他曾經在大阪之戰中頂住了敵軍數倍於自己的攻擊,靠的就是身先士卒的血性,年邁的身體重新感受到死亡的氣息,他渾身的細胞都躁動起來:“殺~!!!”

  ??武士刀拔了出來,近兩百人的武士隊伍緊跟著他,鬆倉政信緊跑幾步,衝到了父親的身前。

  ??前方的火焰越來越大,被燒毀的城門成了城牆上一個碩大的破洞,漆黑的門洞附近,人群廝殺在一起,幾乎分不清敵我,他們相互糾纏,彼此混戰,用最原始的手段剝奪對方的生命。

  ??這樣狹窄地段的亂戰,是精銳武士最喜歡的,在這樣的形勢下,個人的武勇可以無限的放大,配合熟絡的小團隊之間也可以很好的相互掩護,而訓練不良或者根本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就算人數是對方的幾倍,也根本不是對手。

  ??鬆倉家最能打的人,都在鬆倉父子左右了,靠這些人,鬆倉政信完全有把握把城門重新堵住,他有心在父親身前露一手,來彌補剛才犯下的錯誤。

  ??拔刀,前衝,鬆倉政信勇猛的揉身上前,兩個教民拿著薙刀,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就被劈成了兩半。

  ??血從還沒倒下的屍體內噴出來,鬆倉政信從血雨中衝過去,好像一道閃電。

  ??幾個跑得快的武士護在他左右,一個分水刺一樣的戰鬥小團隊就這樣形成了,從城門口突進來的教民大約有一兩百人,後麵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衝進來,人人都有銳器,還有些人拿著鐵炮,本來已經占據了城門附近的一片地,但須臾之間,在鬆倉家武士集團的衝擊下,就被打得潰不成軍,沒有經曆過殺戮的烏合之眾和血海裏活過來的武士群體還是有著天淵之別。

  ??洞開的城門,即將被堵住,看著兒子奮勇殺敵,鬆倉重政露出欣慰的笑容,島原家以武勇立足,要想繼承家業,就要有不信鬼神的勇氣。

  ??笑容還沒有散去,城門口就突然生變,一股旋風般的人流從外麵殺進來,針尖對麥芒的與武士們撞到了一起。

  ??這些人與隻會靠人數優勢的教民完全不一樣,他們每一個人都能正麵跟武士對抗,手裏的兵器也是一種奇異的長柄武器。

  ??“降魔杵?”鬆倉政信大開大合的武士刀被硬生生的架住了,對方的力量和剛才的教民完全不一樣,完全抗住了他的刀子而一點沒有被劈開,他看著對方的兵器,大吃一驚:“僧兵?!”

  ??降魔杵是鐵質,鋒利的武士刀也劈砍不斷,揮舞這種奇特佛門兵器的和尚甚至還對他笑了一笑,下一秒,沉重的三棱尖刺一端就砸了下來。

  ??“鐺~”

  ??金鐵交加,以力量自誇的鬆倉政信被砸得武士刀幾乎脫手,震驚之下,他連退數步。

  ??“僧兵?怎麽會有僧兵?”後麵的鬆倉重政親眼目睹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拔刀前指,高聲怒喝道:“你們是哪家寺院的?怎麽會和教徒混在一起?”

  ??這種問題自然是沒人回答的,潮水般湧入的僧兵數量並不多,大概也隻有幾百人,但擔當了破城錘的角色,他們的個人武技與團隊配合一點不輸給鬆倉家的武士們,降魔杵這種沉重兵器對武士刀更是先天有著優勢,剛剛被堵住了城門口,在半柱香的時間裏,又重新被打開了。

  ??拿著鐵炮的教民們再次殺進來,他們這次很有紀律性的排成幾行,用手中的鐵炮對準了鬆倉家的足輕武士。

  ??槍聲響起。

  ??……

  ??“阿嚏~”

  ??顏思齊揉了揉鼻子,惱怒的自語:“無端端的,怎麽會打噴嚏……一定有人在咒我。”

  ??“誰會咒你?”李德莫名的看看他,將手裏的通條在一杆鳥銃的槍膛裏通來通去,又抽出來,閉上一隻眼去窺視裏頭有沒有擦幹淨:“八成是你這兩天連日勞累,晚上也不休息,受涼了吧。”

  ??他把鳥銃放下,拿起另一支:“要不要請各郎中來瞧瞧?這節骨眼上,別生病了。”

  ??“我顏思齊這輩子就沒瞧過郎中。”顏思齊不以為然的擺擺手,看著李德擦拭在桌上排了一排的鳥銃:“再說該瞧郎中的不是我,是鬆浦誠之助,他腦子有病了。”

  ??“倭人腦子有沒有病,與我們無關。”

  ??“怎麽無關了?”顏思齊沒好氣的道:“明知島原出事了,他不想著怎麽應對,卻整天忙著修建他的窩,一旦島原的亂子波及過來,平戶藩隔得這麽近,教民也不少,出了事怎麽辦?”

  ??“島原藩距離平戶藩有兩百裏,中間還有幾家大名的領地,沒那麽容易就波及過來的。”李德安慰他:“平戶的教民要老實許多,鬆浦家的治理比島原要開明,教民衣食無憂,不會跟著造反的。”

  ??“那你擦槍幹啥?”顏思齊指指桌麵:“還要我下令明城裏的團練緊急集中,把倉庫裏的武器全搬出來擦拭,閑的嗎?”

  ??“嗬嗬。”李德幹笑兩聲,擦得越發起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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