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意味著開始 5
作者:萊因哈德羅      更新:2020-05-18 10:25      字數:3752
  一般來說,在這所學校,十一點半到十二點是午飯的黃金時期。菜品大約在十一點半做好,雖然菜盤下有熱水保溫,但不得不說如果一道放置了半個小時的菜比起新鮮出爐的總會稍有遜色。他們算好時間,大概在十一點五十分到了食堂。他們的交流遠沒有前一天自然與順暢;他們總是急於避開彼此的目光,總是急於脫出對方的話題。他們都想保持距離,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厭倦了彼此;相反,在生硬的外表下,兩顆年輕的心已經相互吸引。盡管他們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盡管他們都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甚至完全沒有考慮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麽,他們確實互相吸引。

  但他們兩個在感情上都過分的遲鈍,非常,非常的遲鈍。他們確實是十分相像的人,不論愛好、習慣、節奏,還是感情上令人發笑的遲鈍。他們不約而同地恐懼著快速的接近,害怕草率的決定,盡力避免不確定的未來。但他們不懂得有時候錯失了一個機會,可能讓自己抱憾終身。他們隻是經曆著現在。他們無法預測未來,於是索性就完全不去預測。船到橋頭自然直,盡管很多時候並非如此。

  吃過飯他們回到圖書館,又繼續待到了三點。張廷婉聽說她們的最後一個舍友到了,徐誌航也就和他一起回去。他們的書都還沒有看完,於是他們在自助借書機上辦好了手續,就帶著書離開。他們近乎於沉默地穿過樹林,在14號樓下分別。他不知道自己的新舍友有沒有來,於是決定去看看。他發現房門虛掩著,猜想應該是來了。他敲門,之後就推門而入。裏麵的人還不等他說話就轉頭問他:“你也是這個宿舍的嗎?”

  他點了點頭。那人立刻轉過身來向他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陳俊傑。”徐誌航有力地回握。三言兩語見徐誌航就摸清了他是個熱情的人,而他的熱情又恰到好處的能夠不讓人厭煩。他來自成都,離這裏並不遠。曾經兩城間有群山阻隔,就像利刃劈下深深的裂痕;如今山脈被打通,高鐵也能呼嘯而過。徐誌航不常旅遊,成都是他為數不多去過的城市。成都確實是一個很美的城市,一個讓他不忍離去的地方。陳俊傑身高普通,長得白淨,與看起來與高靖希恰恰相反。但他們倆的性格又很像——至少看起來如此。但很多時候相似的表現背後是完全不同的內在。不同的式子有時能推導出同樣的答案,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諸元完全相同。在旁人鮮有觸及的那一麵,差異往往驚人的暴露,最後導致不可調和的矛盾。

  關係總是這樣,從遠及近,接觸時或許互相融合,或許引發矛盾。而人們之間的引力越大,有時候融合越緊,有時候傷痕越深。被無關緊要的人罵一句和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之間的差別,有如蚊子的叮咬和利刃的穿刺之間的差別。其實徐誌航自己也不懂得這樣的道理,他隻是習慣性的謹慎,但即使像徐誌航一樣懂得冷靜的人也不多見。於是我們經常見到情侶們在三天內墜入愛河,在一周內牽起雙手,又在一個月內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很不幸,高靖希和陳俊傑都是這樣的人。

  所幸現在距離那一步還相距甚遠。沒有人能預知未來,或許有人能夠推測,但絕沒有人能夠預知。每個人隻是忙於手頭的事情,在下一秒到來前,唯一有用的就是盡力。人總有力竭之時,總有聲嘶之時,在那一刻到來之前盡情揮灑,才能少留遺憾。徐誌航幫著陳俊傑收拾東西,之後向他介紹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學校的布局,日程的安排,以及他所知道的所有同學的情況。

  和徐誌航、高靖希不同,陳俊傑是的專業是日語。但不論如何,兩個專業還是有很多相通之處。他們共屬一個學院,有著相似的安排與活動,而且也都極度的女多男少。甚至他們的課表都很像——英語二班和日語一班的上課時間幾乎完全一致,唯一的區別就是英語二班在周五下午要多一節課。說實話徐誌航一直對那節課耿耿於懷,因為這節課直接將它周五回家的時間從中午推遲到晚上。過了一會,徐誌航的手機響了。是張廷婉發來的消息,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此時已經六點了。徐誌航不想把陳俊傑一個人丟在這裏,於是便問他:

  “有個同學叫我去吃飯,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陳俊傑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壞笑:“哦我聽說了,是不是那個叫……那個叫張廷婉的女生?如果是她我就不壞你的好事了,我今晚獨守空房也沒問題的。”

  “你咋知道的啊?真的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這哪是壞事啊老鐵,這是好機會啊!你想想,吃完晚飯快要七點了,月黑風高,正是進一步發展的好……”

  “好個頭啊!哇我真的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淫賊!”

  “虧你還說我呢,昨天剛認識高靖希就約他去澡堂,你不光是淫賊還是變態!啊我真的是一陣惡寒貫穿全身……”

  以往徐誌航總會覺得這種對話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但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他苦口婆心地解釋:“我們這才認識第二天啊……而且我連她怎麽看我都不知道啊……再加上我們今天整體氛圍也挺微妙的,你來的話應該會好一點吧……”

  徐誌航這麽說了陳俊傑也就不推辭了。他們在食堂西門等了大概兩三分鍾,就看見張廷婉和另一個女生一起走了過來。看起來他們倆想到一起去了,但不得不說這樣起到了相反的效果。陳俊傑和那個叫楊玉璿的女孩相談甚歡,很明顯,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四目相對。本來陳俊傑想和楊玉璿一起出去轉轉,她也欣然應允,但是輔導員突然發來通知說九點鍾要在十四號樓下集合,他們也就打消了念頭。吃完飯後兩組人道別,走到不能看見的位置時,陳俊傑突然拍了一下徐誌航的肩膀。“謝了啊兄弟,把我帶過來,沒想到是要給我驚喜啊!”

  “我也不知道楊玉璿會來啊,或者說我本來都不知道她這個人。你和她聊得咋樣?”

  “不錯啊。”

  “但你最好還是別太快了,別把人家嚇到了。稍微緩一緩吧。”

  陳俊傑答應了一聲,但他是否真正聽進去了,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們回到宿舍,換好之前發的軍訓服,向14號樓走去。外國語學院的主體,也就是占絕對數量優勢的女生都住在那棟樓,因此外國語學院的學生辦公室就設在十四號樓裏。他們大概八點五十到了樓下,找到男生所聚集的位置,他很奇怪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等到他們宿舍的第四個人。直到高靖希說那人似乎應征入伍了,他們宿舍隻會有三個人,他才放下疑慮。他並不擔憂宿舍的氛圍,有高靖希和陳俊傑在,他並不覺得會冷清。很快學院的輔導員就從樓裏走了出來。鑒於外國語學院堪稱迷你的規模,學校隻分派來了三位輔導員。其中一位是大概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人,據說是本校曾經的畢業生。她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老師,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另一位是大約三十多歲的男性,身材挺拔而勻稱,麵容嚴肅而緊繃。他還帶著墨鏡,將雙手背後,望著新生們,仿佛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他們都跟在第三位輔導員身後,這似乎也象征著他們的資曆與地位的差距。第三位輔導員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的風格就像身後兩人的調和:平常對學生就像對待朋友,但他的內心總有一條準繩,一把寶劍。他用準繩約束,用寶劍嚴懲。他身材稍有發福,但這對他並不是劣勢;相反,對於他來說這在無意間拉近了她與學生之間的距離。

  他們先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第一位姓王,第二位姓高,第三位則姓邢。之後邢老師就示意高老師整好隊伍,帶著他們向操場走去。不得不說學校發的軍訓服雖然質量尚可,但確實並不招人喜歡。但現實不容人抱怨,畢竟有的時候可以天馬行空,有的時候紀律就是一切。體育場的看台一側有頂棚和主席台,另一側卻沒有。場地稍顯老舊,足球場的草不得不說有些敷衍,但這隻是因為投入使用多年而從未大修過的緣故。03年它剛竣工時還十分光鮮亮麗,現在則已經老態盡顯。這就是時光的威力,腐蝕鋼鐵,剝落牆皮,老卻容顏。在體育場南邊的出口裏他們列隊站好,兩個教官走了過來。他們被分為兩個連隊,一個五十人。這種編製明顯與行伍裏相差甚遠,但卻在軍訓中備受青睞。兩個日語班為骨幹的一連帶走了英語三班的一半,另一半則和另外兩個英語班一道組成了二連。他們暫時合並在一起,由兩個教官向他們示範動作要領。他們很快地熟悉,隨後兩個連隊就分列開來。明天的入學典禮與軍訓開始儀式十分重要,各位校領導悉數到場,校長親自講話,這種大場麵一分也馬虎不得。陳俊傑一向對這種充斥著講話與掌聲的儀式嗤之以鼻,但高靖希似乎在很認真地聽著。徐誌航則像他往常的一樣,牢記一些要點,忽略一些套話,裝出一些認真。盡管教官們幾次三番地強調他們不想拖太久,讓學生們保持紀律,學生們也一直安靜而有序,還是拖到了十點半才散會。對於一些有早睡習慣的人來說,此時已經頗為疲倦了。一聲令下,似乎所有人都奔向自己的宿舍,隨後又奔向澡堂。原本澡堂十點就關門了,即使為了軍訓學校特意延長了服務時間,他們的時間也難言充裕。

  “希望之後千萬別放這麽晚。”陳俊傑抱怨著。

  “這可不一定。你沒聽見嗎?明天六點半就要集合。”高靖希說。“說實話以後練到九點十點應該是家常便飯吧?”

  “啊?這也太慘了吧?”當一向沉穩的徐誌航也驚訝時,似乎情況就確實有點嚴重了。

  “也沒什麽吧我覺得,你們以前沒軍訓過嗎?習慣了就沒那麽糟了。”

  “可是這種事情……你不覺得習慣了這種事會變得更糟嗎?”

  這句話立刻殺死了話題。盡管有點消極,但不得不說不論是高靖希還是徐誌航都無法反駁。沉默了好一會,徐誌航才拍了拍陳俊傑的肩膀,說:“我們都隻是普通人,軍訓誰都不好受。但十五天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挺一挺也就過去了。明天還要早起,洗完澡回去就早早睡覺吧。”

  他們沉默著向著澡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