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軍法不可破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4-15 01:18      字數:2581
  甘輝腦子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做噩夢。

  夢裏有火,有冰,還有來往衝殺的騎兵,燃燒的島嶼衝天的火光,殘破的旗幟,被封凍的船和被屠殺的人。

  他大叫一聲,從床上騰地坐起,差點撞到拔步床側木頭的屏障。

  “甘大哥,你醒了!”一個壯碩的大漢聞聲欣喜的喊道,從屋角那個熬著小藥罐的紅泥爐子邊一步就跳了過來,快活得像個孩子。

  甘輝的坐起猶如回光返照,下一秒又無力的倒臥下去,大漢眼疾手快,墊了個枕頭在他身下,扶著虛弱的甘輝靠在上頭。

  “這是哪裏?我怎麽在這裏?”甘輝用剛剛蘇醒過來的常用台詞發問,話語有氣無力,畢竟是太陽底下吊了好幾天的人,能醒過來已經非常難得了。

  照顧他的大漢手忙腳亂,一邊衝門外大喊:“甘大哥醒了,快請郎中過來!”一邊答道:“這是營裏,大哥,已經沒事了。”一邊還不忘把眼睛朝紅泥小灶上瞄著,似乎擔心藥液衝出來。

  房門砰地被打開,好幾個漢子衝進來,如一群嘈雜的大媽一樣圍到床邊,一迭聲的叫大哥。

  甘輝莫名的看著他們,要是沙舒友在這,就能認出這些人全是旗杆底下陪他下跪的那群人,甘輝最過命的弟兄。

  “營裏?我……不是在受軍法嗎?怎麽會沒事了?”

  幾個漢子對視一眼,一個道:“是沙大人、何老大他們去求的龍頭開恩,才放你下來的,大哥,那旗杆上頭是能吊死人的,你再不下來凶多吉少啊。”

  “沙大人他們求的?”甘輝瞳孔縮了縮,有點不信:“沙大人能求動聶龍頭?夷州軍法最為嚴厲,賞罰一向分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他們能求得動?”

  “這……”幾個大漢麵色怪異,吞吞吐吐起來。

  甘輝麵色一變,本來蒼白的臉頓時罩上一層陰霾,他瞧出這幾個家夥有事不敢說,於是惱怒道:“是不是你們半夜裏把我偷偷解下來的?你們好大的膽!敢公然違抗軍法,這是殺頭的罪過,砍你們全家的腦袋都可以!快、快,趁沒人發覺,把我快吊回去,不然後悔都來不及了!”

  言罷,他掙紮起來,但全身無力,鬧騰幾下發現根本起不來,於是怒斥幾個木樁一樣的人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幫我!”

  幾個大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似乎有話不敢說。

  最終一個人忍不住了,哭喪著臉道:“大哥,不用去了,現在聶龍頭正在替你被吊在旗杆上。”

  “什麽?!”

  甘輝躁動的身體一下就僵住了,他瞪圓了眼茫然地看著說話的人,像頭回見他一樣怔怔地發了一會呆。

  然後呆滯地蹦出幾個字:“聶大哥……他替我吊在旗杆上?”

  “是。”那人低著腦袋,下意識地瞄了一眼門外:“已經吊了大半天了,沙大人他們在底下陪著。”

  “吊了……大半天?!”

  “是,我聽說沙大人本來是求龍頭饒過你,寧願用他們的功勞來換甘大哥的一條命,但龍頭說軍法無情,饒了一個今後就會有第二個,隻能以命換命,問他們,誰願意用命來換甘大哥的命,就賭住了沙大人他們的嘴。”

  甘輝傻呆呆的盯著這個人看,眼神裏仿佛有刀子刺出來,看得那人發毛,腳朝後挪了半步。

  “然後呢?聶大哥怎麽會吊到旗杆上去?”

  “龍頭這麽說了,就沒人再敢開口了。不料龍頭歎了口氣,說甘大哥你是他從倭人手裏救下來的人,跟著他這麽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你觸犯軍法等於他沒教好你,這條命,沒人能換,隻有他來換,於是……”

  “於是他就替我吊上去了?!”甘輝的音調猛地提高了八度,似乎把全部的生命力都燃燒在了這句吼叫上,翻身就要下床,剛蘇醒的人哪裏站得穩,噗通一下就栽倒在床頭,還掙紮著朝門口爬。

  邊爬邊大罵:“草你們的娘!老子這條命就是聶大哥給的,他要我死我就死,誰他媽讓你們把我抬回來的?老子砍了你們!聶大哥要是有事,老子饒不了你們這群混蛋!”

  幾個大漢忙上去扶他,被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雙手一排就掙脫開來,連滾帶爬的朝門口爬著去了。

  不料沒到門口,就進來一人,雙腳立在門邊,擋住了甘輝爬動的路線。

  屋裏的大漢一見這人,立馬束手站到一邊,口中道:“何老板!”

  甘輝抬頭,正好看到何斌皺著眉頭站在自己麵前,眼睛一紅,立刻流出淚來:“何大哥,龍頭他……真的在替我受罪?”

  “當然是了,不然你怎麽下得來。”何斌伏下身子,看了看甘輝的麵色:“很有精神啊,不愧是聶塵親手調教出來的廝殺漢,吊了兩天還這麽有種,為什麽在覺華島上沒這麽橫?”

  甘輝臉上紅白交加,又羞又急,抱著何斌的小腿哭道:“何老板,你把我吊回旗杆上去,龍頭他是夷州之主,有什麽好歹一百個甘輝都罪該萬死!怎能讓他在上頭受苦,那是要吊死人的啊。”

  “沒那麽容易死,你吊了兩天還不是沒死麽?”

  “龍頭怎能跟我比?他是千金之軀…..”

  “你是說聶龍頭還沒你厲害?”何斌麵色一沉,喝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尋常百姓尚且講究言出必行,他一個四海龍頭豈能食言?你莫非要他在眾人麵前失信?”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說什麽?你根本沒資格說任何話。”何斌聲色俱厲的罵道:“你們還木頭一樣立著做什麽?把你們老大抬回床上去!”

  後頭一句是對滿屋大漢們說的,這些人這才回過神來,一擁而上把甘輝抱到床上,有何斌在,甘輝沒敢再鬧。

  他也沒力氣鬧了,剛才的折騰已經耗費了僅有的力量。

  揮手讓伺候的大漢們離開,屋裏隻剩下站著的何斌和躺著的甘輝。

  “何老板……不能讓聶龍頭替我吊著,求你讓他下來吧,我犯的罪,我自己扛,就算死了二十年後我還過來跟著龍頭幹!”

  “算了吧,聶塵他不信鬼神的。”何斌輕蔑的笑笑,隨意的打量甘輝被吊得血肉模糊的手:“隻要你今後還能拿刀幫聶塵砍人,他就滿足了。”

  “還能拿刀,當然能拿刀。”甘輝忙道,把手藏到被子裏去:“不過現在……”

  “現在,正是聶塵立下軍法威嚴的大好機會,你懂個屁!”何斌丟了一句話:“好好養著,常人吊兩天死掉都有可能,你命算大的,居然還能動,不過別高興,今後有的是苦活累活讓你去幹,也算恕罪吧。”

  “刀山火海,隻要龍頭一聲令下,我眉毛都不會動一下……呃,你剛才說立下軍法威嚴?”甘輝茫然的後知後覺:“何老板,聶大哥救我,不正是壞了軍法嗎?”

  “你不懂,這是有深意的。”何斌拍了拍甘輝的枕頭,隨意的說道:“你隻需要記著,聶塵他又救了你一命就好了。既然你死不了,我就走了,好好養著,別出門,要是敢出去,下回就沒人能救你了。”

  他返身出門,負手而去,隻留下懵逼的甘輝躺在那裏,一臉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