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豐收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7-10 16:50      字數:2529
  秋去冬來,草木逢春,時間如水流逝,轉眼之間,大明天啟四年的春天來了。

  萬物重生、冰雪消融,在遙遠倭國的平戶島上,同樣也是一副欣欣向榮的蓬勃景象。

  田間地頭,農戶們在仟佰間忙碌,一年的收成就看春耕的播種效果。日本以水稻為主要農作物,稻田在島上見縫插針一般遍布著,綠油油的秧苗從勤快的農人手中一株株的插入泥水間,冬季裏一片荒蕪的良田變成綠色的毯子。

  在這樣忙碌的春耕中,那片山坳中的烏香地就顯得很異樣了。

  他們不播種,他們在忙著收割。

  聶塵手持鐮刀,站在頭前,身後鄭芝龍、鄭芝豹、顏思齊等人端著簸箕、拿著工具,黑壓壓的站在身後。

  雙手合十,按照農人規矩拜了農神後稷,焚香三道,遙敬土地山神。

  聶塵起身,走到地裏,掀開了籠罩在苗株上麵的一層布。

  他的手稍微有些顫抖,不過當苫布被掀開,露出下麵果實飽滿的顆顆烏香時,顫抖變成了喜悅的叫喊。

  “熟了!成熟了!”

  無數顆腦袋一擁而上,堆在他身邊圍觀,顏思齊驚奇的說道:“這法子當真能行啊!沒想到冬天的植物罩上一層布,就能如春夏的天氣一樣成長,這可真是長見識了!”

  鄭芝龍傲然道:“我大哥可是讀書人,自然見識廣了。”

  顏思齊不認可這句話:“那怎麽旁的讀書人沒這本事?”

  鄭芝龍解釋:“我大哥不是一般的讀書人,他讀的書比一般人多得多。”

  顏思齊不置可否,心想我和聶塵在一起呆了小半年了,朝夕相處,也沒見他看過什麽書啊,非但沒看書,連字都很少寫,除了在麵館每天記賬,連筆都不摸,不像個讀書人,倒像個商人。

  不過說起記賬,顏思齊又覺得聶塵有異於常人之處,他居然用的一種怪怪的符號來記賬,當顏思齊奇怪的偶然問起,聶塵答道這是阿拉伯數字。

  大明朝什麽時候有這種數字的?阿拉伯又是什麽鬼東西?

  算了算了,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讀書人的事,一個船夫海盜能想通麽?當然不能了。

  於是顏思齊也不去糾結這些問題,隻是問:“聶老弟,其他的苫布,都揭開嗎?”

  聶塵用鐮刀割下一顆烏香果實,放到鼻尖下細細的嗅了嗅,咧開嘴笑起來。

  “都揭開,賺錢的時候到了!”

  眾人歡呼一聲,雖然不知道怎麽用這些黑乎乎的玩意兒賺錢,不過聶塵這麽說了,就指定能賺錢。

  大家一起湧入地裏,七手八腳的去揭苫布,漫山遍野的苫布用竹條撐起,把這片地罩成了一塊塊密實的溫室,當苫布一揭開,滿地的烏香就在春風裏綻放出濃濃的香氣。

  簸箕和背篼一起上陣,鐮刀飛舞,人聲呼喝。

  大顆大顆的烏香被收割下來,裝入竹編的背篼簸箕中,送到麵館後麵的小倉庫裏,一層層的碼著。

  倉庫中裝了一個巨大的灶台,一口碩大的鍋架在上頭,劈好的柴火層層疊疊的堆在一邊,數十個壇壇罐罐放在一旁,聶塵獨自呆在這裏。

  他深深的呼吸一口空氣,在腦海裏重新回憶了一下後世大學裏上藥劑課時學到的知識,開始點火。

  熬製福壽膏的流程其實很簡單,關鍵是工藝火候的掌握,第一鍋熬製出來的東西黑糊糊的宛如米粥,自然是失敗的。

  聶塵掂起一點,聞了聞,氣味如同燒焦的木頭,這種東西當然沒法吸食。

  “失敗是成功他媽,再來就是。”

  抖擻精神,他換了一點原料,燒火再熬。

  外麵的麵館中,顏思齊和鄭芝龍守在櫃台邊,一麵招呼人來人往的顧客,一麵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跑船的日子如何?很刺激吧?”顏思齊作掌櫃打扮,站在櫃台邊上打著算盤,裁縫出身的他做起麵食生意也如魚得水,很快的適應了新的身份,把麵館經營得緊緊有條。

  鄭芝龍皮膚被曬得黝黑,麵孔被海風吹得好似老槐樹的皮,布滿溝塹,越發的顯得老成,他聞聲興奮的說道:“確實刺激辛苦,不過多虧顏大哥你調給我的幾個老水手,幫了大忙,沒有他們,碰上大風大浪就靠我們幾個新手還真應付不過來。”

  顏思齊笑道:“海上行舟無非熟能生巧,多跑幾次就好了。”

  “顏大哥,你說我大哥在後頭熬的東西,真的能賣大錢?”鄭芝龍手裏叮裏當啷的耍著幾個銅板,向顏思齊詢問道:“我在海上的時候,你和他一天天的就種烏香?”

  “聶老弟做的事,我怎麽懂?”顏思齊咧嘴一笑:“你和他是兄弟都不知道,我怎麽懂?”

  頓一頓,他又說道:“不過我覺得,他這麽做一定有道理。”

  “道理?”鄭芝龍困惑的撓撓頭:“我倒是覺得有神靈護體,你看,我們從澳門過來,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鋪子有了,田地有了,還有了一隻船。一隻船啊,顏大哥,你以前當船老大的時候,用了多長時間?”

  “差不多五年吧。”顏思齊倚在櫃台上,露出職業笑容,從一個倭人手裏接過十幾文麵錢,用倭話道一句“慢走”,然後繼續對鄭芝龍說道:“先說清楚,那船不是我的,是李旦李老爺的,我隻是個船老大。”

  “是吧?你五年賣命,還換不來一隻船,為何我大哥一來李旦就給他一隻船,這不對啊。”鄭芝龍揣測道:“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人各有命,聶老弟骨骼清奇,一看就是命貴之人,哪裏是我這樣的糙漢能比的。”顏思齊摸著下巴上的胡須道:“不過你若要我說,聶老弟講義氣、膽子大、有頭腦,天生就是幹大事的人,他的那些想法思路,我一個也想不出來,李旦器重他也屬平常。”

  “換做是我,這樣的人才,別說一隻船,就算把我女兒嫁給他,我都願意。”

  鄭芝龍眨眨眼,問:“顏大哥你有女兒?”

  “沒有。”顏思齊理直氣壯:“我連老婆都沒有。”

  “.…..”鄭芝龍無語的看著他,手裏拋來拋去的銅板乒乒乓乓的掉到了桌上。

  兩個倭人進店來,大聲招呼要吃麵,顏思齊熟練的把抹布搭在肩上過去,將抹布在桌子上象征性的擦了兩下,朝後廚大吼道:“兩碗麵!”

  鄭芝豹在廚房窗口裏答應了一聲,起鍋煮麵,伸手在櫥櫃裏的一個布袋中用兩根手指撚出了幾抹粉末來,放到加了高湯的麵碗中,隨手又將布袋掂了掂,不安的自語道:“沒多少了,得給大哥提提,要再弄點烏香粉了。”

  而在後麵的倉庫裏,聶塵頂著被煙熏黑的臉,拿起攪拌了許久的木勺,從煙霧繚繞的大鍋裏舀起一坨仿佛果凍一樣的黑色東西。

  這坨東西一起鍋,就竄起一股香甜的味道,令人愉悅,聶塵聞了一下,心中就樂了。

  “這就是福壽膏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它裝進一隻瓦罐裏,動作輕柔仔細:“小日本啊,別怪我,不踩著你們,我心中不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