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醒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3369
  因樺妤重金打賞了花旦,台下的看客議論紛紛,相互討論打聽,到底是誰家如此財大氣粗、一拋千金。虞姬又是何人扮演?演繹的如此傳神,那一眸一笑盡是柔情,一動一念終是哀傷。終場虞姬揮劍自刎,竟叫人久久不能出戲。自古美人香消玉殞,總會勾起世人無限的憐惜。

  二樓賞梅軒裏幾位年輕的小公子也為此議論紛紛。

  “剛才是何人打賞?出手如此闊綽。”一身材稍胖的公子一手捏著果脯,邊吃著邊好奇的問道。

  “咱們這一層的,那虞姬不是瞅著中間那塊嘛!”對麵一位把玩著手中麒麟眼菩提手串的公子回聲到,眼眸都沒抬。

  “不會是映月軒吧!”綠衣公子激動地喊道,一雙眯縫眼此刻也圓睜。一拍桌子,肯定道:“絕對就是。”

  轉頭對身後的公子說道:“張卓一,我就說嘛。”他二人來的時候,正好樺妤一行才下馬車,打了個照麵。去解手回來又碰到小翹拉著樺妤上樓。

  “那家主子不大,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長得瘦小,麵容倒是清俊,唇紅齒白的。有意思的是他那倆小婢女,臉生得一模一樣。剛才進門的時候瞧著他家馬車挺大,還套著雙馬,也忘了瞧瞧哪家的?”光去瞧那倆雙生丫頭去了,兩人長的雖稱不上明豔動人,卻也俏麗的很,因雙生而尤為特別。

  都說街景邊老婦人八卦,可這群男人們八卦起來也是不逞多讓。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沒個正行,你沒事盯人小丫鬟瞧什麽呀。”青衣錦袍少年回嗆到。一雙眼睛長而大,眼皮內雙,鼻梁高挺,麵容俊朗。座的久了,有些疲乏。因中場休息兩刻鍾,便放下紫砂茶杯,起身欲往外走。

  “顏六,去哪啊?”綠衣公子側身朝他喊道。

  “透口氣。”顏晟廷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別不是偷偷去瞧那倆丫鬟了。”禦史家的二公子梗著脖子朝門口喊道。

  “當是你啊。”身旁一小圓臉公子笑罵道,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顏晟廷出了賞梅軒,想去前方走廊的窗邊透透氣。初秋,天還是有些燥熱,窗子都開著,好在今夜有風,長廊上的帷幔被吹得飄飄蕩蕩,長廊

  上三五個婢女端著撤下的果盤,匆匆走過,透過飛揚的帷幔,倩影時隱時現。前方有幾個雅間的客人出來走動,各個屋子傳來陣陣嬉笑交談聲,顏晟廷百無聊賴的瞅著窗外的夜市,打發時辰。

  映月軒裏因著中場休息,小綰走過去將帷幔放下,‘白梨苑’的構造真是鬼斧神工,從樓上每個雅間向外瞧,舞台一覽無餘,盡收眼底。可是雅間之間卻很難瞧見彼此。再者還可以用帷幔遮擋,隻聽戲。

  “公子,你聽大家都在議論咱呢,虧著在雅間還有幾塊牆擋著,這要是散席,還不得把咱麽當成猴看。”小俏嘴上抱怨著,眉眼裏卻全是得意之色。

  “你隻要不說,誰知道。”小綰轉身回了妹妹一句,她其實心中有些擔憂,這是要是被王爺王妃知道了,少不了一頓責罵。

  樺妤倒是不在乎,起身抖了抖錦袍。剛剛許是茶水喝得多了,突然想去解手。與小翹一起,在綠衣婢女的引領下去了一樓。

  回來時,剛上二樓一抬頭樺妤停下了腳。

  “二舅?他怎麽來了。”前方穿著萬壽袍褂的儒雅男子,搖著紙扇,跟著對麵一位中年男子在走廊裏相聊甚歡。

  “二舅老爺,還真——”樺妤一把捂住小翹的嘴,蹲下身躲在旁邊一盆茂盛的鶴望蘭後麵。

  都怨她之前來長安時,路過兗州,順便在滿香樓吃了個飯,吃完了才發現銀兩不夠,她又懶得拿銀票去錢莊取,給店家嫌麵額太大找不開零拒收。左右為難下簽了他二舅的大名,他二舅時任兗州刺史一職,簽他的是極為妥當的。讓他老人家失了銀子,她便不好再上門叨擾,便直接來了長安。本不是什麽大事,可是當時舅舅正在擦著他那個新得來的雙耳翡翠瓶,在接小廝遞過來的她這頓霸王餐賬本時,不小心將翡翠瓶打碎了。氣的捶胸頓足,八百裏加急書信找她,信中言辭不忍卒讀,對那隻已碎花瓶的憐惜躍然紙上,當然對她的埋怨即使看不到本人,也能從那厚厚的十四頁紙中深刻的領悟到。

  “郡主,怎麽辦”小翹無聲的問道她。

  “好在他在西麵,咱們在東麵,我先下去,你等會叫著小綰從後門出去,別讓他瞧見了,千萬別讓他看見。不過估計他也認不出你,但你和小綰一起就不行了。”雙生子,太紮眼。

  “是,郡主你哪?”小翹點著頭,又問道樺妤。

  “我在一樓後門等你們。”循著機會,彎著腰拐彎步下樓梯。

  “好,郡主小心。”一句‘郡主小心’讓看著窗外的顏晟廷不禁側目,看了過來。小翹全然不知,目送著樺妤下了樓梯,起身低頭向雅間走去。

  樺妤下了樓梯,一轉頭,偏偏他二舅也下來了,嚇得樺妤疾步跟在一旁走過來的綠衣侍女內側,遮擋身形。

  匆忙進了過堂,到了後院,左拐右拐,卻怎麽也拐不出去,好生奇怪,急出了一身冷汗。一轉頭前麵又出現了走廊,兩旁各四個門,後麵傳出腳步聲由遠至近,匆忙間隨意打開一扇走了進去。是伶人的化妝間,幾大排花旦演出的衣服架子堆放在門邊,往裏走一個背影出現在樺妤眼前,是誰?穿著青色的中衣,正在卸頭頂的簪花。

  一瞥,銅鏡中映出一張濃墨重彩的臉,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眼神清冷,麵容冷靜,瞧不出喜怒。“虞姬?”樺妤驚奇的喊出聲,隨後反應過來,捂住嘴,聲音實在太大了。

  虞姬放下從頭上取下來的殷紅色簪花,麵無表情地從銅鏡中看著出現在他身後的樺妤。

  樺妤從驚喜中緩過神,瞧著虞姬的臉,一個大大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裏,便衝上前去雙手握住虞姬的手腕:“姐姐,幫幫我,有壞人要抓我。”大大的杏眼滿是殷切,脆生生的說道。

  虞姬低頭瞧著手腕上那雙白乎乎的小手,正用力握著他,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直瞅著自己,像極了小妹養的那隻小奶狗,就差搖尾巴了。

  細看虞姬還是那麽美,眼神裏滿是冷漠,原來是個冷美人呀!樺妤感歎道,全然不知虞姬此刻在想什麽。

  燭光搖曳,將二人的身影映照在旁邊的牆壁上,與前廳的珠光璀璨相比,這裏實在是太晦暗了。虞姬執著眉筆,細細的描畫著樺妤的眉毛,臉上已塗抹了大片濃彩,遮了原有的稚嫩模樣。

  因兩人靠的太近,呼出的氣輕輕噴在臉上,癢癢的。樺妤忍不住睜開眼睛,細細的瞧著虞姬,容貌絕豔,楚腰蠐領。

  虞姬看著麵前的小少年,秀氣的五官,一雙水汪汪的杏眼黑白分明,直直的瞧著他。燭光的映襯下,眼眸璨若星河。纖翹的睫毛像是兩把扇子,那眼眸裏隻映襯著盛裝的虞姬。

  虞姬執著眉筆的手停下,深深地瞧了眼樺妤,樺妤眼神更是專注熱切的盯著虞姬。無法,虞姬薄唇微揚,輕聲說道:“閉眼。”不閉眼怎麽畫眼線。

  虞姬聲音動聽悅耳,卻遠不似台上唱戲時的清亮,而是有些低沉,帶著磁性。

  “嗯?”樺妤呆呆的瞅著,沒反應過來,小嘴微張,貝齒露出兩個白色的點,表情呆萌又透著絲傻氣,虞姬臉上終有了絲笑意。

  那時,樺妤對戲曲不懂,就像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不像小翹如數家珍,此時在她的印象中,就該女子唱花旦,男子扮小生,中年男子演老生。

  所以虞姬就是貌美的女子,花旦就自然是姐姐。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裏又隻留下虞姬一人鏡前卸妝,燭光微漾,寂靜的就像不曾有人來過。擦拭臉上的重彩,突然鳳眼一瞥,一旁的矮幾上放著墨綠色錦袍,錦袍一端垂在地上,一枚做工十分精美的香薰球靜靜地躺在地上的錦袍邊。

  樺妤身著靛色武生衫褲,腰間紮著黑布繩,頭頂帶著小布帽,腳上登長靴。再配一臉重彩,活脫脫的一清俊小武生。

  一陣疾步快走,找著去後院的路。樺妤從不覺得自己是路癡,可是現下也不禁要懷疑。怎麽走也走不到出口,別說後院,前廳也沒瞧見。不知走了多久,走到腿都細了的時候,終於瞧見了走廊盡頭模糊的樹木,漆黑的夜空,零散的星。

  穿過園中茂密的花叢,皎潔的月光勉強照亮前行的路,走過假山拱門,眼角餘光瞟到‘有人’,假山上有人坐在那裏,仰頭看著夜空,說不出的寂寥。

  當那人幽幽轉過頭來,樺妤定在當場,隨後委屈至極的瞅著他,眸中霧氣氤氳。眼見那人撐起身飛身跳躍下來,走到她身前三米處站定,不肯再走近分毫。樺妤躊躇著擦著眼淚向前邁進,那人便退後一步,樺妤再向前,那人又退一步;最後演變成樺妤一路追趕,可無論怎麽奮力向前跑,那道身影始終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摔倒在地,再也追不上了,隻能放聲痛苦:“顏晟廷——”

  “郡主,郡主。。。”遠處隱隱傳來聲音。

  “回來。。。”還是不能從痛苦中回神。

  “郡主。。。”

  樺妤一睜眼,透過淚水入目的是暖橘色床帳,中間係著如意結。痛,四肢酸痛的像是被馬車碾壓過。原來一場夢,可那並不僅僅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