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子嗣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3809
  樺妤的父王端王封地在齊州,她在齊州度過了十六年。十六歲那年她受封青瀾郡主,封地青州,下嫁江佑勍。

  江家太爺是開國元勳,戎馬一生,為大宏江山立下赫赫戰功。身下六個兒子,四個戰死沙場,一個斷了臂,再加上一家孤兒寡母。江家老太君在曆經喪子之痛,毅然撐起了整個國公府。二房嫡孫江鎮南世襲了鎮國公的爵位,次孫江鎮北而立之年就受封輔國大將軍,坐鎮西北。

  江佑勍的父親排行三,便是為國捐軀的。仗勝了,人沒回來。那一場大戰前,他父王曾為其押送軍餉,閑暇時,二人相聊甚歡,被將軍的胸襟與氣度深深地折服,就差義結金蘭了。父王是個極重情義之人,目睹戰況的慘烈,自是悲痛惋惜。戰後,是父王帶著江將軍的人回來的,所以對江家有特別的情分在。

  江家世代守衛邊疆,到江佑勍這代已是第四代。她十歲那年,一道聖旨,差點將江家滅了族。那時她小,不太能理解滅族的含義,也沒有親眼看到那份悲壯與慘烈,隻知道那段時日父親為江家奔波周轉,時常暗自歎氣。

  後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江家男兒再次入軍,可那時的江家早已不是那個手握百萬大軍,坐鎮西北邊陲的功勳世家。

  她在大婚前見到江佑勍的次數寥寥兩次,一次是五歲那年回長安,在禦花園捉迷藏躲在假山的石縫裏出不來,是路過的他去喊得的侍衛,費了點周折,最後沒憋住她尿褲子了,羞澀又惶恐的在奶娘的懷裏嗷嚎大哭。一次是定親時,王府的後花園,顯然相見也不會多愉快。

  她從小在齊州長大,長安不過是皇祖母思子心切之時,她才可以跟隨父王回去的地方。也隻是偶爾被召回,享受片刻天倫。

  每次去住頂多一個月,所以對那些皇親國戚識得不多,同齡的皇族之中與小侄女東宮嫡女李樺緔最為相熟,也最投緣。她比樺緔年紀小,樺緔不肯喊她姑姑,二人便總是以姓名相稱彼此。哦對了,樺緔最喜歡的哼哼就是父王給她的。

  後來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侍衛長,便偶爾去長安小住段時日,可那時樺緔早已不在東宮,太子殿下賓天了,她的二皇叔繼承了皇位。她被封為公主,封號長樂,去了自己的封地。樺緔兒時曾定下一段婚約,就是與江家並稱‘百年四家’之一的顧家,他家的嫡公子。顧家沒那麽幸運,最終沒等到那份赦免。後來也是聽說,依著江家的規矩,年滿十二,必須從軍,江佑勍當時在軍中曆練,要不是監斬官執意要次日再行刑,江佑勍便成不了她的儀賓了。

  樺妤對長安是無限向往的,那裏的一切都令她新奇,再者便是江南道的鏡州,傳說那是一片掉落人間的仙境。她喜歡遊山玩水,母妃每次攔著她,父王就會在一旁幫腔:“讓她去吧!”

  “姑娘家家,不做做女紅,背些詩詞,整日往外跑,成什麽樣子。”一手拍在石桌上,皺著眉頭,可是母妃生的溫婉,生氣也不見得嚇人。

  “本王的女兒,即使不會女紅,也不愁嫁。”父王坐在亭子的護欄邊,迎著明媚的日光洗著紫砂壺,一邊回道。

  母妃起身走到父王麵前,不滿的念叨:“王爺,你總慣著她。”

  “我還總慣著你。”父王抬起頭笑嘻嘻的回道。

  “王爺。”母妃大驚,嬌叱道,本就不見衰老的臉頰,多了兩朵紅暈,平添了股少女的嬌羞。

  “哦——”她和胞弟趴著石凳上對視一笑,在一旁起哄,下人暗自相視偷笑。旁邊的花叢盛開著大團大團的花朵,像是孩童燦爛的笑臉。

  “如嵐,娶你時曾與你說過,做了我的王妃,給不了萬裏江山,卻可以陪你去看大好河山。後來,漸漸知道,本王根本就無法兌現承諾。”他皇兄睿智果敢,勤政愛民,孜孜求治。然有一點剛愎自用,生性多疑,所以他想過太平日子,閑散王爺就不能輕易出封地。

  “她想出去走走看看,就讓她去吧。不放心就多帶幾個侍衛。”父王拍拍母妃的肩,寬慰道。

  兒時她枕在母妃的膝上問起過,為什麽就瞧上了父王,母妃目光溫柔的擼著她的頭發說道,因為‘給不了萬裏江山,卻可以陪你去看大好河山’這句話是她聽到最動聽的情話。當年母妃可是太子良娣的有力人選,太子妃也就是樺緔的母妃身下還並無子嗣,多少世家嫡女搶破頭想進東宮的大門。

  都道是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順眼。外祖母一眼就相中了父王。父王為了追到母妃,做過太多壯舉。不惜半夜翻了尚書令魏大人家的後院,魏大人何許人也,浸染朝堂二十年。裝聾作啞演了出好戲,帶著一眾下人將父王逮了個正著,兜頭一頓暴打,連瞧也不瞧,直接送了大理寺門口。明堂之上,才知曉登徒子竟是六皇子殿下,大理寺卿騎虎難下,左右為難。魏大人佯裝不知,以為是登徒子,才命下人打的,直言要個說法。拍著桌子,梗著脖子喊就是殿下也不能翻臣的後院。

  在魏大人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時候,父王道:“可否將它帶給魏小姐。”說著從懷裏抱出個小兔子,通身雪白,兔子一回頭,吆,左眼處一圈黑色,還是個白底黑花的呢。大理寺卿憋著笑瞧著祖父怒目圓睜,黑著張臉,拉得老長。

  第二天朝堂之上此事就傳遍了,皇爺爺在魏大人的聲聲控訴下,老臉險些掛不住。就是如今老一輩的說起父王追母妃的那些糗事,也是津津樂道。

  樺妤十三歲那年的確與胞弟去過長安,途中吃了頓霸王餐,二舅做得冤大頭還墊上了個翡翠瓶,‘白梨苑’一拋千金贈虞姬這事亦是當時年少,喜歡的就恨不得將能給的都捧到她麵前,這一點像極了父王。兩年後再一次去長安找虞姬,卻如何也找不到,後打聽說年初才死了個唱花旦的年輕伶人,因著年輕貌美,短短一年多就小有名氣。聽後很是惋惜,後來隨著時間漸漸忘卻了。

  當時她在‘白梨苑’的確遇到了二舅,不過她化妝扮武生出來的時候二舅已經走了,因為逮到了正進門的嶸啟,她胞弟做了替罪羊前去聽二舅的抱怨了,誰叫她吃霸王餐的時候,也是穿的男裝呢!

  她當時並不知曉二舅離開了,站在走廊上瞧見一群家仆向她跑來,嚇得轉身奮力奔跑,逃跑的時候撞到了顏晟廷,那群奴仆瞧了他二人一眼,便向另一邊跑去了。後來才知道,是太仆大人來抓兒子,聽說這位少爺為名伶樊小箴拋的家底都快沒了。

  與顏晟廷真正相熟是半年後,顏家祖籍便是齊州,時常往返兩地。母妃做東,請了一群世家夫人、閨閣小姐,明麵上是場品茶會,一圈子官家小姐吟詩作對,好不風雅。實則是給嶸啟選妃,她招婿。正好顏晟廷陪著母親妹妹前來,十五六的少年就像雨後春筍般瘋長,她一下子沒認出來。後與他的妹妹成了閨中密友,二人的見麵也就多了起來。

  一來二去,兩人暗生情愫,本想著等到她及笄之時,他便央求他父親前來提親,不料在他回長安沒多久便聽到他與武安侯府千金定下婚約,她本想去質問,半路父王將她拖了回來,那是父王第一次對她說重話。她不吃不喝,以絕食來反抗,第二天一早,母妃就來了。

  “母妃為什麽,你們明知道我傾慕於他。”著中衣坐在床上,哭著向母妃控訴,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滴下來。

  “我的傻女兒,你怎麽就是不明白,你們成不了夫妻的。”母妃坐著床邊,拿著帕子給她擦著眼淚,無奈的歎著氣。

  “為什麽?”她不懂,到底是為什麽。

  “顏家受天家重用,新王登基,多有忌憚,你父王怎麽敢與顏家聯姻,顏大人又豈會不知這個道理。”都知,不願點破而已。隻是他們不知,平白付了真意。

  “再者,顏家嫡長子尚了郡主,做了儀賓,就不得再入朝堂,顏晟廷那孩子一看便知前途不可限量,難道你要瞧著他一生碌碌無為。”母妃反問著她,竟叫她難以回答。她從來沒想過,她與顏晟廷之間橫擱著這麽多阻礙。

  “可是。。。”頂著雙兔子眼,哭的小臉通紅,委屈的極了。

  “妤兒,生在皇家,有太多的無可奈何,你要明白。”母妃拉著她的手,哄著她。

  “情誼啊,隨著時間會衝淡的。”給她擦著臉上的淚水,輕聲說道。

  是啊會衝淡,隻要不想,就不會痛。她都與江佑勍成親三年多了,本來她過得挺愜意的,江佑勍整日待在軍中,回來的次數極少,有時一年見不上一回。十天前,父王將在王府蹭吃蹭喝過的逍遙自在的她打發過來,美其名曰‘年輕夫妻,不能總分居。’她想反正他在軍中又不回來,在哪呆不是呆呢!沒想到一進私宅的大門他竟然在,當晚上不知抽的什麽風,竟然說他們該有個子嗣了!他還真打算與她白首到老不成?

  樺妤真是越想越不透氣了,索性坐起來。

  “郡主。”小綰端起一杯花蜜水,走上前來。嗓子正難受著,樺妤端起來就飲,喝完了環視屋子。

  “卯時,羅將軍來找儀賓,不知說了什麽,二人匆匆走了說是回軍中,要十天左右才回。”小綰放了杯子,從衣架上取了件絲袍,袍子後方繡著大片海棠,繡工精美,針腳細膩。幫樺妤將頭發從領口取出,鬆散的垂在身後,頭發濃密黑亮,竟真的像是瀑布般懸垂。

  瞧著小翹從門外帶著一眾丫鬟進來,在外間指揮著擺放早膳,兩個丫鬟端著銅盆、托盤,托盤裏放著巾帕,花露皂角供樺妤洗漱。另兩個去床邊收拾被褥,提起錦被‘咣當’一聲掉出兩枚金晃晃的金元寶,一屋子丫鬟麵麵相覷,轉頭瞧著樺妤,樺妤抽了抽嘴角,坐在銅鏡前,自顧自的從玉質的小瓶裏取出花油摸著手。小綰給丫鬟使了眼色,小丫鬟撿起金定子放在茶幾上,繼續收拾屋子。

  小綰簡單的給樺妤綰了發,剛在發後別好一枚瑪瑙鑲嵌寶石華勝。就看著樺妤轉過身,麵對著她,大大的杏眼灼灼的瞧著她,看著有股不妙的預兆,小心翼翼的問道:“郡主要做什麽?”

  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櫻唇還咧著到血痕,張嘴輕聲說道:“收拾行囊,離開這。”十天哪,難不成她要待在這等著他回來不成。

  “去哪?”小綰一臉錯愕,不自覺地輕聲回問。

  瞟了眼金定子,眼眸一轉,透著靈氣。“袁——州。”去她那位活得快騰雲升仙的侄女那,是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