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雲生沒有回安置區，而是在附近漫無目的地轉了幾遭。

  也不能說漫無目的，至少一開始他還是有的。他本來打算尋找一下城防的漏洞，看看有沒有什麽空子可以鑽。但轉完一圈後，那點僅有的幻想也隨之破滅了。

  城防布設采用的是老式的陣地結構，層層遞進，相互照應，這樣不僅可以構建起完整的火力網，形成有效的壓製，而且彼此支援起來也十分方便。這些火力點最終的目的是用來保護中央廣場上的靈子聚合儀，要想搞些小動作的話，勢必得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除非任雲生能無視子彈密集的掃射，不然他一接近，立刻就會被打成篩子。

  有時候任雲生真挺搞不明白主神的，按理來說，主神不會發布必死的任務。但他思來想去，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完成任務的契機。要說他笨吧，他也承認，他本就不如樂芙魏衍這些長於動腦的人；可現在這種情況，明顯是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的嘛！難不成主神這次就是為了整死他，好肅清穿越者帶來的蝴蝶效應？

  任雲生悶頭苦思，沒注意到迎麵走來的人。對方似乎也正出神，兩人“砰”得一聲撞在一起，各自踉蹌退了幾步。

  “不長眼嗎你，往哪走呢······”他揉著胸口，抬眼瞧去，卻是伊織呆呆地坐在地上，渾然未覺剛才發生的事情。

  “你怎麽在這兒？”任雲生走上前拉起伊織，隻覺她的手冰涼異常，俏臉蒼白，好像患了一場大病般。

  伊織輕輕地搖一搖頭，推開任雲生的手，自顧自地向前走去。任雲生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忙跟了上去。他心裏明白，這時候問東問西反而不好，如果對方有意自然會說。不願的話再問幾遍也是無用。

  兩人並肩而行，卻都一言不發。走得久了，伊織才發覺身旁還有一個人，蹙著秀眉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麽？”

  任雲生聳了聳肩，無奈道：“你可算發現我了啊，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擔心你出了什麽事。是不是你那幾個手下又惹你生氣了？”

  伊織略作沉默，仰頭呼了口氣，漫不經心地道：“他們？他們不爭氣慣了，我早就沒什麽可生氣的了。倒是你，從頭到腳都容易惹人生氣。”

  “……行吧，既然你沒什麽事，那我就不在這兒影響你心情了。”任雲生一副古道熱腸涼了半截，頗有些悻悻然。聽她說沒事，便要轉身離開。可沒走出半步，又被伊織拽了回來。

  伊織這回真的是有點生氣了，她好像瞧傻子一樣上下打量了一會兒任雲生，最後篤定地道：“你一定沒什麽女孩子喜歡。”

  “那你可猜錯了，我上學的時候，其實還是挺受女生喜歡的。”

  “······”

  “你還是滾吧！快點，向那邊，別回頭，滾得越遠越好。”

  任雲生訕訕一笑，卻不動身。他這次學得乖了，任憑對方如何嫌棄，隻當什麽都沒聽見。鬧過一陣，伊織也有些乏了，轉過話題道：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是離開，還是繼續留在這裏？”

  “……那你呢？”

  伊織不答。過了一會兒，她才繼續說道：“有軍隊在，你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而且從剛才起，陸陸續續已經飛來了三輛直升機了。他們應該就是為了做這個的吧，封閉空間通道。”

  就在她說話的功夫，又有一架軍用直升飛機從二人頭頂飛過，停在了遠處一棟高樓平台上。旋翼漸漸減速，幾名軍人越過二人，有序地朝那小跑而去。

  任雲生無奈地歎氣，將那靈子聚合儀的作用簡單地跟伊織複述了一遍。伊織沉著臉聽完，她也明白了這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沉默半晌後，忽然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得要去封閉通道？”

  “······這個啊，怎麽說呢？一半是為了佐佐木小次郎，畢竟他救了我；另外就是我不得不去做了，主要也是因為這一條。”

  “因為召集令的緣故？可這些任務不是強製完成的吧······”

  要真是召集令倒還好了。任雲生心中苦笑，正要敷衍過去時，忽地一怔，不由好奇道：“你這次也有收到嗎？”

  伊織再次用那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任雲生，不過她還是耐心地答道：“嗯。不單這次，其實上次也有收到。隻是我沒來得及說，你就用那個大叉子去插了。”

  任雲生停住腳，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召集令。那道電磁聲——“封閉通道，阻止鬼怪進入現實世界，防止現實進一步變異化”。隨即想到：這召集令的提示如此明確，隻要不是傻子，基本都能明白過來。其餘三島加起來少說也尚存有數千萬的人口，總不見得一個變異者都沒有吧？

  隻要有一個，就能知道這段信息，進而有目的地針對此次出現在東京的空間通道。

  可看高倉這些人，卻好像完全不知情似的。難不成當初的變異者果真都在兩年前的危機裏死去，新人未出，所以才全然不知情？

  而在我們之前到東京的幾個，又抱著明哲保身的想法，沒有告訴高倉他們？

  ······

  高倉坐在辦公桌後，麵無表情地看著立在桌上的一張相片。相片中的他開懷大笑，身旁依偎著一名模樣端莊的女人。二人身前，小女孩懷抱著一隻毛絨熊，衝鏡頭撅著小嘴，似乎在為某些不開心的事情生著悶氣。

  他伸出右手，輕輕摩挲著相片，摩挲著女孩粉嘟嘟的小臉，好像試圖要跨越維度，去觸及到女孩小臉上的溫度。

  呆坐了許久後，這隻手忽然亮起了一團幽藍色的光芒，高倉看著相片，喃喃地說道：

  “快了，就快了，很快我就能為你們報仇了······”

  ······

  （不對，那個高倉分明問過我能不能收到電磁聲，顯然他是知道陰陽師有這種能力的。可是這樣一來······）

  任雲生想罷，急向伊織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收到這種電磁聲，啊，召集令的？”

  “大概一年多吧。”伊織對他這副一驚一乍的模樣已然見怪不怪了，說道：“自從我變異以後，自然而然就能收到咯。但召集令應該更早，至少我知道的，在之前就有一個人能收到了。”

  不知怎的，她的臉色卻有點古怪，在說到“之前一個人”的時候，語氣也有了幾分不自然。

  任雲生無暇注意，跟著沉默了下來，他又陷入了毫無頭緒的境地。

  ······從那光球可以得知，召集令不是其他，乃是鬼怪世界產生的一種無意識的機製，其目的是為了遏製鬼怪對現實的侵襲。而靈器則是鬼怪死後散出的靈力，被這機製糅合再造，最終形成的對靈異類武器。

  光球涉及到的產生原理，本身就已然十分接近這無意識的機製了，所以任雲生才能觸類旁通，進而想明白其他的東西。

  但不知怎得，好像是鬼怪世界缺少了什麽，亦或者是人類的思維實在有限，無法明白其中更深層次的原理。在任雲生看來，這機製發展得甚為緩慢，慢到了讓他感覺反常的地步。中州隊在第一次進入《如月車站》世界時，也曾接觸過掙紮在鬼怪世界的活人。卻不曾聽他們提及過，甚至表現得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

  現下原因便很簡單了，隻因那時還沒有召集令。

  打個比方來說，這夥人就是鬼怪世界大遊戲的內測玩家，那時機製還不完善；而伊織等人算是公測玩家，享受了極大的便利。算下來，召集令從無到有，就是在這兩年多間發生的。

  再用伊織的話作為作證，至少在一年半以前，召集令就已經出現了。日本上層絕不可能不清楚召集令的重要性，既然如此，陰陽師也必然會有保留。

  所以了······

  任雲生忽然發足跑出，卻把伊織晾在了一旁。後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見他神色焦急，沒作聲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