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烈日下懸而未決
作者:萊因哈德羅      更新:2020-05-18 10:25      字數:3198
  清晨六點整個宿舍被一聲鬧鈴驚醒。典禮就在東體育場舉辦,加上男生起床後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如女生多,他們也就能夠多睡一會。但他們的睡眠時間還是難言充足。習慣了早起的徐誌航還好,高靖希和陳俊傑都一臉倦容。他們麻利地穿衣,洗漱,下樓,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個麵包,邊啃邊向體育館走去。窄小的南門被人群堆滿,缺少秩序與組織的人們越著急,實際的速度就越慢。還好活動設計時留下了半小時的餘量。六點四十新生們才悉數進入體育場。噪音從草坪與跑道上蒸騰而起,被看台和頂棚所聚攏,向四周——尤其是主席台——放射出嘈雜的音浪。校領導們似乎在主席台上交頭接耳,幾個教官見狀立刻向著台下小步跑去,在操場上的教官和輔導員也都快速地抵達各自負責的班級。輔導員們一邊承受著上方的壓力,一方麵又將壓力毫無顧忌地是放給下位的學生們。在他們看來學生們不過是咎由自取,但學生不也是因為不足的休息時間而抱怨嗎?壓力在兩方形成一個閉環,誰都認為自己沒錯,但任何一方都一邊受傷,一邊加害。但不論如何學生總是處於弱勢,所以這一切也就很快地過去了。盡管還是有學生打著哈欠,盡管軍容看起來並不那麽的整齊,但至少安靜下來了。學生真正表現得怎麽樣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上級眼中他們表現得怎樣。學生們在搬好的凳子上坐下,十分鍾後,典禮正式開始。

  說實話像軍訓、像開學典禮這樣略顯無聊的場合並不多見,這所大學學生們的生活大體上仍然多姿多彩。這所大學裏的抱怨並不多,大多數情況下,校方都十分開明,輔導員和老師們也都和藹可親。這種的風波非常少見,這所大學一直都是一座平和而開明的學府。

  校長首先講話,之後是黨委書記,緊接著副校長和黨委副書記們。校長的講演講言辭懇切而富有感染力,黨委書記則三令五申著紀律和條例,用嚴肅——也應該是嚴肅——的語言指引著學生們趨利避害。副校長和黨委副書記的講話大多是寥寥數語,並沒有給人以很深的印象,或許也在為學生們考慮,希望能節約學生們寶貴的訓練時間。同學們就這樣,挺直腰板,抬頭挺胸,麵無表情地望向主席台。同學們都很安靜,但仍有不安靜的人。陳俊傑向來難以在這樣的場合裏安靜,場麵越是無聊,官話越是冗長,就越能激發他躁動的內心。他的高中同學都知道他總是以“持不同政見者”自居,以至於雖然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直到現在也沒有入團。這一切無可指摘,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在有的場合你的想法不一定適合表露。但陳俊傑不管這些,他一直在和身邊的徐誌航小聲說話——或許更準確些,他一直在對著徐誌航單方麵的吐槽。徐誌航並不喜歡這樣,他示意陳俊傑稍安勿躁,但陳俊傑不怎麽聽勸。輔導員狠狠地瞪了陳俊傑一眼,他才終於老實了起來。

  典禮大約持續了一個小時。六千餘人的新生無法隻能在操場上勉強鋪開,並不能留有訓練的空間,於是大部分的新生就又從南門列著隊伍魚貫而出。外語學院的兩個連隊很幸運地留在了體育場,分到了西南邊相鄰的兩塊場地。兩位連長教官都高大挺拔,皮膚黝黑,表情堅毅,長得就像教官應有的模樣。很奇怪的,在連長之上沒有設置營長,直接由團長和副團長統轄十個連隊。似乎全校一共十二個團,每個團都有五百餘人。團長首先將全團召集起來講話,隨後又以連隊為單位散開,每個連長都又說了一通。這樣又過了半個小時。陳俊傑一直都好奇為什麽這些領導者和管理者都如此熱衷於講話與宣傳?在他眼中在人群前講話的權利無異於毒品,削弱著領導們的威權與分量,一方麵又讓他們欲罷不能。但他此時並不說話,隻是沉思。他對於教官們並不反感,他一直敬佩軍人,他隻是不理解黨政與官僚。但他不可避免的幼稚,以至於經常搞錯了對象。他的本心不壞,他的方式也不過激;他有持有自己意見的權利,但不得不說他有時更需要冷靜。

  一連的教官姓厲,但說實話他並不是一個嚴厲的教官。二連的張教官同樣也是。鑒於外國語學院的特殊情況,很多女生並不能忍受太過嚴苛的訓練。既然女生沒有辦法,兩位教官就拿男生開刀。一連隻有四個男生,徐誌航,高靖希,雷宇和王子陽。三班的兩個男生都被分到了二連,他們四個男生也就成了一連的四個排頭。看著女生不夠挺拔的站姿,教官們沒有什麽表現;男生則沒有那麽幸運了,教官從身後接近,步子踩在草坪上悄無聲息,突然向著男生的後腰猛地一拍,身後的女生爆出一陣哄笑。教官也不管女生,隻是調侃他們:“在女生麵前還不好好表現,活該單身。”這時候王子陽哪壺不開提哪壺,“報告教官!我有女朋友!”女生們笑得更開心了,教官索性不再掩飾,箭步向前連拍兩下:“叫你多嘴!叫你多嘴!”一個上午的訓練就這樣歡快地過去了。

  軍訓一直都是友誼的倍增器。訓練結束後,同學們排著隊唱著歌,向食堂走去。教官“重男輕女”的行為並沒有引起絲毫反感,相反,它拉近了距離,消除了緊張與隔閡。外語學院的男生們和教官坐在一起,在歡笑聲中度過了這個中午。下午的訓練開始嚴厲了起來,軍姿一直是嚴苛試煉的開始。烈日照在站得筆直的新生身上,就好像整齊排列的鐵板燒。教官把手背在身後,緩慢地踱步,時而環繞陣列,時而進入人群。之後的十四天也是這樣的基調。對別人來說這樣的強度都還可以接受,但徐誌航之前踢球的時候膝蓋韌帶受損過,所以他站得有些艱難。但他還是努力支撐下去。訓練大概是五分鍾一組,之後休息十分鍾,還夾雜著脫帽和轉體的訓練。大概兩個小時後,團長吹哨示意開始休息。

  一個暑假的怠惰,突然遇上強度如此之高的訓練,又有多少人能受得了呢?但這或許就是軍訓的目的之一吧:用一場突然的、持久的、嚴格的鍛煉,像新生們宣告,你們的大學生活來了。這是用十五天時間和無數汗水凝結而成的口信;用訓令鑄鐵,以軍裝為錘,敲響鍾聲。這樣的鍾聲在第一天就威力盡顯——或許也隻有在第一天才會如此驚人。筆直的身軀在哨聲的解放下整齊地彎下,有人扶著腰,有人砸著腿,都緩緩地向著看台的旁的陰涼走去。大部分人都脫下了早已被汗水浸濕的帆布外衣,將衣服疊好放在地上,濕透了的背後朝著陽光。跑道旁有幾個帳篷點,那是各個學院的軍訓服務點。每天都有院學生會的幹部們在這裏值班,輔導員們有時候也會來這裏看一看軍訓的表現。值班一方麵是幹部們的責任,一方麵也是他們的機會。每當有新生和他們聊天,過不了幾句他們就會說“來我們xx部吧!”語氣之懇切,內容之煽動,令人難以拒絕他們的好意。但並非所有部門都像幹部們介紹的那樣,領導人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這個團體的風格和走向,也影響著團隊裏每個個體的性格和走向。有的部門其樂融融,就像李傑所領導的組織部;有的部門則踏實認真,一群可靠的人組成了一個可靠的團體,就像袁湘琪所在的宣傳部。每個部門各有特色,但在外國語學院,始終沒有一個部門玩忽職守。

  大學不同於高中。雖然輔導員與黨委書記仍然掌握著管理的職權,但不得不說學生的權利大大增加了。宣傳部管理著學院的網站和新聞,組織部籌劃著所有大大小小的活動,秘書處掌管可以示人的文件,文藝部與體育部則顧名思義,在文體建設領域做出貢獻。每個部門都有值得加入的理由,在這裏不僅能得到曆練,還有實實在在的好處。參加的各種活動都記錄在案,在之後的評優與入黨考評時,這些記錄都是重要的加分項。熱衷於此的人大多成為他人眼裏的成功者,正如我上文所說,學習不是唯一的主線,在活動中表現積極的重要性同樣不可忽視。

  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在外國語學院這樣規模有限的學院裏,七成以上的新生都會加入院學生會。在其他學院名額遭到爭搶,在外國語學院,需求與供給卻相差無幾。這也使得各個部門不得不早早開始搶奪人員。盡管在三周後的全體會議上才會正式決定每個人的部門,很多人早早就有了自己的誌願。男生往往是組織部的勢力範圍,這個事實已經存在了四五級之久,似乎也將一直存在下去。住在14號樓的女生們則往往以樓層劃分,呈現出明顯的垂直地帶性差別。但凡是總有例外,比如徐誌航希望加入宣傳部,而楊玉璿則被陳俊傑拉攏,似乎非組織部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