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派兵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6-18 18:29      字數:4158
  沙舒友第二次見到沈州平的時候,距離沈州平離去,不過短短半個月。

  “文泰兄啊,我們又見麵了。”沈州平滿麵春風,一下船,就喊出了沙舒友的表字,他提提寬大的官服衣袖,一把就拉住沙舒友的手:“這回你可跑不掉了,一定要帶我在夷州好好轉轉。”

  沙舒友皮笑肉不笑的抖了一下麵皮:“一定、一定,上次本就有這打算的,隻是大人走得太急,以至於沒有時間安排罷了。”

  “哎,你我同僚,在一個屋簷底下辦過事的,叫我的表字誠秉就行,大什麽人嘛。”沈州平熱情熟絡的佯作嗔怪道:“上次是公事在身,不得不走,這回我時間充足,你就要受累啦。”

  “嗬嗬。”突如其來的親昵讓沙舒友半邊身子都發了雞皮疙瘩,他的手被沈州平捏得很緊,抽都抽不出來,於是隻隻好幹笑。

  “你瞧,這回我帶來撫民慰軍的物什,滿滿的裝了一船,瞧瞧,都是好東西,巡撫大人精心準備的,足見你在巡撫大人心中的重要程度。”好在沈州平把他的手搖了幾下後,放了開來,轉身笑嗬嗬的指著身後船上挑著擔子下來的隨從說道:“文泰兄,你可要發達了,巡撫大人很看重你。”

  “哦,誠秉兄何以見得?莫非上次你回去之後,向巡撫大人說了什麽?”沙舒友察言觀色,順水推舟的問了一句。

  沈州平大笑,然後神神秘秘的湊過去低聲道:“實不相瞞,文泰兄,我上次來雞籠,是巡撫大人的授意,可以來查看這邊虛實的,回去後向大人據實回報,當然,也美言了幾句,誰讓我們當過同僚呢?一個屋簷底下出來的,能不向著你嗎?巡撫大人聽後很高興,讓我再來,仔細考察雞籠民情軍情,所以我又來了。”

  他這番話無邊無際,但沙舒友聽得心中雪亮,沈州平上次被嚇得又驚又怒,沒呆一天就跑了,回去一定胡言亂語啥也說不出來被訓斥一頓,這次被趕回來的。

  這事沈州平當然不會承認,沙舒友也不會去揭底,兩人心照不宣,一個裝作別人看不穿,一個裝作看不穿,大家高興。

  “原來如此,沙某替雞籠百姓軍人,多謝文泰兄了。”沙舒友作驚喜狀,拱手下拜,沈州平自然雙手攙扶,兩人相視而笑,皆大歡喜。

  “那麽誠秉兄,既然這次時間充裕,你我就不必著急了,先去官邸,我們吃一回接風宴,再說其他。”和上次一樣,沙舒友喚來軟轎,請沈州平坐上去。

  沈州平樂嗬嗬的應允,上了一半剩下一隻腳還在地上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什麽,扭頭問道:“文泰兄,澎湖遊擊將軍聶塵怎麽不見人?”

  “哦,將軍不在雞籠,在的話,一定會來迎接誠秉兄的。”沙舒友微笑著答道,滴水不漏。

  “那他在哪裏?”沈州平皺起眉頭。

  “在海外剿匪,誠秉兄不知,夷州這地方,人不多地方卻大,特別是海外離島,多得驚人,那些賊子海盜,往往盤踞其上,操舟縱掠過往船隻,百姓漁民苦不堪言,所以聶將軍一年三百多天,有一大半都在海上,就是為了剿滅這些禍害老百姓的賊人,誠秉兄想見他?”沙舒友眨眨眼睛。

  “唔……”沈州平把腿縮上轎子,坐在上頭沉吟片刻:“若是有機會,見一見當然是極好的,畢竟一地鎮帥,我們做文官的,有製約之責……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沙舒友為難了:“這就不知道了,快則十天半個月,慢則半年,我說不準。”

  “十天半個月還算快的?”沈州平一怔,臉一下就垮了下來:“那巡撫大人要他發兵平定福建沿海幾處海梟的命令,如何給他?”

  “巡撫大人要澎湖將軍發兵剿海盜?”沙舒友一下就捕捉到了重點。

  “唔,福建總兵俞谘皋常年抱病臥床,無法出征,麾下官兵群龍無首,所以巡撫大人想讓澎湖遊擊……”沈州平說了幾句,大概覺得說多了無用,又改口道:“既然如此,文泰兄,我且停留幾天,等一等他吧。”

  “哦。”沙舒友跳上馬背,將馬頭一撥,靠近轎子的側窗,俯身對裏麵的沈州平笑道:“那誠秉兄,雞籠軍營上次沒有看完你就走了,這次還安排去那邊嗎?”

  沈州平渾身跳了一下,把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不去、不去,既然澎湖將軍不在,看也無用,這次我們主要是看看民情即可,你安排一些商鋪、市場,我要和夷州的老百姓多說說話。”

  沙舒友笑著挺起身子,連連點頭。

  …….

  千裏之外,江戶城靈藥館。

  何斌站在門口,東張西望,身邊的煙客進進出出,進去時心急火燎,出來時精神炯爍,生意好得不得了。

  本田宗一郎站在他旁邊,對出入的客人敷衍了事,心不在焉,兩人麵色焦灼,似乎在等什麽人。

  “來了!”本田宗一郎的眼神很好,率先看到等候的人物:“是德川家的馬車,我看到上麵的家徽了!”

  果然,一輛黑漆馬車從街頭馳到靈藥館門口停下,簾子掀開,田川昱皇跳了下來。

  “田川大人!”

  “進去說話。”田川昱皇警惕的四下裏掃了一眼:“街上不是說話的地。”

  三人在田川昱皇幾個護衛武士的簇擁下,穿過前後兩進,直入後院,裏麵早已備好一間僻靜小院,專等三人。

  落座之後,田川昱皇等房門關好,第一句話就問何斌:“聶塵在哪裏?”

  何斌不敢隱瞞,照實回答道:“龍頭在南洋馬尼拉,正在集合商行的所有力量,跟荷蘭紅毛鬼開戰。”

  “跟荷蘭人開戰?”田川昱皇並不知曉聶塵的想法,不禁愕然:“他跑那麽遠想幹什麽?”

  “龍頭想擴大商行的商道。”何斌把事情大概簡要說了一遍,末了解釋道:“龍頭說,如果像李旦一樣,小富即安,守著倭國和大明這條線不思進取,將來一定會被紅毛鬼扼住喉嚨,到那個時候,外麵全是紅毛鬼的世界,商品價格會被別人說了算不說,還有被別人做大後一口吞掉的風險,所以他決定帶領商行的各個分號,一起去擴大規模,擴展商道,和紅毛鬼一較長短。”

  田川昱皇聽得又驚又喜,欣慰的笑了笑:“這個小子,不愧是我的賢婿,果然有長遠眼光,嗬嗬,好好好!”

  他那賢婿兩個字,說得很快,何斌聽到了,但不敢確定,正想問問求證,卻被急躁的本田宗一郎搶了話頭。

  “田川先生,德川將軍的死訊已經傳出去一個月了,幕府現在情況怎麽樣?外麵有很多傳言,我們都很著急。”

  田川昱皇笑容一斂,正色道:“這就是我過來的目的,這段時間以來,德川將軍的死訊引發的動蕩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計,本來幕府趕在消息散出去之前已經調配軍隊,控製全國的主要要點和城池,對一些信不過的大名做了預防措施,思慮不可謂不周全,但沒有想到,在幾個不該出問題的地方,卻出了大問題!”

  “田川先生是不是說島原那邊?”本田宗一郎吞了一口唾沫:“難道傳說是真的?”

  田川昱皇看了他一眼:“就是島原,島原藩的大名鬆倉重政橫行不法,已經逼出問題來了。”

  “這麽說,那些基督教徒,真的作亂了!”本田宗一郎抿著嘴唇,雙手按著膝蓋:“我聽說島原是基督徒的大本營,幾乎全民信教,教徒上十萬人,他們要是作亂,亂子一定不小!”

  何斌沉聲道:“最關鍵的是,島原藩位於長崎,距離我們福壽膏的原料產地平戶藩不到兩百裏,而平戶港對於我們太重要的,整個幕府的海關賦稅都在平戶港,一旦有失,不但我們中華遠洋商行會受到打擊,幕府的財政也會出問題,所以島原之亂若是真的,就不可不防!”

  “幕府也是這樣考慮的,鷹司大人、板倉大人等重臣正在天守閣和忠長大人徹夜商討,也派人去平戶通知鬆浦誠之助,讓他加強武備,隨時準備應對亂賊。”田川昱皇把手捏成拳頭,在虛空中揮了一下:“同時,幕府正在調集附近的大名軍隊,進剿亂民,務必要在他們把亂子擴大到周邊區域之前,將其鏟除掉。”

  “九州的大名,由於重商的緣故,武備都不強,要是教徒作亂是臨時起意倒還好,就怕是蓄意已久的叛亂,那平定起來就難了。”何斌突然說道。

  “這話什麽意思?”田川昱皇擰眉問道。

  “田川大人,我一向在平戶、京都和江戶一線負責靈藥館的銷售,對從九州到關西的所有大城市都很了解,島原這地方靠近長崎,海港眾多,很早以前就是倭寇的發源地,近年來走私行為也屢見不鮮,很多海外教徒以那裏為根基,所以基督教的傳播很廣。”

  何斌仔細的說道,說得很慢:“兩年前,我去島原盤賬時,就聽聞有人在當地煽動教徒,抗稅扛捐,島原大名鬆倉重政對此以強力鎮壓,抓住不服的教徒不是打就是殺,手段殘酷,卻不但沒有壓服教徒,反而令教徒越來越團結,由明裏轉入暗中,就像一池開水被蓋子蓋住,看不到裏麵沸騰的景象。”

  田川昱皇道:“是什麽人在煽動?”

  “這個不知道,我沒有詳細去了解,畢竟島原不是我們的重點。”何斌道:“隻是既然那裏早就有人組織,那麽此次教徒作亂,想必不是偶然出現的,而是有人故意在這節骨眼上引發,其中的目的,就耐人尋味了。”

  “若真的有人刻意引爆,那目的就昭然若揭。”田川昱皇冷笑道:“不就是想趁忠長大人繼位之前,來些亂子嗎?”

  “田川先生,島原亂不要緊,怕就怕它是一個引子,引發連鎖反應,應該謹慎對待呐。”本田宗一郎忙道。

  “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原因,兩位,靈藥館每月的利潤入的德川家的私賬,天皇也有分成,在德川家的賬麵上占比不小。現在正是擴軍備戰的時候,財政非常重要,我作為德川家的奉行,深知靈藥館的重要性,所以特地過來,請兩位把手頭的力量都動員起來,組織護衛隊,嚴防有人趁亂鬧事。”

  他對何斌強調道:“另外,平戶港那邊,也請何桑去安排一下,除了鬆浦家的軍隊之外,你們最好也要有武裝,一旦有事,一來可以幫助鬆浦誠之助,二來,也可以自保。在危急的時刻,可以剿殺亂黨。”

  何斌和和本田宗一郎一起點頭,本田宗一郎還向何斌擠擠眼,意思是看吧,我之前告訴你德川忠長想讓聶塵組建軍隊,沒說錯吧。

  “至於島原之亂,是被人早就煽動起來的消息,我這就回去稟告忠長大人,請幕府商討對策。”田川昱皇站起來,就要離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靈藥館就拜托兩位了!”

  何斌和本田宗一郎忙起身送行,三人在門口彼此鞠躬,然後田川昱皇上了馬車,匆匆離去。

  “何桑,島原藩亂了,一定會有其他地方跟著亂,看來忠長大人的將軍之位,並不是那麽容易繼承的。”本田宗一郎看著田川昱皇的馬車消失在街角,歎氣道:“我們怎麽辦?”

  “先按田川大人的意思,組織護衛隊吧,我總覺得,江戶城這一個多月以來,實在太平靜了,外麵都鬧出叛亂,城裏卻一切如常,實在不對勁。”何斌看看照常吸大煙的倭人們,搖搖頭。

  “幕府所在地,管控嚴格,又有宵禁,平靜些也屬於正常,我隻是擔心貨源。”本田宗一郎和何斌考慮的方向並不一樣:“要是貨源斷了,靈藥館還怎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