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集 神木池旁三生路
作者:山岩盡美色      更新:2020-05-31 20:46      字數:3036
  詞曰:

  三生杜牧。慣識小紅樓上宿。壓帽花斜。醉跨門前白鼻?。歸來尋睡。懶撥熏爐溫素被。兩袖香塵。肯信春風老得人。

  大理寺牢房,左遺直靠在牆上望著窗外的光亮。他還好是個單人間,地上多少還有些鋪草,攏一攏將就能躺,心中卻思量著家人,這一別已是半年了吧。不知他們現在九原過的如何?

  順王曾說的那些話,此刻曆曆在目,尤其那句團結大多數才能得勝利,早被自己忘在了腦後,因為那時他還有他們東林人,都覺得自己就是大多數。

  可萬萬沒想到,閹黨雷霆一擊下,光是叛節者就有三成之多,胡亂攀咬下,什麽罪名沒有?真真是那句話,讀的書越多越反動,讀書人都是軟骨頭!咦?這句話好像也是順王說的?

  正胡思亂想間,曹化淳溜溜達達進了來,也不理一路走來的求饒之聲,直接來到左遺直的牢房前,咳嗽一聲說話:“左大人,天子問你話。李進忠有三十二條可斬之罪,汝等又有多少?這半年來,光是抄沒的家財,就抵了一年的稅賦,你們東林富的很呐!這麽有錢,為什麽還要和朕哭窮,一文錢的賦稅都不願繳納,這是何道理?”

  左遺直苦笑著坐直了回話:“東林也非淨土,別人的事臣不知。臣的家裏可保清白!”

  曹化淳悄悄眨眨眼,扔下一個紙團繼續說道:“那我可就這麽回話了。左大人,您家人何在?”

  左遺直眼角瞥見遠處似有人影,知道這是有人監聽,哈哈一笑站起來,大聲說道:“九原!有膽子就去拿人!”

  遠處暗影中果然是李進忠,聽見這句是咬牙切齒,轉身就出了牢房,吩咐左右:“去個千戶所,跟著左遺直去九原。我到要看看李四維敢不敢先動手。”

  左遺直瞧著他們都走了,這才小心翼翼撿起那個紙團,湊到天井前仔細觀看,上麵寫著:“光鬥夫君見字,我與孩兒均好,勿念。王爺已想法營救,且耐心等之。妻左周氏”

  後麵的字跡被男人淚水糊掉,再三看了幾遍後,放進嘴裏慢慢嚼了下去。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妻兒無恙,悲的是自己身陷囹圄有誌難酬有家難回。

  又過了幾日,左遺直被提堂過審。昔日的同僚此時相見,分外唏噓。“左公啊,今時不同往日。既然犯了國法,自有國法論處,莫要怪我無情。”

  左遺直嗬嗬笑起來:“說來聽聽,給我定的什麽罪?”

  堂倌看看眼前的判紙,猶豫了一下,終是沒臉念出來,就給了旁邊的僉事。那僉事一臉無奈的接過來念道:“今查左僉都禦史左光鬥者,坐罪受賄白銀二萬兩。經三司查證,證據確鑿,喝令其補回髒銀後,流徙西北。”

  左遺直哈哈大笑:“我哪有這麽多銀子去?若是交不上怎麽辦?”

  堂倌蔚然一歎:“誰不知道左公的清廉,這不過就是個數目字。要的就是給您潑髒水罷了。好了,下去更衣戴枷吧。左公,後會有期。”

  左遺直拱拱手問道:“西北何處啊?”

  那堂倌嗐了一聲退堂了,剩下那個僉事說道:“左大人有所不知,順王給朝中上了份折子,言道若是有被貶的官員,都給送到西北來。要勞動改造你們一番。天子大喜而從之,您是第一個走這條路的。我祝您一路順風吧。”

  左遺直心裏有了數,原來這就是李想救人的辦法。如此也好,大大方方過去更顯得自家心中無愧。

  早有準備好的差役過來,給他披枷帶鎖,封好了封條。出了大理寺的院門,就有一個閑漢攔住了路:“可是左大人當麵?”

  “大人是不敢當了?你是”

  “我叫吳貴,我有個妹妹叫晴雯的。大人可記得了?”

  “哦!!曉得了曉得了。”左遺直當然知道晴雯了,沒少喝她泡的茶,知道她是李想身邊的得意人。

  “呶,這是我妹子的男人給您送來些換洗衣服,讓您路上用。還有些銀兩給您路上吃喝。這兩位官爺,這是給二位的程儀,別嫌棄多少,安全送到西北,自會還有好處。”

  “喲,你妹子的男人口氣挺大呀。誰呀,出手還挺大方。”官差當然高興,本以為沒個油水是趟苦差,沒成想,一出門就有百兩銀子收。

  吳貴可不敢說是誰,隻是拜托了幾句,就走了。

  上了囚車後,慢慢上了大路,快到城門之時,隻見天地間一片晃眼光亮,仔細看去,無數百姓頭頂明鏡,手端清水,跪送左光鬥。

  左公蕭然淚下,也跪在囚車中與百姓互禮。

  那兩位官差見此情景,不禁肅然起敬,方知這位左大人在民間的清名如此之高。言語間客氣了很多。

  一路翻山越嶺披星趕月,終於出了大同府,逶迤奔著陝晉蒙邊界而來。左遺直不由奇怪:“為何不去雲中,偏奔此而來?”

  那官差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公文上說的是去蘭州,這條路才是最近的。”

  左遺直心中暗暗揣測,莫非順王已經開始謀劃西域了?不如此,要他去蘭州做什麽?

  這一日,來到一處路口,那上麵卻寫著“三生路”三個大字,又有幾個小字注明陝晉蒙的方向。左遺直不由笑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出這是李想的字。

  “那前麵可是神木縣了嗎?”

  “咦?大人您來過?”

  “那倒是沒有。不過,我有個朋友卻在這裏有份田地。”他自然不會說出妙玉的字號,隻能含混過去。

  又走了半日,天色漸晚,戈壁灘上荒蕪一邊,遠處似有一片水色映著夕陽閃爍。再走了一會,終於在一片水泡子前,尋到一家客棧,三人都是大喜。終於不用夜宿荒野了。

  最後一抹殘陽落山時,他們三人進了這家名為“龍門客棧”的店家。左遺直瞧著那筆龍飛鳳舞的字,暗暗好笑,也佩服李想的周到。此處不再是閹黨所能伸手的地方了,以後來往此處的被押解官員,總能在此歇歇腳。

  一個大漢迎了上來,招待著幾位,要了一間客房後,那大漢瞅瞅左遺直說道:“本店有個規矩,凡是從京城來的犯官,當要報報字號。若是能對得上我家主人名單的,分文不取。”

  官差一愣:“你家主人與京城有舊?”

  “嗯,還不少呢。這位大人尊姓大名啊?”

  左遺直心裏哂笑,這順王還真是花樣繁多。當下說了自己名姓。大漢眨巴眨巴眼說道:“錯不了!您的名姓排在第一。上房給您留著呢,請隨我來。”

  兩位官差都傻了,離了京城這麽遠,還能碰到左公的故交,這家主人還真是

  “等會!你家主人貴姓啊?”

  “哦,是姓李的人家。早年也中過舉的。”

  左遺直哈哈笑出聲來,對二位官差說道:“勿驚勿怪!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是當年探花郎的店。且寬心住吧。”

  官差沒有想到那麽多,聽著像是個好人家的樣子,也就住了下來。這間客棧臨著水麵,三層來高,三出三進,裏麵雖沒有什麽奢豪,卻讓人覺得舒服自在。難得的上房居然還分裏外套間,就連浴室也一應俱全。

  大漢請他們進來說道:“左大人先洗洗,摘了那個枷鎖吧。等會兒,我把飯菜送進屋子裏,就不用下去了。”

  官差也不想多事,也看出來這大漢身上帶著煞氣,順從的摘掉枷鎖,讓左遺直舒服許多。

  關上房門,讓他們些洗漱著。大漢下了樓,衝後堂喊了嗓子:“芸哥兒!接到人了!”賈芸晃悠悠從裏間屋走了出來:“倪大哥,可詳細問過了?”

  “錯不了,你忘了,我當年可在府裏遠遠地見了他一麵呢。”

  “那就好!他們後麵可是跟著一個千戶所呢,來者不善啊。”

  這大漢自然就是昔日的醉裏金剛倪二了,一拍樓梯扶手說道:“怕他們個鳥!既然敢來,咱們就敢殺。我去通知那夥馬匪去,準備開工幹活。”

  賈芸哈哈一笑:“人家是正經的馬隊,就是沒有官身而已。怎麽就成了馬匪了。”

  倪二其實早就想加入那馬隊去,可是李想偏偏有令,讓他輔佐賈芸兩口子在這裏開客棧,無奈之下隻好說酸話,罵人家是馬匪。

  話不多說,就在三生路牌前,那隊千戶所人馬停下了腳步。原本寫著三生路的路牌,在火把的映射下,隱隱顯出“惡人穀”的字樣,仔細看路牌的木杆上,還刻著一行小字:走過三生路,終老惡人穀。