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實力才是硬道理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4-15 01:18      字數:2882
  冬日豔陽,烈度不大,卻依舊烤人。

  沙舒友提著長袍的下擺,從大門外匆匆而入,因為奔走得過於急促,這段不長的距離也令他額頭稍稍出汗,但他無暇去擦一擦,一溜小跑的進了軍營的轅門。

  門口的幾個團丁將手中鳥銃朝地上一杵,雙腳並攏右手持槍左手平端,向他行了個標準的夷州軍禮,沙舒友僅僅草草的點點頭,算是回禮。

  這對極為注重上下禮節、以孔孟弟子自居的沙舒友來說,是很少見的。

  不過沒人覺得有什麽,因為大家都知道,沙舒友是急著趕去見剛回來沒兩天的聶龍頭的。

  聶龍頭召見,總是大事。

  沙舒友筆直的穿過轅門之後的巨大校場,幹燥平整的沙土地麵在他厚底官靴的踩踏下揚起微弱的塵土,令他看起來像隻奔跑的羚羊,而校場那一邊,既是整座軍營的核心---議事廳了。

  校場正中,有一根粗大的旗杆,用整根巨木製成,有如定遠號上的桅杆,一般情況下,這裏會懸掛著一麵夷州常見的黑旗,獵獵飄揚。

  不過現在,上麵卻沒有掛旗,反而掛著一個人。

  沙舒友從旗杆下經過,略略的抬頭看了一眼,打量了一下活像耶穌般的人影,太陽正逢中天,陽光直射,人影一動不動,吊在上麵死了一樣。

  旗杆下頭跪了幾個被日頭烤得快要焉了的漢子,聽見腳步聲響,紛紛側頭來看。

  “沙大人……”他們嘴唇有些幹裂,語氣疲憊。

  “還活著嗎?”沙舒友不知道是在問跪著的人,還是掛著的人。

  “還活著。”一個跪著的漢子道,兩眼紅得猶如一隻兔子:“不過…….怕堅持不了多久了,求求沙大人……讓龍頭發發慈悲吧,甘大哥他真的……已經兩天了,再吊下去就……”

  幾個鐵打的漢子都快哭出來了,沙舒友揮揮手:“我知道,再堅持一會,挺住啊。”

  漢子們垂頭喪氣的點頭,一個人咬著牙道:“我們甘願替甘大哥吊在上頭,隻要龍頭息怒,怎樣我們都行,隻求沙大人請龍頭饒過甘大哥!”

  沙舒友也不知有沒有聽到,腳下生風,用比剛才還快的速度,跑向了議事廳。

  廳門口站著幾個背著倭刀的護衛,見了沙舒友也不說話,隻是將大門推開一條縫,沙舒友一側身就轉了進去。

  腳還沒站穩,就聽到聶塵的聲音正在說話。

  “火炮的事,卜加勞正在努力改進,他說最遲下個月底就會有成品出廠,隻要這次順利,我們的新船就能用上自產的銅炮了。”

  “他也這麽跟我說了,那樣極好,我們的新船已經出海試航了好幾次,一切正常,隻差裝上炮進行射擊測試,要是測試中船身能夠承受全船火炮射擊的衝擊力,那麽船廠的工藝水平就算完全合格,夷州船廠就能成為大明朝第一個可以造出蕃船炮艦的船廠,未來可期啊!”說這話的,是夷州後勤總管洪升。

  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藍色袍子,笑起來居然有了法令紋。

  整個廳堂都響起了愉悅的笑聲,沙舒友舉目一掃,發現坐在這裏的不止是聶塵和洪升,還有鄭芝龍、鄭莽、施大喧、以及從倭國過來的何斌,幾人圍著居中而坐的聶塵,分居左右。

  大家也看到了剛剛進來的沙舒友,聶塵衝他招招手:“沙大人來了,快請坐。”

  施大喧身邊空了一張椅子,沙舒友拱拱手道謝,過去坐下。

  “我們正在談論船廠的事,沙大人也來聽聽。”聶塵心情似乎很好,在馬六甲被曬得發黑的嘴角皮膚一直在咧咧:“沒想到我出去近一年,夷州被經營得如此的有聲有色,比我在的時候還要好,沙大人,你們功不可沒啊!”

  “這都是洪總管的功勞,還有何老板運營得法,我管民政,反倒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沙舒友謙虛,衝洪升和何斌的方向笑。

  洪升和何斌自然很上道,一個說:“話可不能這麽說,那麽多移民過來,要不是沙大人安撫得法,早就出亂子了,沙大人才是居功至偉。”一個道:“經商經商,要經營才有商道,我們在外麵跑,要不是沙大人把碼頭管得井井有條,再好的生意也做不長久,光那些稅本就讓我眼花繚亂了,這方麵沙大人可出了不少力。”

  三人彼此吹捧,相互奉承,和諧友好,然後一起哈哈大笑。

  “好了,你們都是我夷州發展壯大的肱骨,沙大人也不要謙虛。剛才洪升還在說,船廠的原材料需要從山裏砍伐巨木,礦場也人手緊缺,全靠你在移民中招募人手才應付下來的,蕃船出海,你大大有功,我會記住的。”聶塵在笑聲中說道,把手一拍:“夷州賞罰分明,該給的銀子賞格一厘也不會少,等下我就讓洪升支度,保證讓大家高興。”

  這話一出,大夥的笑聲更響亮了,施大喧道:“還有那些跟我們去馬六甲戰死的兄弟,也得撫恤。”

  “當然,昨天我就安排了,不會讓跟我們的弟兄寒心。”聶塵點點頭,笑容凝重起來:“船廠、炮廠都是夷州的硬實力,民心、軍心是軟實力,兩手一起抓,兩手都要硬,才能讓我們發展得更好、更穩,這些淺顯的道理,我當然明白。”

  眾人聽了對視一眼,施大喧撓頭道:“淺顯?這道理還淺顯?龍頭,我聽起來很費勁啊,我覺得很深,你覺得呢?沙大人?”

  沙舒友開始搖頭晃腦:“古人雲,剛為成事之道,柔為固本之源。成大事者無不以柔克剛、剛柔兼濟。又有話說,治國之道一張一弛,並而達者,為聖賢。聶大人一句: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就把這些古樸的道理融會貫通,用深入淺出的大白話說出來,果然不同凡響,佩服啊佩服!”

  他衝聶塵豎大拇指,大廳裏靜下來,所有的人都瞠目結舌的看著他,連聶塵本人都不例外。

  施大喧把頭撓得更凶了,他不好意思問沙舒友,隻好悄悄的問身旁的何斌:“沙大人剛才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何斌眼泛迷霧,一頭霧水:“好像比聶龍頭說的還要難懂。”

  聶塵苦笑道:“這個……沙大人解釋得很好,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們都記著啊。”

  眾人一片喏喏有聲,然後一齊誇沙舒友果然學富五車,簡直跟聶龍頭一樣博學多才。

  隻有洪升這個有點文化的笑而不語,坐在那裏看著眾人咧嘴。

  “沙大人,我給你的番薯種子,可要緊著派有責任心的試著種植,這種東西一旦派種開來可不得了,即耐旱產量又高,碰上天災不下雨,老百姓靠它就能活命,糧食不夠番薯來湊,你可要千萬上心。”聶塵等大家說夠了,囑咐沙舒友道:“勸農這方麵你有經驗,能者多勞,拜托你了。”

  “聶大人放心,雖說我也是頭回見識番薯這物種,不過往日裏曾聽人說過此物,這兩天我已經讓人開辟土地試種了,要是它真的可以不擇季節的種植,倒是真的是好東西。”沙舒友忙道:“一定不辜負聶大人的信任!”

  “極好極好,我得你相助,三生有幸啊。”聶塵由衷的說道,朝他舉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沙舒友也捧起身邊桌子上的茶盞,應了一下,卻不急著喝,而是遲遲疑疑的,向左右看看。

  旁邊的何斌、施大喧等人目光與他交錯,彼此心領神會。

  “聶大人,我……”沙舒友頓了頓,下定決心道:“我想用你給的所有賞格,向你討個人情,行不行?”

  “哦?”聶塵呷了一口茶,不鹹不淡的吹著浮沫:“什麽人情?”

  “是……”沙舒友把茶杯放到邊上,幹脆站起來,上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仿佛商量好了的一樣,施大喧等人全都站起來,齊刷刷的跪倒在沙舒友身邊,就連大病初愈的何斌,也跪了下去。

  “聶大人,我等知道夷州軍法大如山,但是今日想請大人法外開恩,用我等功勞,折抵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