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飛來橫財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12-27 13:46      字數:4584
  “毛文龍?”聶塵抿著酒杯的嘴一下就停了,抬起頭看著何斌。

  他對曆史並不是很熟悉,可是毛文龍他是知道的。

  大明末年頭號爭議性人物袁崇煥跟這位毛文龍有殺頭的關係,在後世無數的電視劇裏被編劇翻來覆去的演,聶塵不讀史書,但看過電視劇。

  “你知道他?”何斌把信封推到聶塵麵前:“這是位能人,做生意很有一套。”

  “做生意很有一套?”聶塵錯愕的拿起信封,眼裏全是迷惑,總兵是武將,對武將的評價不應該是打仗行不行嗎?為什麽要用做生意來誇獎?

  “真的很有一套。”何斌道,開始挖鼻孔:“你知道遼北那邊,還有朝鮮國,盛產東珠、人參和貂皮吧?這些玩意在大明南邊、倭國,甚至紅毛鬼那邊,都能賣出好價錢,他就專做這個。”

  聶塵對何斌這個粗魯的動作沒有反應,偶爾挖鼻孔是鼻子癢,長期挖鼻孔就是有毛病了,這是鉈中毒的一種表現,鼻腔內部有病變,發癢難受,所以不是何斌不愛衛生,而是中毒使然。

  “我們跟他還有生意往來?”聶塵展開信,一邊問一邊看。

  “有,但是很少,他一般是在登州那邊做生意,把大明的米糧賣到朝鮮國和遼北,把山貨賣到登州去,我們的船一般很少去北麵,他主要跟其他海商做買賣。”何斌答道,右手食指一彈,準頭不夠,彈出的物什飛向了聶塵。

  聶塵靈活的一扭,躲了過去,這當兒他已經看完了信,發問道:“信上的口氣不小,一張嘴就是幾萬兩的生意,還要以貨易貨,他有這麽大的本錢?”

  “你不要小看了毛文龍,這人占據的皮島位置很關鍵,擋在了朝鮮國和大明之間的要衝上,地理位置極緊要,北麵的貨物進出都得他點頭。”何斌繼續挖鼻孔:“這人我見過一次,去年我跑船送一批米糧去朝鮮時,順道去皮島燒買路香,毛文龍親自出來見我,雖然隻不過短短一麵的功夫,但看得出這人很和氣,沒有一般武夫那種魯莽的性子,有這種性格的人,一旦發家,都不是簡單人物。”

  聶塵奇道:“米糧利潤相比絲瓷,要低廉得多,這也要你親自去跑一趟?”

  “送過去的是米糧,拉回來的就是皮貨跟人參、東珠。”何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悠悠的答道:“這些東西在南邊,價格會翻幾個跟頭,絲毫不比絲綢瓷器的利潤差。”

  “既如此,那怎麽不建立長期關係?”

  “東西太少,一個月一條船就拉完了。”何斌搖搖頭:“人參和東珠都要費神挖找,貂皮也要進深山才有的剝,數量都不大,光做米糧買賣和走私武器,不值得經常跑。”

  “走私武器?”聶塵一下引起注意。

  “是啊,從我們手裏買些火藥、兵器之類的,這些是大明嚴禁賣售的,他隻能從我們手裏買。”

  “買來做什麽?他是大明朝的軍鎮,軍需有朝廷供應,幹什麽要私底下買?”

  “他買去,又不是自己用。”何斌意味深長的笑笑,伸手緩緩的探入右邊鼻孔:“誰管他?他孤懸海外,自成一派。爹媽不痛,姥姥不愛,隻能自己弄錢自己花,做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很正常。”

  聶塵對他這種說著正經的話挖鼻孔的模樣已經見怪不怪了,想了想道:“這種人不尊法度,在大明朝廷很難混得出花來,為什麽你要說他是一條路子?”

  “這你就錯了,他背景很深。”何斌搖頭時插在鼻孔的手指跟著一起搖:“登萊巡撫袁可立很賞識他,他的舅父沈家是官宦世家,聽說跟宮裏一些大人物也有聯係,不然憑他撈錢的手段,早就被禦史把帽子彈飛了,怎麽會維持到現在。”

  “原來如此。”聶塵把信拿起,再看了一遍,信其實寫得很謹慎,除了寫明了要什麽貨怎麽交易之類的以外,沒有流露半個多餘的字,末尾也沒有落款,就算這封信落到仇家手裏,也不能作為告發的證據。

  “你怎麽了解得這麽清楚?”聶塵對何斌刮目相看。

  “做生意,什麽都要知道一點,不然對方什麽來頭都不知道,怎麽砍價?”何斌淡淡的說著,伸手施展彈指神功。

  聶塵注意著他指尖揮舞的方向,留神躲避,沉吟著說道:“那就答應他吧,貨備好了,我可以跟著去走一次。”

  “沒問題,我來準備。”何斌答道,看到聶塵站起身來:“離島上剩下的銀子,你什麽時候去搬?放在那裏已經不安全了。”

  “接下來的幾天就要搬空,李國助隨時都可能去拿他老爹的積蓄。”聶塵歎口氣,站著伸了個懶腰:“搬銀子真是個苦差事,要累死人。”

  “是啊,當初放進去時是一次次慢慢放的,我都沒想到會積累到上萬萬倆的程度,老實說,李旦自己可能都記不得島上有多少銀子了。”何斌歎道:“賺那麽多錢又有何用?死後還不是一副棺材安身。”

  “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我請郎中開了幾個解毒的方子,也不知對不對症,你先吃著看看,說不定就有效了呢。”聶塵從懷裏摸出幾個紙包來,遞給何斌:“你住的房裏我安排了兩個使喚人,也許跟你在大通商行裏的待遇差點,且將就著吧。”

  “聶老大貼心了。”何斌笑著道謝,起身接過了藥包。

  兩人一起從後門離開麵館,何斌的住處在新的商行裏,聶塵住在麵館後的烏香倉庫邊,和洪升比鄰而居。

  望著何斌提著燈籠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聶塵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影子,久久未動。

  鄭芝龍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低聲道:“大哥,船上的貨全卸下了,鄭芝豹剛剛完成交割回來,鬆浦誠之助很高興,他帶話說謝謝你,還賞了鄭芝豹幾錠銀子。”

  “交割了便好,給船上的人送頓好的,養足力氣,明天一早我們出海,繼續搬銀子。”聶塵的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輕聲說道。

  鄭芝龍應了一聲:“好,昆侖奴喜歡吃肉,我剛才叫人買了些肉食送上船去了,船上有鍾斌盯著,不會有事。”

  “昆侖奴不通漢語倭話,不會暴露秘密,用起來放心,喂飽了就行。”聶塵轉過身來,邁步朝倉庫方向走去,隔壁洪升的屋子還燈火通明,算盤打得啪啪有聲。

  “洪升還是這麽拚命。”他站住腳,看窗戶紙上映出來的人影子,影子不止一個,有很多人在裏頭忙碌。

  “選他當大掌櫃,卻是選對人了。”

  “洪升一直不想幹大掌櫃,他想出海當船老大。”鄭芝龍提醒他:“他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聶塵沒有理他,繼續感慨道:“這麽能幹的一個人,可不能用廢了,得提醒他注意休息……唔,何斌留下來的話,顏思齊可以調到夷州去幫我了。”

  “洪升昨天還跟我說,要出海當船老大。”

  “何斌是平戶地頭蛇,又沒有牽掛,必然不會叛我,他也是商行的東家,一定會用心……就這麽辦。”

  “大哥,洪升說……”

  聶塵扭頭,開玩笑一樣說道:“洪升想上船,那隻有留你在這裏當掌櫃了。”

  鄭芝龍嚇了一跳,忙擺手道:“不不不,洪升比我合適的多、合適的多,大哥說了算,這事大哥說了算。”

  聶塵恐嚇了鄭芝龍,背著手施施然的走開,進倉庫去了,鄭芝龍偷偷朝亮著燈的窗戶上瞅了一眼,歎息自語:兄弟,我可幫你說了話,別怪我不講義氣啊。

  聶塵心裏也在歎息:“兄弟,隻有先把你放在這兒固定不動了,實在找不到代替你的人呐,除非你培養的人裏出一個跟你一樣令人放心的人才,否則你就甭想動彈了。”

  …….

  頭七之後,大通商行的喪事繼續擺了幾天,冷落了很多,仿佛一夜之間這裏就被人遺忘了一樣,正好草草結束了,李旦的棺材埋進了平戶家塚,雖然沒有葬入祖墳,卻也沒有辦法。

  李國助的臉色一直不好,陰沉得像快要刮台風的天氣,大通商行的人都跟他差不多,都是一副喪氣的模樣,見人就低頭,跟以前昂首走路的神氣勁兒大不一樣。

  幾條街之外的中華遠洋商行卻門庭若市,上門洽談的人川流不息,渾如以前的大通商行,兩相比較,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就像早上初升的旭日和殘陽餘暉的晚霞一樣,一個朝氣蓬勃,一個苟延殘喘。

  而出主意讓李國助去送禮的老掌櫃們,這些天托詞養傷,沒有再露麵,李國助怨恨老頭子們害自己送上門去二次受辱,也不願意搭理他們。

  還是得靠自己,老頭子們靠不住啊。

  也因為忙碌老爹的喪事,李國助也無心去辦其他的事,主心骨剛死,又被人打壓,大通商行一蹶不振,行事低調起來。

  門前有人聲響起,李國助坐在前廳,聞聲忙看過去,看到劉香匆匆的走了進來。

  “如何,能出海嗎?”李國助急問。

  劉香搖搖頭,一臉的憤憤不平:“倭人把住了碼頭,不準任何船隻出入,說這幾天平戶不穩,下令封海。”

  “封海?平戶是商港,靠的就是做海上生意,他們封了海,這麽多海商吃什麽?”李國助怒道,拍了身邊的桌子。

  “多半是受了姓聶的蠱惑,怕我們引來外麵的朋友做援兵。”劉香猜測道:“東家,是不是我們送的錢太少,姓聶的送的比我們多?”

  “兩萬倆還少?”李國助搖頭不信:“這數目比我爹以前年底的供奉還多,聶塵這半年開煙館賺了不少,但絕不可能一夜間就能拿出這個數目來。”

  “那……怎麽回事?”劉香也覺得奇怪:“倭人雖然跟姓聶的眉來眼去,可沒理由把我們封死吧,搞垮大通商行,對倭人沒有好處。”

  “出不了海,就沒法去拿銀子。”李國助苦惱不已:“離島雖然遠在外海,地點隻有我爹知道,但遲一天去拿,總是不放心……”

  說著說著,他陡然一驚,跳了起來,連桌子都差點帶翻,慌張勁兒連劉香都嚇了一跳。

  “壞了、壞了!”

  劉香不知他在慌什麽,忙問:“東家,怎麽回事?”

  “我爹說,離島的位置,何斌也知道,每一筆銀子都是何斌親手送上去!”

  “什麽!”劉香七魄頓時去了六魄,又驚又怒:“李國助你怎麽這時候才想起來?!”

  情急之下,他連尊卑都忘了,直接喊了李國助的名字,李國助也是慌張了,急得沒了主意,無暇去留意這些細節。

  “我爹說用了妙計,可以無聲無息的解決掉何斌,可我爹都死了,何斌還活著。”李國助懊惱的差點跺腳:“這老頭子,臨死卻昏庸了,一刀砍了多省事,弄什麽無聲無息!”

  劉香看著李國助,真想一把掐死他,但還是忍著氣道:“東家,既然封海,聶塵的人也出不去,事情還有的回旋,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他們有沒有打財寶的主意。”

  “這他媽還用問嗎?海了的數目,我爹一輩子的心血,換你會不會打它的主意?”李國助叫道。

  劉香差點脫口而出:會!但好在及時刹了車,差點咬了舌頭:“東家不慌,等晚上的時候,我們偷偷出海去,或者平戶不行,我們繞到別處去,用當地的船出海總可以。”

  “也隻有如此了。”李國助思來想去,覺得唯有這個辦法,但心頭總有個梗噎著。

  “我派人去碼頭上盯著,若是聶塵那邊有船妄動,就立馬攔著,火並也不能讓他們離開。”劉香當機立斷,喚來幾個得力的手下,立刻派去碼頭。

  這些手下忠心耿耿,辦事得力,接令立刻去了。

  李國助和劉香坐在屋裏,坐臥不安,嘴上說著話,心裏卻忐忑不安,正在商量時,卻看到剛派出去的一個手下回來了。

  “稟告東家,劉老大,我們剛才去了碼頭,遠洋商行的船都在,也沒有出海。”

  “那還好。”兩人總算鬆了口氣,齊齊的寬了心:“做得利落,這錠銀子拿去喝酒,但別誤了事。”

  手下喜滋滋的接了,點頭哈腰的笑:“誤不了,現在倭人在碼頭上設了卡子,從三天前封海開始,就沒有一隻船出得去,我們的不行,別人的也不行。”

  李國助和劉香聽得心花怒放,慌慌的心越發的沉得紮實,要不是那手下最後畫蛇添足的一句話,兩人今晚上一定可以睡個好覺。

  “聽倭人說,自從那條荷蘭紅毛鬼的蕃船三天前的早上離開之後,這些天連蒼蠅都飛不出去。”

  劉香的反應快些,先一步站了起來,李國助慢一拍,但也在幾個呼吸之後跳了起來。

  誰都知道,自從荷蘭商館慘案之後,那條荷蘭紅毛鬼的蕃船就成了聶塵的座船。

  聶塵一定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